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雷霆一擊
紀寧凝立船頭，神態自若，小舟隨波蕩漾，斜斜漂流。
這時，細雨乘風而至，紛紛揚揚。
舟中二人周身似有無形氣浪柔柔綻開，將綿密的雨滴排斥在三尺之外。
寧道奇拈須微笑，循循善誘道：“老道自身雖然仍是局困在生死之間內，無以知曉成仙亦或踏足傳說中的‘仙界’之后是好是壞。但這正是最精采的地方，因為沒有人知道！
道門歷代先輩也沒能告訴我們成仙成圣究竟是甚么一回事，只深信當我們超脫生死后，生命會以另一種形式繼續下去，而這亦是最誘人之處，屆時究竟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神仙之說，自古已存，是人來自內心至深處的一種渴望和追求！”
紀寧故作驚訝道：“道友既有如此抱負，為何又執著于區區人世間的紛爭，將在下拖在這大江上對峙為難，豈非矛盾至極？”
寧道奇痛快的長笑道：“紫虛道友登臨‘國師’之位，自以為能夠以高高在上的超然姿態俯視紅塵，卻不知自己仍在執假為真，故而迷途忘返？
生命只是一個過程，萬物之所以存在，只是人心產生的幻覺。便像一場大夢，夢里無一不真，你更不會懷疑自己在做夢。
夢正是心的余象，如聲音的余韻，如空谷里的回響。勘破虛妄，超脫苦海，到達彼岸的機會就在眼前，紫虛道友勿要蹉跎啊！”
風雨越來越大，紀寧的護體勁氣已凝成氣罩，不讓雨勢沾身，投向寧道奇的視線被厚厚的雨幕隔斷，但催發至極致的靈覺卻仍舊緊鎖著對方。
縱使此刻是敵對的關系，紀寧仍感到寧道奇最后所言字字發自真心，顯然不論立場如何，超脫生死，白日飛升，從來都是這道門奇人骨子里最根深蒂固的執著。
這一點讓紀寧頗有產生共鳴的沖動，但卻給他以無上毅力斬滅雜念，不為所動，維持著渾然忘我的巔峰狀態！
成仙了道是理想，追名逐利是現實！
理想終歸只是理想，固然一定要偉大崇高，而現實也終歸人生苦短，區區數十年寒暑，生活一定得豐滿刺激、有滋有味，爭做人生贏家，如此以來，在這強權當道的世界便避不開政治。
武林中的絕大多數高手們不僅不對朝堂、權勢、名聲等等避之不及，反而趨之若鶩，道佛高人們只不過是多了塊清高面紗，猶抱琵琶半遮面而已。
此時，雨越下越大，瓢潑大雨擊打著江面，迸濺無數水花。
小舟在風雨和水流的推動下，順流而下，舟中兩大絕頂高手仍自無聲對峙，各自將精氣神提升到巔峰狀態，卻誰也不曾妄動。
“呼…”
一陣疾風卷著大蓬雨滴劈頭蓋臉的吹打而來，涼意遽增，寧道奇不由心下苦笑，運氣真差，大自然的勢頭竟站在對方那邊。
果然，本該一掠而過的風卷之后，盡是大蓬雨滴已挾著勁氣狂飆銜尾追擊，撲臉而來。
在密集迷蒙、視線模糊的大雨中，寧道奇感到對方純和柔韌的氣場瞬間變得鋒利無比，似能穿透一切，無可阻擋。
直至剛才疾風襲面的一刻，對方一直在他靈覺的嚴密監視里，即使對方沒入雨幕里，他仍能一絲不誤地掌握著對方的精神狀態。
縱然對方忽然出手，寧道奇亦有十足把握可以作出及時的反擊，不會讓對方搶得先手，占奪關系生死成敗的先機。
可是就在疾風襲來的這一瞬間，對方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再感應不到對方，要命的是對方的靈覺卻完全鎖死了他。
船頭微微一沉，該是對方的雙腳躍離船板，但在寧道奇的感應里，船頭遭受了千百股方向各不相同的細微勁力，令他根本無法借此判斷對方騰身而起的方位。
寧道奇既不知該何時出手，更不曉得對方會用何種手段。他已陷于絕對的被動，先機盡失。
一切只源于一陣疾風，對方的整個人及其先手攻勢完全融入了這陣疾風和暴雨里，順其自然之勢，妙不可言。
就在敗局將成的關鍵時刻，一絲若有若無、玄之又玄的寧靜觸感閃現在寧道奇的靈覺感應里，正是他最需要的及時雨，霎時間靈覺天機，失而復得。
寧道奇眼中神光暴現，挺直仙骨，袍袖獵獵，須眉皆張，形態變得威猛無儔，一拳擊出，連續作出玄奧精奇至超乎任何形容的玄妙變化，卻又是毫無偽假的一拳轟在風雨狂勁核心處，命中對方的勁氣鋒尖處。
“轟！”
勁氣交擊，發出悶雷般的激響。
氣浪四卷，震破了重重雨滴，把原本隱藏在雨幕后的紀寧身影勾畫出來，神奇至令人難以相信眼睛所見。
紀寧橫身凌空，但整個身形卻并非伸直，而是奇異柔美的彎曲著，仿佛一條隨風飄蕩的絲帶。
他右手駢指如劍，顯然剛剛施展的是一記平平無奇的劍指，其精妙處，唯在于把握時機，合身融入了恰逢其會的疾風雨瀑，一舉獲得天時地利人和。但在關鍵時刻，卻被另一件事情擾亂了心神。
寧道奇氣隨意轉，全力祛除雙手指尖殘留的銳利劍氣，暗暗感慨對方武功之強，著實超乎想象。
風暫歇，雨仍疾。
紀寧凝視著寧道奇，道：“不知這一次刺駕，是何方高手主持？四大圣僧，還是靜齋傳人？”
先前他把握時機，合身融入了恰逢其會的疾風雨瀑，一舉獲得天時地利，但這風雨際會、勢在必得的一擊最終功敗垂成，只因楊廣那邊發生了變故。
在凈念禪院覆滅之后，胡教蓄勢以待，爆發出了雷霆一擊。
寧道奇笑而不語，臉上現出似孩童弄雀的天真神色，左顧右盼的瞧著兩手虛擬的小鳥兒騰上躍下，追逐空中嘻玩的奇異情況。
船上仿佛有一株無形的樹，而鳥兒則在樹丫間活潑和充滿生意的鬧玩，所有動作似無意出之，卻又一絲不茍，令人分不清甚么是真，甚么是假？
何為虛，何為實？
紀寧指化為掌，破空劃弧，輕抹重劈。
這一招，以拙勝巧，以實擊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