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大革命 第二十六節 宋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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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大革命
宋國夢之煙雨江南第二十六節宋慈
說道這兒，李進溪才注意到吳稚身邊的那個才十四五歲的少年：“這就是你新收的徒兒？看上去蠻有靈氣的啊。”
“是啊，”吳稚頗為滿意的摸摸這徒兒的腦袋：“這小子人小膽大，別的孩子見著了血暈過去的都有，偏生他不但不怕，給我端水遞東西樣樣都干的來，一點都不慌張。宋慈，快來見過了李先生。”
“李先生好。”少年宋慈對著李進溪做了一揖。李進溪趕緊封了一個大紅包上去，又對吳稚道：“老兄不在福建開醫館，卻怎么來到了鎮江？”
“因緣際會，”吳稚一攤手：“我學人搞投機生意破了產，沒辦法只好把醫館給關門了，然后聽說咱們的一個同學，廣德人鄒恩雨回鄉當上了廣德軍景賢學院的山長，因此就想過去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混一個教席呢。”
“真是無巧不成書。”李進溪樂呵呵的道：“我們也正是要去廣德軍討飯呢。同去，同去。”
就這樣，兩撥人匯成一處，富特打發自己的小廝去鎮江的車鋪雇了三輛大車，請了老道的師傅，一起浩浩蕩蕩的準備走金陵往廣德軍去。
從鎮江到金陵走了一日，再轉向南，順著江東路新修筑的廣寧大道向南由溧陽，又一日，便進了建平縣境內。
雖然建平與溧陽南北相依，但是眾人馬上就感覺到了其中有一些微妙的差異。
在江寧府境內，幾乎是處處可見佛寺寶塔，不愧杜牧“南朝四百八十寺”的名句，但是到了宣徽境內，佛寺的數量一下子變得屈指可數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石頭做成的高大牌坊，上面或書“貞女烈婦”或書“進士及第”，不一而足，總是表彰道德、鼓勵向善之意。
“一界之隔，兩種風化。”富特望著馬車外不時閃過的貞潔牌坊，想起金陵那煙花滿地是十里秦淮，感覺就像是大宋本土與大東洲一樣的遙遠。
“宣州文教由范文正公知廣德軍盛，，徽州淫祠自朱子出而毀。兩府之地逢年過節的時候家家戶戶門口都貼著‘僧道無緣’的紙條。在此地，唯一有香火的地方，可能就是廣德軍的祠山殿了。”富特輕聲細語的道：“非如此，格物學之重心，又豈會平白落在此處。”
白水潭、西湖書院雖然是開啟格物學之發端，但是最近幾十年來，白水潭生雖然還可以憑借百年的老本繼續執格物江湖之牛耳，但是西湖書院的風頭已經漸漸被黃山書院搶了過去。審察原因，不過是那些徽州士子在理學的熏陶下日益愛鉆牛角尖，且將諸天神佛都敬謝不敏，更喊出了“上九天，踢倒凌霄寶殿，叫日月星辰按數學的規律運動；下九洋，打碎水晶宮，讓大海的寶藏都歸人類所有；入陰曹，扯爛生死簿，將生老病死的奧秘全部寫成公式；燒紫竹林，摜魚籃，用邏輯和因果聯系解釋大千世界！”
在建平縣境內走了大半日，便到了廣德軍，由城北的鳳凰臺碼頭入城，只見到一座小城坐落在盆地之中，三面都被二三十丈寬的河水包圍，雖然城池方圓只有汴京、金陵這些大都市幾個坊的大小，但是卻井然有序，劃分的井井有條。
軍衙在城池中央，門前一條大路，向東為迎春街，通向無量溪上的東門碼頭，向西為景賢街，通向糧長河上西關碼頭。
“你知道嗎，景賢街的來歷也是和范文正公有關。”李進溪忽然又對著兩位遼國來的土包子賣弄了起來：“當初范文正公知廣德軍事，見廣德人平日游手好閑，好勇斗狠，便在城東南設立了一所州學，宣揚儒教，待到范文正離去之時，廣德已然是一座彬彬有禮的君子之城。文正公從西門登船而去，所攜帶的只有一只瘦驢，而將所有的書籍都留給了廣德州學。廣德父老夾道相送，故將此街命名為景賢街。”
待李進溪賣弄完之后，富特微微一笑：“那廣德與范公的另一段淵源，你可知道？”
“嗯？”李進溪瞪大了眼睛：“還有故事？林曉山可就說道這兒沒往下說了……”
“范文正公的后人目前還住在廣德。”富特莞爾道：“就住在儒林街上。那里是來景賢書院讀書的士子們居住的地方，故而得名。”
一邊說著，眾人便在城里找了一家徽商的連鎖客棧：悅來客棧住下。碧玉剛把東西收拾好，就被侍衛長拉著要出去看看宋國南方城市的景色。
富特已經坐車坐累了，便哪兒也不肯去，宅在客房里叫自己的下人捶腿揉肩，倒是高麗子不怕辛苦，高高興興的收拾好錢包就要和吳稚、宋慈師徒倆一起去州學看看。
景賢書院，即當年范仲淹創辦的廣德軍州學。位于城東南夫子廟內，同時也是極繁華的市井場所。
廣德的巷子，既長且仄，被一條條靜靜流淌的河溝分開。侍衛長雖然看見那仿佛是柳葉一樣細長窄小的烏篷船有些犯難，可是還是在碧玉的催促和李進溪不懷好意的竊笑中硬著頭皮上了船。
“客官扶穩坐好咯！”艄公喊了一嗓子便用竹篙點開水岸的青石板，蕩向了水中央。
艄公立在船尾，用著竹篙緩緩的前進著，這里的水道和石橋橫七豎八，好像蜘蛛網一樣的凌亂，時不時的還能看見幾個頭上包著藍底白花頭巾的少女坐在船上兜售新鮮的水貨和自家種的韭菜香蔥。
別處的貨郎擔子都是趕著毛驢推著獨輪車，在這里卻是一艘艘裝的滿滿的烏篷船，婦道人家用的針頭線腦，油鹽醬醋，讀書人要的筆墨紙硯、四書五經，父親給兒子買的描紅冊子，母親送給女兒的龍鳳繡，老祖母要買的長命鎖，小孩子最愛的小玩具……，清脆而嘹亮的叫賣聲在河面上飄蕩著，帶著韻的上著口，就像一首首歌兒一樣，將自己的貨物一件件的唱出來。
時候已經是晌午了，最勤快的人家的屋頂上已經飄出了裊裊的炊煙，一般的主婦們卻也還在門口的小河上淘米洗菜，順帶兒東家長西家短的說東到西。賣柴火的山民租來漁民不用的小船，晃晃蕩蕩的挨家挨戶的詢問
“旺火干柴可要否？”
“儂個冒煙無？”
“正經旺火柴。”賣柴人遇上了多心的主婦總是有嘴說不清，最干脆利落的還是從那一大捆的柴火中隨意抽出一只來，這么一折，讓主婦看個明白：都是曬干了的好柴火，一點就著。絕不是半煙半火的騙錢貨。
很快的，一單生意就做成了，賣柴的幫忙把柴火挑進主婦的柴房中，領了錢，還要被主婦再三的教訓：“要是不靈的，再也毋用上來個。”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座石橋，在青瓦白墻間蕩漾過了多少座深深的宅院，他們終于來到了景賢書院前的泮池，恰巧書院附屬的小學堂剛剛敲響了午休的鈴鐺，已經拘束了一上午的小孩子們在規規矩矩的等先生邁著八字步走出學堂之后，都像野馬一樣爭先恐后的跑了出來，一會兒的功夫都消失在左右的小巷和石橋之中了。
當然，小學堂門口苦苦守候了半天賣油炸臭豆腐的，賣冰糖葫蘆的，賣糖人兒的，賣面人兒的，賣種種小吃零食的，賣竹篾做的小雀兒的，買草編的小蟈蟈的，賣木頭削的齊天大圣的，賣種種農家自家的小玩意兒的，也可算是終于開張了，不大一會兒，那些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小孩子們又多半都圍在了這些小攤的面前，指指點點的想要這個，想要那個，看見每一樣都是好的，一會兒想要糖人兒，可又覺得那個還會叫喚的竹雀兒誘惑力太大。本來想吃臭豆腐的，卻又傻傻的望著那做棉花糖的，還有那做爆米花的，黑黑的小鐵皮罐子里面居然有這么神奇，吸引了一大堆好奇的小屁孩們。
烏篷船輕盈的穿過泮池，也穿過這個臨時的小小的集貿市場，前方的寬闊起來了的水面上少了一些人氣，卻多了一群白鵝，偶爾只見一艘不知道是誰家的烏篷船在水面上輕輕的飄蕩著，粗心的主人大約有什么著急的事情吧，竟然忘了把它系牢，呵，等他回來的時候，可就要發愁咯！
前面傳來一陣鞭炮聲，透過青石白墻，還有歡天喜地的鑼鼓嗩吶，大約是誰家在迎娶新娘子吧，古人說的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是在船上，也能聽得見那邊街區上人們發自內心的笑聲。
一艘裝飾的分外華麗的花船從一個拐角里拐了出來，迎著烏篷船而來。船上的人們吹著嗩吶，披紅帶綠，一群托著盤子的女人在兩艘船交錯的時候，從果盤里抓起大把大把的瓜子、花生、橘子扔到那邊去。碧玉輕盈的接住兩個金桔，脆生生的沖著那花船喊道：“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烏篷船繞到書院后面的圓門處停下，只聽見院子里的學生們正在唱著一首歌，這歌聲充滿了朝氣：
笄山蒼蒼桐汭長，
錦繡竹鄉禮儀邦。
東南鎖鑰古戰場，
雞鳴風雨劍氣文光。
莫忘讀書報國正氣發揚，
好學力，格物致知，四維張。
吳稚與李進溪帶著宋慈穿過后院，見到一名正在修建花枝的匠人：“大爺，請問鄒山長現在在哪里？”
“鄒山長啊。”那花匠抬起頭：“他正在和黃通判下棋呢。就在前面那個屋子，你們是？”
“他的朋友們，謝謝了。”吳稚與李進溪一起走向那屋子，卻沒有注意到侍衛長和碧玉還沉迷在這精致的花園中。
走到門口的時候吳稚正想叩門，卻聽見里面傳來一陣爭論的聲音：
“天理之下別無他物，一切都在天理的關照之中。因此律法亦不過是天理的條文化而已。”這是他們的老朋友鄒恩雨的聲音，儒雅的江南官話口音。
“只是究竟什么才是天理，君子們卻有不同的意見。”這個開口的是帶著洛陽口音的男人，他心平氣和的道：“小程子說天理，石文公也說天理，王荊公也說天理，這三家說天理之間的差異可以說是涇渭分明，究竟哪一家說的才是對的呢。”
“不能被用公式和幾何圖表證明的都是錯誤的。”鄒恩雨干脆利落的道。
那個與他爭論的男人似乎輕輕笑了笑：“我有個不同的觀點——啊，準確的說，不是我的，是我從一個和尚那里聽來的，他說，需要最少假設的就是最接近真理的。他把這個原則稱之為‘奧康姆剃刀’，據說是泰西的一個大和尚提出來的。”
“是誰提出來的無關緊要。四海皆有圣人出。”吳稚忽然推門進去插嘴道，里面的兩人齊刷刷的把目光投過來，李進溪也看清里面面對面站著爭論不下的兩人，左手邊的一個穿著宋國士大夫們最常穿的紫衫，另一位穿著公服的官員打扮的約有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大約就是剛才那名花匠所說的“黃通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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