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十九章 后影
煙一根接一根的抽,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還不知道鄧尼茨會不會反悔,李孔榮自己就反悔了——如果一開始能殺了馮·勃洛姆堡的女秘書,那現在就沒這檔子事情了。可惜英國人不動手,常凱申也不敢動手,結果就是現在這個光景。
去哪里弄一支小分隊呢?李孔榮掃了一眼墻上的鐘,無聊中開始想這個問題。
海軍是不可能的,猶太人也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族人……,是有幾個本宗的堂弟,可按照李孔榮少校的記憶,都是些大字不識幾個文盲,在德國活動最少要懂德語,還要面對德事情報局和蓋世太保,不懂德語是不行的;且黃種人太過顯眼,到哪里都會被人注意。想來想去的李孔榮最終想到了漢堡水手館的陳順慶,自己與他倒聊得來,他手底下水手眾多,亡命之徒恐怕也不會少……
“先生,”快接近下班的時候,鄧尼茨的副官瓦爾.特·呂德·洛伊拉特上尉出現在會客室門口,“上校已經在辦公室等您了,請跟我來。”
“哦!當然。”李孔榮掐滅煙,笑著對洛伊拉特道。“非常感謝。”
鄧尼茨的辦公室就在走廊的盡頭,房門關閉著,門口艦隊司令辦公室的銘牌一如之前,在洛伊拉特上尉打開房門時,李孔榮的心咯噔跳了好幾下,深深的吸了口氣。
“您好,鄧尼茨先生。”李孔榮盡量語態平靜的和鄧尼茨打招呼,就如他之前告訴自己的,如果自己一到海軍部鄧尼茨就會見自己,那肯定是不在乎自己。現在讓自己等待,那就是他也在猶豫,猶豫就有希望,就怕他一點也不猶豫,然后告訴自己手:‘很遺憾,李,我不能把訓練艇派到弗倫斯堡去,因為上面……’
“你好,李。”鄧尼茨安靜的坐在辦公室后面的椅子上,身后是一副德國地圖,辦公桌上則堆著大堆文件,文件堆的另一面,兩面德意志國旗和納粹黨黨旗垂字啊那里。他神色如常,目光打量過來的時候,在李孔榮的肩章上微微停留了一會,顯然,他也聽說了金山衛反登陸戰,這是海軍戰史上的悲劇,登陸船隊和護衛艦隊居然落入了中國海軍提前布置的陷阱,而這個陷阱就出自眼前的李孔榮。
“金山衛打的非常好,不過站在海軍的角度,這是一個巨大的悲劇。”鄧尼茨請李孔榮坐下后忽然如此說道。“茶還是咖啡?”副官還沒出去,他問。
“茶,謝謝!”李孔榮道,等洛伊拉特上尉轉身,他才回答鄧尼茨的問題,“除了金山衛特別的水文和地理情況,日本海軍的大意是一個重要原因,悲劇是他們自己釀成的。如果他們在登陸之前就炮擊灘頭陣地,或者先派出一支小型分隊登陸,之后船隊再靠近近海落錨,情況就會大不一樣,最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損失慘重。”
“李,你是怎么知道日本人會在那里登陸的?”鄧尼茨大致也清楚金山衛反登陸戰的經過,確實如李孔榮所說,日本人的大意——半夜所有船隊于近海處落錨、天亮前和天亮后絕大部分部隊開始全員體登陸、忽視對大金山島上的搜索、沒有事先炮擊守軍陣地——是造成悲劇的重要原因,但中國海軍的準確判斷是所有一切的基礎。
“杭州灣北部能登陸的地方就只有兩個,一個很早以前就是要塞,日本人不可能直接往要塞上撞,那剩下的就只有金山衛了。”李孔榮道,金山衛之戰雖然是幾個月前的事情,可他早就忘記了這件事。“日本人打戰最喜歡的事情就是迂回,正面打不開局面,他就一定會迂回側擊或者包抄,哪怕他的兵力不夠,他也要做出這樣的架勢,這一點在日俄戰爭中就頻繁上演。我當時真沒想到登陸的日軍會有兩個半師團,我還以為他們只是做做樣子的。”
“不管怎么說,這都是一個奇跡!”李孔榮的茶和鄧尼茨的咖啡都送來了,待洛伊拉特上尉出去后,鄧尼茨才轉口提到正事,他知道李孔榮為什么而來的。
“李,我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遵守承諾將訓練艇派往弗倫斯堡,”鄧尼茨只是將咖啡放下,然后再道:“但是,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承諾。”
李孔榮也無心喝茶,他需要鄧尼茨的答復。聽到他嚴肅的神情下吐出‘遵守承諾’這四個字,李孔榮全身都是一輕,他裂開嘴笑道:“請說,只要我能做到。”
“我希望你能保守我們之間的一切秘密。”鄧尼茨道。“比如直布羅陀和潛艇通氣管之類……”
“當然!”李孔榮毫不猶豫的點頭,“中國沒有可能建設一支偉大的潛艇部隊,我所有的期望和抱負都寄托在德意志潛艇艦隊身上,我不可能會把她的秘密透露給別的什么人。我希望她能讓一切低估潛艇的人從此知道她的威力和價值。我甚至……”
真真假假的激動中,李孔榮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東西,這是一艘木制的船模,他記憶中的xxi型潛艇。這個船模一拿出,鄧尼茨的目光就僅僅盯了過來。
“這是我設計的一艘真正意義上的潛艇,它不再安裝甲板炮,艇身流線型以去除一切阻力。因為加大了電池容量,它的水下續航里程在每小時五節的情況下可以達到三百四十海里,并且速度超過十七節。一旦電池用完,它也不需要上浮,只要升起通氣管以五節左右的低速航行即可充電,無線電指令也可以通過拖曳的電信浮標收發……”
李孔榮向鄧尼茨介紹著他所‘構想’的新潛艇,一說就是半個小時。從他手上接過那個粗糙的船模,鄧尼茨道:“你還是擔心攜帶無線電探測器的飛機會擊毀潛艇?”
“是的。我最近看了不少美國人的文章,還有專利局的一些專利,已經有人用無線電探測過水面艦艇,甚至還有一種船舶防撞器。上一次大戰之前,飛機僅僅是運動工具,但在大戰快結束的時候,飛機已經能擊沉艦艇了。由此可見戰爭中技術的進步是非凡的,在飛機和潛艇的對抗中,飛機將處于越來越有利的位置。潛艇只有變成真正的潛艇,才能在以后的戰爭減少損失。”
最開始的時候,鄧尼茨對李孔榮所說的雷達將信將疑,可依靠的軍事情報局的消息,他終于知道國內的gema公司在1935年夏天就研發出一種可以探測海面船只的無線電探測器。雖然那東西巨大無比,可誰能保證這東西不能變小最終裝上轟炸機呢?
“非常謝謝你,李。”鄧尼茨難得帶著笑容向李孔榮說謝謝。“我越來越希望你能來德國海軍服役,可惜,這暫時不可能。”
鄧尼茨的‘不可能’讓李孔榮放下了心,他道,“即使我能駕駛潛艇回國與日本海軍作戰,我也會與你保持聯系。上校先生,你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也是一個偉大的艦隊司令,我完全相信這一點,歷史最終也會證明這一點。”
“所有愿意為國捐軀的人都是偉大的。”鄧尼茨不接李孔榮的高帽,他提到了另外一個話題,“李,就如你所了解的到的,情況和以前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我會按照我的承諾派出訓練艇,可如果收到國防部直接撤回訓練艇的命令,我將不得不照按命令行事……”
鄧尼茨最后的提醒讓李孔榮的興奮之火頓時熄滅,冒出團團白煙。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鄧尼茨的這句話,‘如果收到國防部直接撤回訓練艇的命令……’,是國防部而不是海軍部,現在國防部長是希特勒的傀儡,這等于說納粹或者日本人一旦發現自己在訓練艇上訓練,訓練艇就有被被撤回的可能。
“漢盛老弟,情況如何?”回到柏林大使館,程天放見到他有氣無力的問——經過上一個星期的焦頭爛額后,他已經坐以待斃了。
“沒有怎么樣。”李孔榮心情半好半壞,最少訓練艇算是要回來了,后天,最遲大后天它就會派往諾伊斯塔特潛艇基地,這是去年德國人帶自己、陳紹寬等人參觀潛艇的那個海軍基地,那里和特拉維河入海口隔海相望,但距離很近,只有十海里左右,而陸上到呂貝克市只有三十五公里,到船廠則更近一些,不到三十公里。
“哎呀……”程天放癱坐椅子上,他已經是習慣性嘆息了,現在見到李孔榮才有說話的精神,他道:“這個星期德國就要承認偽滿了,漢盛老弟你就不能想一想辦法?”
“有辦法早就想了。”上個星期李孔榮去見戈林,但戈林一直拒絕會面,周末去他的郊區別墅也被門口的衛兵阻攔,當時程天放和他在一起,情況什么樣子他完全清楚。“現在局勢不可逆轉,我們還是放棄治療吧。”
“哎!”程天放聽他這么說又嘆氣。李孔榮起身給弗倫斯堡的林準打完馬上前往諾伊斯塔特海軍基地的電話后,便陪著他一起在辦公室干坐。此時整個大使館靜悄悄的,一會譚伯羽來了,他見到李孔榮打了聲招呼,可見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想說什么又忍住了,到最后,他走到門邊,卻轉了個身回來,“佳士兄,基爾那邊電雷學校的留德學員經費快要斷了,是不是代為向國內催促一下。”
“嗯嗯。”程天放現在根本無心理事,他聞言只是揮揮手讓譚伯羽去辦。待他走,他才有些兔死狐悲的道:“哎,歐陽格一死,電雷學校的人就要斷餉斷糧了。我這邊……,中德關系如此,哎!怕整個大使館也很快要斷餉斷糧了。”
電雷學校那班人和李孔榮到是無關的,可聽程天放說道大使館斷餉斷糧,他有些擔憂道:“情況真到了這一步嗎?中德還不至于到斷交哪一步吧?”
“承認偽滿,難道就不能到哪一步?漢盛你說,要是德國承認偽滿,我這個大使哪還有臉在這個位置上呆下去?”程天放倒指著自己的鼻子,神情頗為激動,中止軍火貿易縱然重要,可承認偽滿更是大事,此事一旦發生,自視清高的他頓覺受到了極大侮辱。
“我啊,已經向國內請辭了,”程天放道。“我想也許過不了多久,整個大使館都會裁撤。”
“佳士兄此言……”李孔榮見他如此判斷,很是搖頭,“佳士兄務必要像委員長學習忍辱負重啊!從九一八到現在,有多少人污蔑委員長不抗日,可委員長真的不抗日嗎?不是,江西剿匪之前委員長就已經在準備抗日了——不把有計劃的驅逐到西南諸省,這些地區如何能為中央所用?新生活運動也被世人詬病,可誰又知曉這正是委員長對日抗戰全面動員之先兆?
德國人承認偽滿就承認偽滿吧。我們現在有求于德國,又怎能意氣用事和德國斷交撤使?佳士兄常說自己一生信奉先總理之三民主義,現在就是我們為三民主義犧牲奉獻的時刻啊,佳士兄如此一蹶不振,怎么能對得住自己的理想呢?”
即便是身在局內,程天放也不太清楚江西剿匪和新生活運動的實質,此時聽李孔榮這么解讀,頓時愣在了那里。確實,常凱申雖然萬般不好,可骨子里卻是地道的大中華民族主義者,可惜的是,他的路徑是錯誤的,手段也匹配不上他的理想,而且越到后來,大概是曾國藩的東西讀的多了,他越來越有種以德服人的意味。但說到底,這個國家不是誰最好得天下,而是誰最狠得天下,他根本就走錯了方向。
“真的是這樣……”程天放喃喃的問,看得出來,他定是突然感到一種異樣的感覺,覺得身披黑色防彈大氅常凱申的后影,剎時高大了,而且愈來愈大,須仰視才見。而且常凱申對于他,漸漸的又幾乎變成一種威壓,甚而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著的“小”來。
“當然是這樣。”李孔榮詭笑,和程天放這么熟悉,他自然不希望他辭職換另外一個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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