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匡廣智莫名其妙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抬頭看向遠方星空,今夜星稀,天空似被蒙了一層淡黃色的薄紗,就連月亮也被擋住了光芒,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此時已到了后半夜,匡廣智卻依然在趕路,昨日傍晚他抵達厄古鎮,已經打聽到了蘭衣等人的下落,知道他們往珠基巖鎮這邊來了,便顧不上吃飯睡覺,連夜追了過來。
他想在天亮之前到達珠基巖鎮,趁他們還在客棧休息時,找到他們。可惜匡廣智沒有想過,蘭衣等人根本沒有留宿,而是也在連夜趕路。
匡廣智進鎮后直奔不夜街,找到傳說中的那家茶棚,寫了條子遞給灶臺邊正在燒水的老板,本想找個位子坐下慢慢等,那想到老板竟直接拿起筆在那張條子上寫出了答案,又遞回給匡廣智。
匡廣智微訝,接過條子看了一眼,只見那上面寫著:夜半鐘聲,人走西行。
竟然沒有留宿?!匡廣智皺眉,他們竟然也連夜趕路?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么?于是,又拿了張條子,將心中疑問盡數問出,遞給老板后,那老板竟是又只看了一眼便寫道:顏氏銀雀,契定龍門。
匡廣智大驚,拿著紙條的手都抑制不住地有些抖。近日,顏氏為得銀雀翎廣發天下帖,這一路走來匡廣智自然已知曉,卻沒想到龍門白家竟然也要出手,更沒想到的是蘭衣等人竟已與百家簽訂了契約。
字條掉到了地上,被老板拾起來順手扔進爐灶里。匡廣智渾渾噩噩地付了錢,神情恍惚地牽著馬在街上走。路過一家占卜的攤子時,他忽然聽見有人報出蘭衣從錢的名字,匡廣智立刻回神,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的劍修神情憔悴地坐在攤子前正在占卜。
匡廣智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就聽那劍修說:“…他們不帶我走,我到底要不要跟去啊?”
攤主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聽他說完,遞過三枚銅錢和一個簽筒,慢悠悠道:“扔一下,搖一搖,答案自然分曉。”
那劍修神情緊張地扔了銅錢,又一臉嚴肅地搖簽,銅錢顯示出坤卦,簽卻是上上簽。
老頭瞄了一眼卦,又慢吞吞拿起簽,先是嘿了一聲,又沉吟片刻,最后擼著胡子搖頭晃腦地解起來,說:“從卦象上看此乃先迷后亨之象,貴在堅持。公子問朋友,往西可得友,往東則失友,這具體往哪邊走公子可要三思而后行吶。這簽嘛,嘶…”
“如何?”劍修追問。
老頭忽然笑道:“好簽吶!公子洪福齊天,且艷福不淺,之后不但可遇貴人,還可遇佳人,只是并非良緣。”
“哦。”劍修似乎對佳人并不在意,只追問道:“那可有說以后與貴人如何?”
“既已遇貴人,自然貴不可言。”老頭奇怪地看著他。
沒想到那劍修卻道:“有多貴,我可以加錢!”說著開始掏銀票。
老頭:“…”
匡廣智:“…”
‘噗’!不知是誰沒忍住大笑出聲,周圍等著算卦的人皆被劍修逗得大笑,就連老頭也一臉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劍修卻還沒反應過來,懵懂地望著眾人,甚至在最后流露出你們都是神經病的表情。
算卦的老頭懶得再和他廢話,直接敲了敲一旁收錢的木盒,說:“二兩銀子。下一位!”
“誒誒誒,你還沒說清楚呢?錢得事好說,你先說清楚啊…”劍修一邊掏錢一邊懶在凳子上不肯起來。
匡廣智實在看不下去,站在人群外大聲道:“貴不可言,自然是說你遇到貴人后貴不可言,不是解簽貴不可言!”
眾人附和,劍修這才恍然大悟。付了卦錢,終于肯把凳子讓出來了。他擠出人群,見前面一人戴著斗笠牽著匹馬,那背影甚是順溜,正是剛剛為他解惑之人,連忙追上去準備道謝。
“兄臺留步,在下劍門顏柳,多謝兄臺剛剛仗義執言。”顏柳向著匡廣智抱拳行禮,匡廣智回身還禮道:“不敢當,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兄臺若無事在下告辭了。”
“那后會有期。”顏柳道。
“后會有期。”匡廣智說。
一刻鐘后。
不夜街,不夜包子鋪。
匡廣智剛點了一籠野山雞拌蝦仁餡的包子吃得正香,忽然頭頂一片陰影照下來,一個聲音欣喜道:“咦?兄臺你也在這里吃包子啊?我們又見面啦,真是有緣!”
匡廣智抬頭,見顏柳正端著兩籠包子在他對面大咧咧地坐下,嘴角抽搐,僵硬道:“有緣。”
顏柳吃了兩口包子,忽然想起什么,抬頭問:“兄臺怎么稱呼?”
匡廣智想了一下,說:“公冶廣智。”
“公禹廣智?”顏柳眼睛一亮,“你也是劍修?”
“是公冶,冶煉的冶。”匡廣智糾正道,“我是藥修。”
“哦。”顏柳低頭繼續吃包子,不時抬眼好奇地瞄瞄匡廣智面紗后的面容。只因他聽到公冶兩個字便很容易想到公冶冠玉,他的超級偶像。
“你想說什么?”匡廣智實在受不了顏柳的眼神,索性放下筷子直接問出來。
顏柳做賊一樣連忙搖頭,搖到一半又覺機不可失,連忙問道:“你和公冶冠玉是什么關系?”
匡廣智的臉騰地紅了,不過他戴著面紗,顏柳自然沒看出來。當意識到這一點,匡廣智勉強鎮定下來,張了張嘴,幾個詞到了嘴邊卻都被他咽了回去,只道:“那是何人?”
顏柳不疑有他,興致勃勃地為匡廣智科普了一遍公冶冠玉是何許人也。
匡廣智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便站起身,道:“今日多謝顏兄弟相告,這頓飯我請了,告辭!”
“誒?”顏柳還想說,舉著筷子迷茫地看著匡廣智如一陣風兒般沖到柜臺結賬走人。
待到匡廣智翻身上馬,顏柳大喊道:“兄臺,后會有期啊!”
匡廣智回身沖他抱拳便打馬揚鞭而去。
騎在馬上,匡廣智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復雜,原來在這世上崇拜喜歡公冶冠玉的人不止他匡廣智一個,那個顏柳雖然缺心眼,可他對公冶冠玉的喜愛顯然不在自己之下。這令匡廣智非常焦躁,在通往公冶冠玉這條路上不僅橫巒著蘭衣從錢這座難以翻越的高山,不知還要加上多少如顏柳這般癡心妄想的對手。
此時的匡廣智真恨不得長出一對翅膀,眨眼間飛到公冶冠玉的身邊。
一個時辰后,珠基巖鎮西行的官道邊。
野草瘋長沒到腰際,匡廣智提起褲子,系好腰帶,走出草叢自馬背上拿下水壺沖手,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他抬頭望去,瞬間沒了脾氣。
“呀,廣智兄,又見面啦?!”顏柳隔著三丈便認出了匡廣智,滿臉驚訝大喊出聲。
“…”匡廣智只好認命地與顏柳打招呼,心想這人莫不是故意的?
幾番試探下來,匡廣智發現顏柳是真的缺心眼,不是裝得二傻子。于是,既放心又無奈地與他同行向西。
同一時刻,蘭衣等人的馬車已順著官道進入一片村莊。
村前盡是稻田,村后三里便是號稱萬里的瓊江。他們若要再向西行,需得乘船渡江后才可。
這個村子沿江連綿十余里,到了晚上便燈火通明映著江心景色頗為壯觀。又因盛產稻米,據說京城里的貢米也是出自此處,因此命名為官稻村。
官稻村頗為富饒,村民也甚是好客。這里有一碼頭,雖不大卻每日漁船貨船來往頻繁,各種消息匯聚流通自然也吸引了不少江湖中人。
每日這些江湖中人便聚集在碼頭外的一處茶棚喝茶賞景,同樣的茶棚在村子的主街魚市街上還有一家。
此時,蘭衣等人便在魚市街的這家茶棚里喝茶。他們要帶著馬車渡江則需要搭乘一條大船,幾番打聽之下聽說這個茶棚可代為聯系船只便來到這里詢問。
這間茶棚的老板只露了半張臉,另外半張戴了一張木雕的面具,說是小時候被熱水給燙毀了。
老板聽了蘭衣的要求,當即便道:“大船每三日一班,你們來得不巧,昨日剛走了,還需再等兩日。”說完,就繼續低頭填柴燒水,不再理人。
蘭衣順手拋出一顆碎銀,半張臉的老板抓進手里掂了掂竟然又扔回給他,道:“無功不受祿,公子請回吧。”
蘭衣嘿一聲,對那老板一抱拳,道:“那就有勞掌柜得費心了,我們一行五人兩匹馬一輛車,務必給定上一艘船,后日早上我們來此靜候佳音。”
“公子客氣。”老板依舊淡淡的,愛答不理。
蘭衣笑笑并未在意,轉身之前手指輕彈,那粒碎銀準確無誤地落到老板剛放好茶葉的碗里,發出叮地一聲響。
老板抬頭正好看到蘭衣回眸得意地一笑,只好無奈搖頭,將碎銀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