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大革命 第三十二節 富式工藝
視察完正在建筑中的工場工地之后,富特又帶著李進溪去了東門外的張渤運河工地。
張渤本漢人,被尊為江南大禹,一生興修水利無數,晚年意欲修筑一條從廣德連通太湖流域的運河,可惜因為王莽篡漢,朝廷無力支持而不得不作罷。張渤亦病逝于廣德西北橫山之上。后人為紀念他便在橫山建立祠廟,尊為橫山大帝。自唐代以來香火不絕,成為東南有數的大廟。
近年來隨著徽商生意日漸興隆,故運河的修筑計劃又被提上了議程。經過江東路轉運使司衙門和工部水利司的審批,張渤運河終于在一年前開修。等到全線完工之后,從宣州、涇縣到杭州都可以走水路直達,而且杭州港也可以和位于皖江上的蕪湖港實現江海聯動,對于兩浙路也是好處多多。
富特買下佤特的蒸汽機專利之后,便讓他盡快的組裝起十臺蒸汽機了。初開始聽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佤特還面露難色,因為他制作一臺蒸汽機至少要用三個月的時間,這樣的效率富特自然是不會滿意的。而且到現場去看過一次之后他就明白佤特制造機器的效率之所以低下主要在于他的幾乎所有部件都是自己打磨制造的。但是對于富特來說,標準化才是他最拿手的好戲。這一套把戲他已經玩的相當之嫻熟了。
他叫佤特把一臺空閑著的蒸汽機全部拆開,數名富家的技術人員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記錄下組裝的每一個步驟,然后把分拆開來零件一一統計清楚,繪成圖紙。這就是世界上的第一份蒸汽機母圖。有了這張圖紙和零件規格表,只要有數百個熟練的工人,富特估計三五天就可以組裝成一臺蒸汽機。
為了不泄漏蒸汽機的奧秘,他將這些標準化零件的訂單分別下給了鎮江、揚州、金陵、湖州、臺州等十多個地方的幾十家鑄造工場。畢竟富家是生產馬車的,多買一些螺桿和鐵板沒什么好奇怪的。至于那些龐大的白銅汽缸和有特殊要求的氣囊是通過訂制得來的,訂制生產的廠家都是從富特的爺爺輩開始就給他們家接活的老伙伴了。絕對不會往外多說一個字。
“估計等到元宵節前,我們的第一批蒸汽機就可以生產出來了。”富特眺望著正在泥水中辛勤開掘著運河的民夫們,大有指點江山氣勢的道:“到時候,這條運河就可以用我們的蒸汽機來抽水,工作效率會大大提到。還有打樁,嘉圖兄你那天沒有去牛頭山看蒸汽機正是太遺憾了。那真是一頭鐵牛啊!有了這個東西,高山可以變成平地,大海可以變成良田。終有一天,我們宋人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李進溪由于沒有親眼目睹過那蒸汽機轟鳴著舉起一個三百斤重的石球如同鴻毛的壯觀場面,所以仍然顯得比較理智一點:“如果有了這個東西來代替壯勞力干活。那么豈不是會有很多人失去工作。這樣的話……”
“好啦,那是官家和相公們操心的事情。我們只是平凡的商人,不必去想那么多。多掙錢多交稅,就是最忠君報國的舉動了。替相公們操什么心呢。”富特頗不以為然的道。
又過了數日,祝筠從金陵回來了,一頭風塵滿面的就沖進了悅來客棧。
“祝老板辛苦了。”李進溪趕緊把他請到上座坐下,又喚來小二端茶遞水送毛巾。
“大事總算了了。”祝筠拿著熱毛巾擦了擦汗,頓覺渾身舒暢:“昨兒下午從江東轉運使大人那里拿到了文書,馬不停蹄的就趕回來了。這是安慶內軍械所所有權變更的全部文書。幸不辱命啊。”
富特也聽到了他的消息,正在樓上寫家書的他趕緊甩下筆就沖了下來。正好看見祝筠從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油紙包里取出那一摞子文書,不由得一個箭步沖上前去,緊緊的握住祝筠的手:“大事成了,大事成了。今年可以殺豬宰羊了。”
伺立在門口的富家老家人捋須微笑,富特正好抬眼就看見他,馬上把他喚了過來:“你拿著這些文書,立即就去軍衙那里找黃通判。有了這個,他再蓋上大印,我們的槍炮工場也就可以動工了。現在就等零件送到,佤特就可以帶著工人們開始組裝蒸汽機。等這一批工人們裝完了,他們就有可以帶新的工人。按這個速度下去……”
“很快整個江東、兩浙路的零件都會供不應求的。”李進溪敏銳的覺察到了富特計劃中的一個漏洞:“生產標準化零件是很費時間的。每一臺蒸汽機都要用上大量的零件。這樣一來……”
金屬鑄件的標準化生產一直是一個困擾宋人的大問題。所以雖然鐵制紡織機盡管比木質紡織機要效率高出不少,但是因為難以大規模生產而一直只能在南方的一些水力充沛的地方使用。
“有了蒸汽機以后,就不是個問題了。”富特信心滿滿的道:“我已經和家里人談好了。他們答應先買下十臺蒸汽機用于我們富家在北方的幾家鑄造工場。用蒸汽動力來生產金屬鑄件足以克服人力生產中的不穩定因素,減少次品率。祝老板。”
“我在呢。”
“到時候要給我們準備一個船隊啊,正如嘉圖兄說的那樣。南方的生產效率恐怕一時提高不上來,我們的零件和市場都在北方。到時候請務必保持我們在北方的運輸暢通。”
“沒有問題。”祝筠抿了口茶:“對了,兩位。我在金陵的時候還聽到一件事情。唐家現在也在到處做散財童子:河東路的煤礦他吞了差不多有三分之二,京西路的幾家大煤礦他也早先就是大股東的。”
“煤?”富特皺了皺眉頭:他家是做車馬的,原材料主要就是鋼鐵鑄件和木材。近些年高麗和遼國的木材進口價格一直都很平穩,但是大宋的鋼鐵價格卻在節節攀升。而煤是鋼鐵業最重要的原料之一。而且他新買下來的蒸汽機可也是個吃煤的主兒,要是煤價飆升的話,富特覺得自己的錢袋子又小了一點。
不過他也覺得唐家三少爺是不可能未卜先知的與自己作對的。除非他也發現了煤還能有別的生財之道?
李進溪在會客廳里轉來轉去:“煤……除了燒火,難道還能干什么?”
其余兩人也都搖搖頭,表示不明白。
“看來只有一種可能,他想壟斷煤價。然后……”
“鋼鐵工場也會提價,然后馬車也會漲價。”
“出口給西夏和遼人的生鐵也會漲價。”
李進溪來回踱了兩三圈:“看來他知道了什么風聲,汴京里面他肯定耳目靈通。”
“坊間傳聞,韓家和唐家不是一般的好朋友。”富特酸溜溜的道。
“與其猜測別人在干什么,不如我們自己先做好。”李進溪勸慰道:“只要我們先把槍炮廠建設起來了。然后賣到南洋去賺錢。管他在北方買了幾家煤礦呢。我聽說,南大陸上的鄂州也發現了煤礦……”
“從南大洲運煤過來,未免太不靠譜了一些。”祝筠一句話就封死了李進溪這個地圖黨的念頭:“唐少要是真的提價的話,我看我們可以找我家在遼國的本山大叔商量商量。遼國的煤,又好又便宜,海運運到松江運費也低的很。”
擱置了暫時對煤鐵問題的擔憂之后,富特一心撲到了加快蒸汽機的生產上去了。而佤特也沒有辜負他的希望,在拿到標準化生產的零件(雖然不多)之后,短短的半個月之后,已經組裝出來了大半臺機器,剩下來一小半沒有裝好的原因還是因為訂做的配件還在路上。轉運也是件耗時的功夫。
至于工地那邊的情況就更叫他滿意了。由于許下了過年殺豬宰羊的承諾,瓦工、木匠們的工作熱情都明顯高漲,甚至要求點燈開夜車。不過這個提議在李進溪霹靂啪啦的打了一陣算盤之后告訴富特“欲速則不達”之后被否決了。
祝筠那邊也有好消息傳來。南洋那邊鄧提督捎回來了一封親筆信。他表示對克虜伯大炮充滿了興趣,而且表示愿意派一個副官過來看看,最好能促成雙方的這次充滿誠意的合作。
李進溪也從富特那培訓工人的方式上受到一些啟發,決定不該慢吞吞的把那些學員一個個的教會——這樣的速度太慢了。而采用的是所謂的“富式教育法”。即他親自帶著謝將諒和碧玉,而謝將諒再帶著幾個學徒,這幾個學徒每個人后面再跟著幾個……等他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爽了,便把這些徽州學徒打發到富特的幾個工場去當會計練練手。
徽州商人重信譽,雖然李進溪覺得他們會給自己埋下幾個眼線,但是他不擔心他們會上下其手貪墨自己或者富特的錢。做假賬什么的更不會了。因為那要付出的代價是他和他的家庭都要被逐出宗譜,成為祖宗都不認的孤魂野鬼。而徽州商人之所以能強大,就在于他們緊緊的依靠在宗族的大旗之下,抱團相濟,才能逐步的從街頭巷尾賣針頭線腦的小販成為半州之富的大商巨賈。而一旦被逐出宗譜,也就意味著失去家族和鄉鄰的幫助。
其實這些徽州學徒都是他的那些徽州同伴們精心挑選過來的,要求至少都有上過五六年學堂,并且多多少少都在柜臺上干過活而且表現都還稱得上是優秀的才會有資格被進入初選,最終確定名單的時候還要考察這些小伙子們的人品,包括他們雙親在鄉鄰口中的風評。畢竟徽商們也不想冒什么風險,要是萬一薦任不當,發生了有哪個家伙狼心狗肺的卷了一筆錢跑路到日本那種窮山惡水去過舒服日子了的杯具,錢什么的倒是小事,但是這種丑聞足以讓徽商們在外面二十年捂臉不敢提起“誠信”二字。
畢竟錢沒了可以再賺,信用一旦失去就很難再回來了。
李進溪也曾經在朱熹榻前聽他講過這樣的一個故事:從前有個姓朱的小孩,家里很窮很窮,讀不起書,只能跟隨著同族出去賣針頭線腦維持生計。在他離開家前的那個晚上。他的母親給了他三根草繩。一根用來當腰帶扎在腰間。一根用來捆住行李。還有一根,遇見別人困難的時候可以幫別人搭把手;當自己困難走投無路的時候也可以用這根草繩上吊。
寧可清貧著去死,也不要不忠不義的富貴著。這個故事已經記不得是從哪一年傳開了的,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李進溪身邊的這些學徒們都聽過這個故事。 請記住:飛翔鳥中文小說網 www.fxnzw.com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