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五十六張 跑警報
閱讀低矮、狹窄,每每作業,地勤人員要帶著濾器面罩在飛機與飛機之間、小車與小車之間鉆來鉆去,仿佛灌木叢里摘野果的小矮人。此時半地下機庫內引擎聲陣陣,小矮人們正在檢修每一架故障飛機,按照海軍的標準,飛機出勤率必須達到百分之九十五,然而陸地戰斗不比海上,頻繁的出擊使得飛機出勤率無法達到既定標準,尤其是在兩個中隊都滿編的情況下。另外陸地跑道的潔凈度也不如航母甲板,多飛幾次,發動機汽化器就會積滿灰塵,不得不拆下來清洗。
“so……”看到如此狹窄的機庫,到此參觀的陳納德忍著嗆人的飛機尾氣對接任陳文麟職務的伊斯達賓·歐文上校說道(說實話他不明白這個美國陸航退役同僚為何能被中國人信任,以致成為了海軍昆明航空隊的負責人,但這是好事,常凱申已經同意由他組建并全權負責一支航空隊,和一個美國人打交道總是好過與一個中國人打交道):“就是因為這個,海軍那些婊子養的不允許戰斗機出口?”
“是的。美國海軍全是婊子養的!”伊斯達賓·歐文上校恨恨點頭,“是我們掏子兒研制的新飛機,就應該準許我們使用,但華盛頓的那些婊子養的混蛋認為那是一款非常優異的艦載戰斗機,所以禁止出口。我真的很難想象他們到底在想些什么?!武器的價值在于使用,如果不能實戰中改進,它的問題將永遠在那。而對我們來說,沒有戰斗機就只能用攻擊機去和日本人戰斗,好在它們是又笨又慢的轟炸機,火力也不足,如果是戰斗機一切都完了……”
機庫里擺滿了飛機,因為可以折翼,所占的空間并不算太大。這也是陳納德第一次見到海軍折翼飛機,很精巧的設計,卻浪費了幾十公斤的重量。除了折翼,讓陳納德感慨還有這款飛機的堅固——半個機翼丟失的情況下,它還能搖搖晃晃的飛回來(他同時也好奇這架斷翅飛機到底是從哪里飛回來的,如果是五原,就太不可思議了)。
“那么……,”陳納德沉吟,“我們必須用什么辦法才能獲得戰斗機?”
“操那些婊子養的就能獲得!”歐文上校帶陸航軍官固有的粗糲,他對海軍航空局已經很不耐煩了。“這才是他們喜歡的方式,不是別的。”
“啊哦。”陳納德對此只能干笑,他想說干操那些婊子養的也未必能拿到飛機。“伊斯達賓,在操那些婊子養的之前,我只能從你這里接受破壞者攻擊機了。”
“完全正確。”歐文點頭表示同意,“但我的老板、也就是司令官李,很擔心你的人是否有膽量排成隊列沖擊日本猴子的轟炸機陣列。我們就是這樣干的,非常有效。如果你的人和中國空軍那些小白臉一樣只知道使用一些技巧來保住自己的小命,而不敢正面沖擊……”
“不!不!我保證現在那些孩子不是那樣的人,他們很勇敢,而且對日本人恨之入骨。”陳納德連忙否認,“如果有那樣的人,我會讓他提前滾蛋,不管他是什么來頭。”
“真的?”歐文看著自己的同胞,他很難相信一個中國官僚,但很容易相信一個美國人。
“真的。我保證。”陳納德舉起了右手,差一本圣經就可以鄭重起誓。
“那好吧。我將遞交一份申請,申請調撥四架破壞者給你使用,主要是讓你的人盡快熟悉這種飛機。”歐文一旦相信就準備給予自己最大的幫助,但問題并不在此。
“伊斯達賓,我想我現在最需要的是教練機而非破壞者。”陳納德郁結道。作為空軍軍官學校的教官,他很清楚自己學員的情況。戰時重慶只關注作戰飛機而忽視教練機,航空汽油也很緊張。空軍軍士學校的學員九個月、五十個飛行小時即可畢業,軍官學校好一些,目前是一年半的學制,飛行時間也要更長。可這依然不夠,如果海軍在新加坡的航校能對自己的學員開放,那就再好不過了。“我需要的不僅僅是作戰飛機,我還需要訓練合格飛行員所需的一切,只有這樣才有合格的航空隊。我希望我的部下能夠進入海軍航校……”
“這不可能。”伊斯達賓·歐文下意識的搖頭,“知道嗎,克萊爾,海軍和空軍必須隔離,這是海軍高層一致的認為。他們不會同意空軍和海軍同在一個學校訓練。”
“隔離?!”沒想到用上了這個詞,陳納德大為吃驚,這一般是用在白人和黑人身上的。“我不明白,他們都是中國人,膚色完全相同。”
“但他們隸屬不同軍種,并且政治信仰也不同。”歐文想起了陳文麟的告誡,又道:“我的前任陳上校告訴我,絕不能讓海軍沾染到空軍身上的病菌。我當時問他:是因為他們怯弱嗎?他回答說是為了杜絕‘weng’。”
“weng?什么是weng?”陳納德追問,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疾病。
“我也有這樣的疑問,但他的回答并不具體。”歐文聳聳肩,他也搞不清楚為何海空和空軍要采取白人黑人那樣隔離政策。“他說,不能否認空軍同樣有勇士,他們同樣不害怕犧牲,但空軍從來做不到有組織、有效率的犧牲。雖然犧牲者的目的不是如此,但整體上看,他們的犧牲更像是一種噱頭、一種灑狗血似的涂抹,目的不是為了打擊敵人,而是感動自己,然后獲取一種道德上的優越感。好像在說:‘嘿!伙計,你看,我能讓自己這么慘?佩服嗎?害怕嗎?’他說這種犧牲實際上毫無意義,但他們卻對此津津樂道,這就叫做weng。”
歐文說完看向聽得一知半解的陳納德,笑道:“克萊爾,你聽懂了嗎?”
“我不是非常了解。”陳納德想著歐文的那番話,他來中國的時間長得多,因為離中樞很近,對中國人的秉性要比一般美國人了解的更深。
“是的。我也不太理解。”歐文又一次聳肩,“有一次陳說起過,司令官李曾說:海軍和國苠黨軍隊最大的區別在于:海軍以給敵人帶來多少破壞為榮,國苠黨軍隊以自己付出多大代價為榮。一個自豪我能戰斗,另一個自豪我能犧牲,可是這種犧牲往往沒有多大價值。他們很多人喊犧牲不是自己去犧牲,是為了讓別人犧牲。我想這就是雙方需要隔離的理由吧。”
這次陳納德終于聽懂了,并為之點頭。他清楚中隊有一種以死為榮的精神,他們叫做‘成仁’。‘成仁’才是中人最重要的事情,而不是獲得勝利。一個‘成仁’中人所獲得的榮譽普遍高過一個取得勝利中人的榮譽,這在美國是不可想象的。與之相對應的,和實利相比,精神似乎更被重慶當局注重,最少常凱申如此。可諷刺的是,除了常凱申,即便常凱申身邊的很多人也是嘴上說‘成仁’,實際上非常怕死,每每撤退,他們總是想各種辦法先行離開。
陳納德似乎明白海軍與空軍需要隔離的理由,但就在這時,嗚咽的防空警報忽然響起。歐文神色猛然一變,快速跑向作戰指揮室。他一邊跑一邊罵道:“該死!日本人要來了,趁我們支援陸軍作戰的時候,該死!。”
海軍最開始是六架破壞者支援傅作義作戰,救援五原的日本援兵殲滅后,日本駐蒙軍再次全體出動討伐傅作義,于是應陸軍要求,一個半小隊的破壞者入駐中衛機場,一個半小隊就是十八架破壞者,本應該派遣更多,但簡陋的中衛機場保障能力有限,只能入駐一個半小隊。而日本人集結兵力準備大規模轟炸昆明的意圖十幾天前就被情報網獲知——大批飛機的轉場難以隱蔽,海口機場、潿洲島機場機場上的飛機歷歷可數。對此歐文曾建議主動出擊,派出所有攻擊機轟炸海口機場以及潿洲島機場,可這個計劃被否決了,參謀部認為攻擊機沒有戰斗機護航,一旦失密將受到嚴重損失。
明面上的原因如此,實際上李孔榮不同意主動出擊的關鍵是航程:昆明到海口超過九百公里,而昆明到重慶只有六百多公里。海軍飛機可以攻擊九百公里外的海口,自然可以攻擊重慶。自己處于海軍的攻擊范圍內,攻擊機的投彈精度又如此之高,常凱申會不為所動?
歐文上校罵罵咧咧,陳納德一直跟著他跑,他想借機看看海軍是如何作戰的,但遺憾的是跑到半路歐文忽然說道:“克萊爾,你應該在防空洞而不是跟著我。”
“不,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指揮作戰的,這種經驗對我至關重要。”陳納德堅持道,他想知道海軍如何使用無線電對空探測器對日本人作戰。
“不行。你不是海軍軍官,不能進入指揮室。勤務兵,帶上校去防空洞。”歐文轉了個身,很鄭重的道,說罷再對無比失望的陳納德瀟灑的行了一個美式軍禮。
“報告敵情!”歐文一進入作戰指揮室便大聲問道,他想知道日本鬼子來了多少飛機。
“報告長官,三號雷達站報告,一三五方位發現不明飛機,距離兩百六十公里,數量非常驚人,很可能超過一百架……”鄭聯登中尉忙向歐文上校匯報著敵情,這不是昆明雷達站的警報,這是位于西疇縣境內的三號雷達站的預警。
“一百架?!”歐文嚇了一跳。海軍航空隊在國內只有兩個中隊七十二架攻擊機,這是因為沒有戰斗機,戰斗機中隊不得不改飛攻擊機。現在有十八架飛機在北方,減去正在維修的七架,能升空作戰的飛機不會超過五十架。
“sir,三號雷達站緊急報告,在第一機群后方又發現一個機群,數量約為四十五架。方位一三五,距離兩百九十公里。”通訊軍士唐福榮大聲報告,神色無比緊張。兩個機群加起來敵機數量很可能接近或超過兩百架,日軍在中國少有出動如此規模的轟炸機群。
“馬上命令飛行員起飛嗎,長官?”鄭聯登中尉也覺得形勢危急,就想飛機早一些升空。
“不。不。”歐文連說兩個不。“敵人離我們還有五百多公里,如果目標是昆明,以正常的巡航速度,他們需要兩個小時才能抵達昆明上空。我現在命令如下:一、中衛機場的破壞者立即起飛返航,兩架加油機、一架預警機準備完畢立即起飛,其中一架加油機需在二號雷達站附近給它們加油;二,本機場的破壞者全部進入機庫掛載六十公斤炸彈,一個小時之內必須全部完成,其他人員全力搶修故障飛機,爭取一個半小時內完成。完畢!”
“是,長官。”命令下達是唐福榮的事情,鄭聯登只是參謀。他對第一條命令沒有太多疑惑,雖然中衛機場到這里超過一千四百公里,但飛機上有自動駕駛儀,飛行員不會感覺疲勞,有空中加油機油料也不是問題,關鍵是時間:一千四百公里需要飛行三個小時,那時候日機很可能已經撤離;對第二條命令他則不解為何要給破壞者掛上炸彈,難道要轟炸日本人嗎?
鄭聯登只是中尉,對于長官命令他只能在心里嘀咕。隨著命令的下達,所有地勤進入工作崗位,掛載六十公斤炸彈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掛點有限,一架破壞者只能掛載十一枚六十公斤炸彈,這只是它炸彈掛載量的三分之一。
地勤忙碌的同時,飛行員也開始準備,他們趕至任務室聽取戰前簡報,而此時,陳納德的汽車剛剛駛離海軍機場,他還在懊惱于歐文上校不讓自己進入作戰指揮室。他才不會像個傻子一樣躲在防空洞呢,他要馬上去航校叫上比利·麥克唐納幾個一起到城外高處觀察海軍飛機作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陳納德匆匆趕往隔壁的巫家壩機場,他帶著人駕車穿城而過時,五華山鐵塔、城墻、街道高處全掛起了兩個紅燈籠,汽笛高鳴,警察也出現在路口。“掛球了、掛球了!”人們一邊看紅燈籠一邊嘟囔,他們既害怕又好奇,腳步卻半點不停,誰都清楚,警報不跑是要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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