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主天下 第二十九章 小寶

可能因為我從小在高句麗長大，儒教禮法本不像中原一般嚴格。師兄這種出身新黨的官員本就對太后好感欠缺，必是頗有微詞，現在有很多之乎者也的老夫子開始上書了，牝雞司晨，伶人當道，天下大亂之征兆。更是有幾個士大夫以后唐的伶人皇帝李存勖舉例，上奏折直指伶人誤國，太后誤國。

這件事情上，太后卻是將清議置之不理，毫不讓步。

宮中的流言極為綺麗，太后覺得紫禁城有皇帝在不方便，已經搬去了碧水園。園內專門修了一個巨大的戲臺，不同的班子輪流上演著長生殿、西廂記、桃花扇、牡丹亭，臺上唱盡了山無棱、天地合的愛情，臺下是屏風后屏退眾人的太后和小寶。

大家都說，小寶如果要天上的星星，太后都會想法子摘給他的。可愛情中的男女不就是這樣嗎？

在中原，士大夫從來不憚于死諫，反而以此留名青史為榮。太后對所有的上奏都留中不發，也從不接見朝堂上以死相逼的大臣，只是把麻煩和困難留給了皇帝。

每天皇帝上朝，一多半的時間都在聽大臣們痛心疾首的訴說小寶亂祖宗之法，禍大好河山，可少年天子除了徒然增加內心憤怒又能做什么其他的呢。在書院，公孫兄提起過幾次，皇帝為小寶之事震怒過數次，在先帝靈前更是傷心涕淚。

今日正好是休息日，天氣正好不冷不熱，晝夜的長短也劃分得平勻。晴空一碧萬頃，晨風吹來，立刻令人神爽。帝師嚴尚書在師兄的再三邀請下，終于答應到飲冰書院講課。

嚴尚書以往只授課于國子監。尚書學貫古今，是當代有名的大儒，以帝王業著稱，為資治通鑒第一人。書院名聲大噪的同時，如今尚書的參與更是促使書院成為文化論壇交流中心的肯定。

約好的時間到了，卻始終沒看見帝師的身影。師兄很是焦急，師兄幼時的詩文是嚴尚書傳授的，他自身本極為尊重嚴尚書，也深知尚書為人最是守信。師兄策馬沿路尋過去，我和幾個學生也緊隨其后。

原來小寶的府邸是太后新賜的，坐落在平安大道上，今日剛剛落成。請風水大師占卜需吉時才能上梁。小寶府里的人為了不影響吉時，便早早的封街。平安大道正是尚書府邸到書院的必經之路。

尚書平時下朝后輕衣簡裝，不帶隨從，衣服也是漿洗多次，看著就是一普通的窮酸老人家。小寶的人也都是勢利之徒，死活攔著不讓尚書通過。尚書好言好語說了很久，結果小寶的人直接甩臉道“小寶是誰知道嗎？小寶是如今太后面前的紅人，連皇帝見到都得禮讓三分。”

正好小寶這個時候出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他下面的人更是來勁，隨后又是污言穢語，一堆訕笑。

“老頭子你可看好了，皇帝如今見到我們小寶哥都需作揖行禮，這紫禁城現在當家的可是我們小寶爺。”手下人使勁的拍著小寶的馬屁。

老爺子本是剛烈，最是瞧不上伶人，聽到這種誑語，更是怒火中燒，便爭執了幾句，結果直接被小寶的人打了一頓。

等我們到的時候，尚書正在當眾跪著。

小寶帶著幾個家丁，刺耳的聲音傳來，讓人眩暈和震怒：“你這個糟老頭，活得不耐煩了，竟然敢罵老子哼，你真是活到頭了。老子就是伶人，唱戲的！讓你瞧不起伶人，可就是我這種伶人最得太后喜歡。”

尚書的身上還披著戲服，一看就是小寶的杰作。周圍都是圍觀的人群，指指點點，有說小寶張狂的，有為尚書鳴不平的，還有譏笑老頭不長眼睛的。

師兄看到以后，身體不斷的顫抖。

我第一次看到師兄情緒如此失控。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師兄已經沖到小寶身邊，直接一拳將小寶打倒在地。

小寶自幼也是練過臺上工夫的，拳腳也是靈敏，很快彈跳起身，和師兄打了起來。

我將尚書老夫子緩緩扶起，尚書不斷的念叨著丟人丟人呀，受到如此奇恥大辱，已經快昏厥了。

師兄本身功夫極好，又自幼為武林名師傳授，平時也是常于訓練。小寶的花拳繡腿沒堅持一會，就趴在地上無法動彈了。

小寶身邊的人本想用過去幫忙，被隨我們前來的幾個學生也紛紛打趴在地上。

師兄從我手中接扶著老夫子回府，臉色極為鐵青。

身后小寶趴在地上，聲音卻不清減半分氣勢：“你們是誰？活得不耐煩了，敢打老子。老子一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師兄頭也不回，冷冷道：“覃復生”。

后面不斷傳來小寶和他的人的污言穢語。

尚書老夫子受盡屈辱，完全靠骨氣撐著。一回府便暈倒了，足足躺了兩日才清醒過來。師兄不眠不休的照顧著，一直等到老夫子醒來才松了一口氣。

我和師兄商量后，擔心此事傳出去容易造成天子和太后的間隙加深，囑咐所有的參與者都別說出去。但這世上又哪有不透風的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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