姜老板給錢給得爽快,車夫自然賣力,也顧不上吃飯,踩著踏板一路蹬了幾十分鐘,總算趕在天黑之前把姜慕白送到了城郊老黑酒館。
三輪黃包車停在酒館前二十米處,車夫像大狗撒尿似的翹起一條腿,跳下了車。
雙腳著地后,車夫先揉了揉屁股,然后用泛著酸臭味的毛巾擦拭汗水,接著就地坐下,雙手揉捏拍打大腿和小腿肌肉。
“老板,到啦,前面那兒就是老黑酒館。”車夫一邊按摩放松雙腿,一邊對坐在車里的姜慕白說道,“干我們這行的都挺忌諱這個,不敢把車停那兒,您走幾步唄?哦對了,先跟您說,這一塊沒路燈,只能靠我這電筒,所以回去得慢點。”
姜慕白下了車,往前邊看了一眼。
從外面看,就是個普普通通的酒館而已,為什么車夫不敢把車停在酒館門口?
“忌諱?怎么說?我第一次來,這里邊有什么講究么?”姜慕白問。
“哦,您想啊,這老黑酒館的常客都是獵人,也就他們才會在這鬼地方找樂子,那這些獵人三天兩頭往深山里跑,老是跟魔物打交道,總會受影響不是?要不然,哪有人能長成那樣?肯定是跟那些魔化生物一樣,魔化變異啦!”車夫縮了縮脖子,“也有人說他們天生就長那樣,反正我是覺得不吉利。”
姜慕白恍然,原來老黑酒館是定武城獵人的聚會場所,難怪徐千算讓他來這里碰碰運氣。
許多城市周邊都有深山老林,森林內不僅有野生動物,還有魔化生物,運氣不好的話,進山后可能遇上真正的魔怪。
除非放火燒山,否則很難把躲藏在山林里的魔怪清剿干凈,可魔怪不同于野生動物,魔怪嗜血瘋狂,隨時可能跑出山林襲擊農戶,有時甚至會奔走十幾公里襲擊城鎮居民。
林業畜牧部的山林巡防隊力量有限,看不住大片山林。于是,一門幾近消失的職業重新煥發活力。
通過市政部門的考核評測,獲得獵人資格證書,即可合法持有二級及以下級別武器。
職業獵人每年需要完成相應業績,才能獲得正府發放的各種福利,并延長證書有效期。換句話說,職業獵人每年要進山林獵殺一定數目的魔化生物和魔怪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既然是與非人生物戰斗,人員和武器的損耗在所難免。
至于這些“報損”或“消失”的槍械最后去了哪里,是埋在土里生銹,還是暗中流入地下交易市場?
誰知道呢。
“你在這里等我,不會太久。”姜慕白對車夫點點頭,邁步走向酒館。
酒館大門沒開,但也沒鎖,姜慕白輕輕一推,掛在門后的鈴鐺叮當作響。
下一刻,被十幾道目光圍觀的姜慕白愣住了。
瞬息之間,姜慕白猜到了“老黑酒館”這個名字的由來,也明白了車夫所謂的忌諱與不吉利。
酒館內十幾號人,從酒保到駐場歌手再到顧客,全是黑色皮膚。
那車夫顯然沒有讀過多少書,因為愚昧無知,所以產生誤解,把膚色的不同歸因于魔化生物。
姜慕白沒有種族歧視的傾向,因此他在少許驚訝后大步走向吧臺,用發音不算準確的半吊子英語對酒保說道:“Excu色me,I’dliketohaveaglassofbeer.”
酒保瞅著姜慕白,掀起嘴唇,瞇起眼睛,皺起眉頭,只差額頭三個問號即可構成黑人問號表情包。
“king.”姜慕白開始比劃手腳,這時坐在他右手邊的光頭黑人也對他擺出黑人問號臉。
“你說人話行不?”光頭黑人開口就是一句略帶地方口音的普通話,把姜慕白當場鎮住。
“我…”姜慕白看看他,又看看酒保,咳嗽兩聲,“有啤酒嗎?”
酒保點頭:“有,八塊錢一斤。”
姜慕白盯著酒保看了一會兒,確認他不是在開玩笑后,說,“那,給我來一斤。”
“行。”酒保轉身,嘩啦一下抖開透明塑料袋,對著裝在酒桶上的水龍頭接了小半袋,接著塞了根吸管到塑料袋里。
“來,八塊。”酒保遞出塑料袋,讓姜慕白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漂在白沫上的吸管,姜慕白眨了眨眼,問:“沒有杯子嗎?”
“噢,你要在這喝啊,我以為你帶走呢。很少有人敢來這兒喝酒,都以為我們被妖魔詛咒了,媽的。”酒保咧嘴一笑,門牙在膚色的映襯下顯得十分白凈。
酒保動作嫻熟地把塑料袋里的啤酒倒進玻璃杯里,姜慕白接過酒杯,說:“你的普通話說得很好啊。”
“普通話?”酒保面露疑惑。
“就是第二域通用語。”光頭黑人接過話茬,“我們在這兒出生,在這兒長大,還能說不好這兒的通用語?”
在這兒出生,在這兒長大?
這里面想必又有一段故事。
生活在另一個時代,最大的驚喜就是日常生活里時常跳出的新鮮感。
姜慕白瞥了眼光頭黑人腰間槍袋里的左輪,和斜斜搭在腳邊的雙管獵槍,問:“你是獵人?”
光頭黑人順著姜慕白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自己腰間和腳邊,不答反問:“你想買槍?”
“…”姜慕白不知該不該回答。
“像你這樣的生面孔,跑來這里無非就為了兩件事,魔化生物,槍。現在冀州禁止飼養魔化寵物,那你就是來買槍的咯。”
光頭黑人說著,掏出左輪槍拍在吧臺上,然后彎腰握住獵槍槍管,對姜慕白說道:“左輪三萬,獵槍五萬,謝絕還價。”
“…”姜慕白低頭喝酒,默不作聲,他知道刀口舔血的獵人必然作風彪悍,可光頭老哥這么搞,讓他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釣魚執法。
“哦,忘了自我介紹,他們叫我老黑,這家酒館是我開的。你剛才問我是不是獵人?我有獵人證書,但我不是獵人。如果你擔心我是警察,那你就想多了。”
老黑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怒罵一聲。
“草他媽的,你知道定武正府給獵人發多少工資嗎?狗日的歧視我們,因為我們皮膚是黑色,所以我們只能干最臟最累最危險的活,只能拿最低的工資?你知道嗎,我的同胞們,運氣不好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
“所以,我們得想辦法賺錢,魔化寵物是個賺錢的行當,但現在冀州禁養魔化寵物,我們想活得好一點,只能賣槍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