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此刻,熊原終于露出了嗜血的獠牙,也將他此行的目的公諸于眾。
這大大地出乎了莫有雪和洛川的預料。
原本在二人看來,今日熊原來找洛川的麻煩,單純是為了私怨,那么就不可能真的把洛川怎么樣。
最多在口頭折辱洛川一番,或者像剛才那樣靠著雙方實力上的差距,讓洛川吃個暗虧。
卻不曾想,熊原竟然會拿門規說事。
而且令洛川和莫有雪全然無法反駁!
因為熊原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凌劍宗有明文規定,但凡入外門者,必須在五日之內前往演武堂報道,并在勛祿堂領取自己的首責任務,逾期者便需要面對扣除貢獻點的處罰。
或者,交由各堂負責人懲辦。
當然,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在絕大部分情況下,即便真的有新晉外門弟子出現了這樣的紕漏,也不會有人去計較。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些外門弟子未來會成長到何種地步。
這種無傷大雅的過錯,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俗話說得好,留人一線,日后好見面。
退一步來說,哪怕真的要處罰,也大多是走個過場,比如閉門思過兩日,或者在演武堂內罰站幾個時辰之類的。
但那是在通常情況下。
很明顯,今天的熊原絕不會那么簡單就放過洛川,甚至他早就給幾個執法弟子打過了招呼,只要洛川進了刑堂,不死也得脫層皮!
不得不說,熊原的這一步棋走得很妙。
不僅完全站在了法理之上,而且足以為韓復報那幽閉之仇。
更陰損的是,如果洛川真的如熊原所愿,被刑堂的執法弟子打了那二十鞭,那么他的聲望將會一落千丈!
之前他好不容易靠著外門招考所累積起來的一點名譽,恐怕也將不復存在了。
洛川懂這個道理,莫有雪更懂,所以一時之間,她的一雙寒眉已經高高揚了起來,冷聲道:“如果要扣貢獻點的話,可以扣我的。”
熊原面帶嘲諷,戲謔一笑:“我知道這五百貢獻點在莫師妹的眼中算不得什么,但規矩就是規矩,門規可沒說貢獻點可以用他人的代扣。”
熊原心中勝券在握,他非常清楚,洛川剛剛入得外門,是絕對不會有哪怕一點貢獻的,換言之,不管洛川在外門招考中有著何等驚艷的表現,也不管洛川曾經的名望多高,這二十鞭子他都挨定了!
莫有雪還想再說什么,卻突然感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袖口,轉眼看去,正看到洛川對自己搖了搖頭。
下一刻,洛川暗嘆了一口氣,哪怕心中有著再大的不甘,也只能咬牙道:“熊長老教訓得有理,洛川甘愿受罰。”
“哈哈哈哈…洛川啊洛川,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熊原暢快一笑,眼中說不出的得意。
就算你洛川拿了外門招考的榜首又如何?
有親傳弟子為你撐腰又如何?
到了這勛祿堂,還不是任我拿捏!
但很可惜的是,熊原的這番得意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甚至還不等他吩咐手下弟子把洛川押到刑堂去,便突然有一道略顯唯諾的聲音響了起來。
“咳…那個,熊長老…有一事,弟子不知當不當講?”
此時的勛祿堂顯得有些安靜,除了熊原的大笑之外,再沒有人敢說話,甚至就連竊竊私語都沒有。
因為場中的眾人都正因為莫有雪的敗陣,以及洛川的俯首認錯而感到唏噓不已。
所以黃昭的這句話雖然聲音不大,卻無比清晰地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熊原正在興頭上,并沒有因為黃昭的這番話而心生不快,只是輕輕抬了抬下巴:“說。”
黃師兄嘴角噙著苦澀,仿佛感覺手中的勛祿冊有萬斤之重,但時至此刻,他必須把實情說出來。
“稟告熊長老,外門弟子洛川現余貢獻點一萬,是否在這里面進行扣除?”
話音落下,整個勛祿堂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莫有雪微微一愣,洛川滿目驚詫,謝長京險些驚喜地抬起頭來,其余眾弟子更是瞪大了雙眼,臉上全是不可思議之色。
“嗯…”熊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臉色大變。
“你說什么!”
黃昭苦笑著將手中的勛祿冊遞了過去,開口道:“根據我這里的記錄,本屆招考榜首除了往常的獎勵之外,還有半爐生生丹,以及…一萬貢獻點。”
“什么!這不可能!”熊原一把奪過勛祿冊,隨即臉色沉得仿佛能夠滴下水來。
“這不符規矩,往屆外門招考都沒有這樣的特例,為何偏偏洛川這般特殊?如果不是你記錄有誤的話,我倒想知道,是誰敢給他這一萬貢獻點!”
黃昭想著自己之前所查證的結果,略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在熊原那殺氣凜然的目光中道出了真相。
“是…徐副掌門親自吩咐的。”
黃昭的這句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刻讓整座勛祿堂都炸了,眾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驚駭,紛紛出聲議論起來。
“這洛川剛入外門,竟然就有一萬貢獻點?”
“而且還是徐副掌門給的!為什么!”
更有甚者,直接道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為之忌憚的答案。
“莫非,這洛川在前面兩年都是在扮豬吃虎,而宗門的高層對此心知肚明,所以當他剛一入外門,就給了如此優厚的待遇!”
“對了!我聽人說,這洛川好像是完美降星,恐怕不出一年就能邁進洗星境,否則的話,怎么會連莫師姐都不是他的對手…”
“不對不對,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兩年怎么一點消息都沒傳出來?而且據說那完美降星是會天升異象的,這幾日你們誰有發現過什么奇景?”
眾人的爭論聲越來越大,竟然連兩位當事人就在場也顧不得了。
仿佛這些話堵在心里面實在憋得慌,不吐不快。
對此,莫有雪倒是并不以為逆,因為此時的她還處在心神震撼當中,甚至不亞于當日洛川在演武臺上戰勝自己的那一刻。
她抬起頭,深深地看了洛川一眼,卻在洛川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訝。
“難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等莫有雪想明白這其中的關鍵,便見得洛川的目色重新變得平靜了下來,然后對熊原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同一時間,如果說黃昭的這句話給其他人帶來的只是震驚的話,那么在熊原這里,則多了一絲惶恐。
因為他萬萬沒有想到,在洛川的背后不僅站著莫有雪這個親傳弟子,還有一位他絕對得罪不起的副掌門!
這還沒有算如今遠在星殿閉關的柳如風!
“可是不對啊!這兩年看宗門的態度,明明已經將這洛川給放棄了!怎么會…”
熊原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應該在還沒摸準宗門高層的想法的時候,就對洛川施以如此狠手。
但現在后悔已經來不及了。
為今之計,只能趁著洛川尚未崛起之時將他徹底踩進塵埃!
抱著這樣的想法,熊原的眼底重新閃出了狠厲之色,但還不等他開口說話,便聽到洛川的聲音搶先響了起來。
“如此,看來刑堂我是去不了了,不知道熊長老還有什么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便去領取其余獎勵了,畢竟熊長老也知道,我們修行者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
此言一出,就連一向冷若寒霜的莫有雪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意。
而熊原則臉色鐵青地看著洛川,猛地握緊了拳頭,隨即又有些無力地松開,他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好,很好!真不愧是我凌劍宗昔日第一天驕,今日是我小看你了,希望你不會再落到我手里,到時候,你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熊原的話沒有說完,也沒有必要說完了,緊接著,他直接轉過身,向著勛祿堂外走去。
可洛川顯然不會放過痛打落水狗的機會,當即笑著道:“熊長老去刑堂看望韓師兄的時候,記得替我問聲好啊!”
熊原剛剛跨出門檻的右腿微微一頓,臉色已經陰郁到了極點。
然后洛川又繼續說道:“咦?熊長老又不走了嗎?莫非是準備親自帶我去寶閣挑選法訣?這可怎么使得,雖然您是我們凌劍宗修為最低的長老,那也是長老不是,這種粗活兒交給勛祿堂的師兄就可以了…”
熊原不想再聽下去了,不然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回身去殺了洛川。
可有莫有雪在,他想殺洛川,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于是熊原只能邁著無比沉重的步伐,快速走出了勛祿堂,在洛川那滿懷嘲諷的笑聲中,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只剩下滿堂弟子面面相覷,不知所言。
或許在此之前,誰也不會想到,洛川與熊原的初次交鋒,會以這樣的結局而落幕。
自然在不知不覺中,不少人看向洛川的目光,已經多了一絲崇拜和敬畏。
且不談他是如何得到副掌門與莫師姐的青睞的,單是他今日的一切表現,就足以令人頂禮膜拜。
能夠在勛祿堂把熊長老逼到這種地步,搞得如此狼狽的,洛川是第一個。
而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新晉外門弟子。
冥冥之中,人們仿佛又看到了五年前那個初入凌劍宗,不可一世、傲氣無雙的天驕之子。
在場中光芒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