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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易安詞

  小庭春院,睡起花陰轉。

  精致典雅的別院隔開了世俗煙火的喧囂,青磚墻堆砌而成的一方天井灑滿清晨的柔光,搖晃的藤椅和熱氣騰騰的清茶,幽深而炊煙彌漫的走廊,楊柳堆煙。眼神微闔的中年人感受著青衣巷這一方的幽靜。

  突如其來的絲竹聲如同涓涓細流,流入他的耳朵,打斷了他的閉目養神。張遜睜開眼睛,目光瞥向一墻之隔的陳仲卿府苑。

  詩韻,琴音,茶香,一應俱全。

  “煙鎖著秦樓,細雨把酒黃昏后,海棠花是否依舊,應是那綠肥紅瘦。”

  “相思惹閑愁,日上簾鉤懶梳頭,不是悲秋新來瘦,花自漂游水自流。”

  開口兩句剛出口,一向文辭出而不變色的張遜卻突如其來的站起身,他快步的走向角落,一堵青磚墻阻攔不住他的好奇,一個人站在那里,豎起耳朵靜靜地聽。一彈謝牡丹,一勾畫春恨。琴弦絲竹聲源遠流長。春深與閨怨,黃梅悄悄爬上了枝頭。

  張遜臉色聚變,音律詩歌也算是廣為涉獵,偏門奇巧的演奏彈唱層出不窮。他本非腐儒,離經叛道的琴彈雖然上不了臺面,但也抱著欣賞的寬容。這首曲調音律顯得新銳且激進,配上難得一見的佳句好詞,不拘于詞牌名苛責的格式,也不失為大成之作。

  離經叛道,卻又值得欣賞。

  一首絕妙好辭沒有出現在藝館清樓,卻在一座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庭院里流傳而出,怎么看都有一種暴殄天物的可惜。

  “獨自泛輕舟,雨疏風驟添新愁,濃睡不消殘酒,有多少事欲說還休。”

  “錦書已經不在歸雁卻仍依舊,我飲盡杯中昨夜的溫柔。”

  “妙哉,妙哉,此詞甚好。”張遜的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微笑,他輕撫著胡須,突然笑著說道,“我居然從未聽過如此別致的唱法,活了半輩子也算大開眼界。不知隔壁所住之人是誰?這杭州城卻是越來越藏龍臥虎了。先前在茶肆遇到的小友許久不見,也不知道他最近如何?”

  張遜想起陳仲卿還是覺得許些遺憾,原本以為他住青衣巷,隔三差五都應該能在巷口遇見,結果三四天過去,他卻再也沒有在茶肆里遇到過他。原本準備邀他參加接下來的杭州詩會的愿望也落了空。

  才驚艷絕的后輩本不應該如此默默無聲。他是有心當伯樂想提拔,可惜千里馬卻遇不見。

  日色已爬上樹梢頭,下人輕走緩步的向張遜走來,正準備開口讓老爺用餐,被他揮斷。

  張遜雙目微閉,感受著音律的柔和,一首閨怨詞卻被男腔唱出別樣的味道。

  他輕聲說道,“別吵,退出去,我在聽。“

  下人無奈,只能踮起腳尖退出庭院。老爺脾氣古怪,對詩詞音律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此時誰都不敢打擾他的雅興。

  “這才下眉頭,卻又上心頭,誰念我終日凝眸。簾卷著西風,驚醒舊夢,誰比黃花瘦。”

  “風吹夢醒后,不見紅酥手,桌邊誰的玉簪頭。尋尋覓覓中,似夢非夢,你在哪等候。”

  琴弦聲閉,日影斑駁,清風拂面。

  張遜睜開眼睛,絲毫不在意庭院里的雨露沾濕自己的長靴。他急促的向門外走去,表情還帶著一絲的憧憬與激動。

  詞工,意境,不落俗套。一段長句隨便拆開其中幾句,都算是不可多得的好句。雖然詞鋒似是女子所做,然而在他眼中,才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他想要知道住在隔壁藏龍臥虎的家伙,到底是誰?

  陳仲卿彈完了這首易安詞,深深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從營造的意境范圍中回過神來。幸好這個時代沒有柳永,沒有李清照,也沒有一群才華力壓群芳的大才人時刻關注自己的詩詞有沒有被剽竊盜用。否則要是讓他們知道自己做文抄公這么爽,估計詩人的棺材板都壓不住。

  “陳公子…”

  宋綰綰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這詞曲的唱腔…我從未聽過。這首詞的音律會不會有些劍走偏鋒了?”

  如果說十面埋伏帶給她浩氣凜然的驚艷,這首不知名的曲調就帶著奇才的巧奪天工,不與世俗同流合污,自成一家。

  陳仲卿表現的非常大度,他說道,“這詞也是閑暇偶得,如果宋姑娘覺得詞工曲調甚好,可以稍作修改,拿去彈唱。反正放在我手中,也是會讓明珠蔽塵,無用武之地。”

  這詞是革命性的嘗試,狹戲之作的音律不登大雅之堂,但是勝在詞工卻句句絕妙。

  正當宋綰綰不知如何開口時,門口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到懷抱琵琶的陳仲卿時,卻是臉上一喜,也顧不得什么杭州評詞人的身份,快步上前,踏入庭院。

  幸虧老賈回來時忘了鎖門,陳仲卿和張遜才能在這樣意外的場合相見。

  “仲卿小友原來你就住在我隔壁,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要不是你這一手琵琶彈奏的驚艷,吸引了老夫,我恐怕都一直蒙在鼓里。”

  陳仲卿循著爽朗的笑聲抬起了頭,看見那日在茶肆匆匆見過一面的中年人。進過這幾日的打探,知道他叫張遜,據說詩詞達到了高山仰止,后人無法望其項背的地步。

  他把琵琶還給了宋綰綰,起身向張遜打招呼,雙手拱袖恭敬的說道,“張大人,我也沒想到今日能在這里見到你。”

  張遜笑著說道,“是緣分,緣分。”

  清冷的庭院多了一份歡聲笑語,宋綰綰很識相的退到一邊,安靜的站在原地不開口。她這樣的藝伎是無法和那些達官貴人平起平坐的說話,只能卑微的退到一邊,恭敬的傾聽。

  她已經不敢再奢求什么,陳仲卿隨手就將這樣一首絕妙好詞贈與自己,都說士子惜名如惜金,但是杭州城有幾個像他一樣,把才華拿來揮金如土的?

  就算是杭州胭脂榜上的佳人才女,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張遜環望了一下陳仲卿的家徒四壁,覺得在此說話不合適,于是誠意的邀請對方前往他的宅院,“如果不嫌棄的話,可否移步到寒舍一坐?”

  宋綰綰聽出自己不適合在這里繼續待下去,連忙像陳仲卿和那位“張大人”施了一個萬福,起身告辭。

  “陳公子,告辭了,他日有空,奴家再來向你討教。”

  陳仲卿也沒有挽留,但是親自將宋綰綰送出了門。張遜跟著陳仲卿一起走出來,兩人一同來到隔壁庭院,此時他已經在院子石桌上沏好了一壺清茶。

  斟茶,舉杯。在客套完之后,張遜就迫不及待的問道,“仲卿小友,方才所唱之詞,可是妙手佳句?”

  “閑暇時分妙手偶得。”陳仲卿平淡的笑了笑,解釋說道,“倒是張大人的名字,在杭州城如雷貫耳,沒幾個士子不知詞評旦魁首的張遜大人。先前如果晚輩哪里舉止不周,還請張大人多多包涵。”

  張遜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這算是閑暇時分妙手偶得,那么杭州城大半讀書人都得羞愧的找個洞鉆進去。

  不過陳仲卿不聲不響的馬屁對張遜很是受用,他呵呵一笑,面露得意,“哪里哪里,不過是恰好寫過一兩首詞而已,”

  想起之前的正事,張遜連忙說道,“對了,下個月杭州城將舉辦一場詞評。不知仲卿小友是否愿意參加呢?想必以你的文采,今年杭州的詩詞會,將萬分精彩。”

  陳仲卿聽到這句話,舉杯的動作停頓下來,他似乎在思考這份邀請能給他帶來怎樣的聲望?

  還有一個沒說出口的秘密,是他想借助陳仲卿的文采,壓一下李蘭亭的風頭。這幾年從他手中走出來的后輩總是包攬了探花和榜眼,是時候也該出一個文才壓人一籌的士子,搶走對方的風頭。

  陳仲卿并不知情這些秘密,他想了一下,拿起了瓷杯,點頭答應了張遜的邀請。

  “好,到時候還請張大人多多關照。”

  “這是自然,千里馬駒就應該馳騁沙場,哪有在馬廄里生老病死。”

  張遜甚至能想象到那些人到時候在評比會上的窘態,他拍了一下大腿,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失態,表現出一副求賢若渴的神情,“既然這樣,仲卿小友到時候詩詞會,我們不見不散。”

  陳仲卿端著茶杯,點了點頭,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接下一場杭州城士子指尖的較量,只是笑著說道,“好,不見不散。”

  (文中李清照的詩詞摘自歌曲《李清照》歌詞,曲調一般,作詞還算原汁原味,符合時代背景,作者稍作修改加入了文中)

飛翔鳥中文    南晉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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