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五十二章 選擇
孔祥熙離開柏林之后,駐德大使館再一次舉辦宴會,這次宴會當然不是宴請大人物,而僅僅是大使館人員、武官處人員,少部分華僑、留學生參加。李孔榮少校是本次宴會的主角,大使程天放當眾宣讀了外交部對他的任命書,而后又以極為激昂的口吻宣布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軍政部對他的嘉獎令,贊揚其維護了黨國尊嚴,為民族爭光。程天放話說完自然是海軍部長陳紹寬講話。他簡要的敘述李孔榮少校的過往,然后微笑著給他佩戴上了那枚五等云麾勛章。
一時間大使館掌聲雷動,受寵若驚的李孔榮少校只能干巴巴的敬禮,他非常清楚自己與勛章真正獲得者的能力差距,不敢說話感言,只對部長和在場嘉賓敬禮。隨即,陳紹寬又宣布他已經晉升為海軍中校,不過制服肩章等物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寄至柏林。
又是授勛、又是晉升,李孔榮少校只感覺自己真是撞了大運,人生開始青云直上。而在康德路西爾加滕霍夫酒吧,直視著意大利女人的唐縱卻感覺自己后半生注定要倒霉——蔣緯國畢竟是二公子,與情報掮客常常相會顯然有礙身份,因此今后與日奸高野六郎代表瑪利亞女士接觸的事情都交給他。瑪利亞無所謂誰來接洽,她只關心錢,經過重新一輪討價還價,每次任務她的收入是情報銷售額的百分之八。
在前天上午接洽后,她便帶著唐縱所需要的情報來了,不過這份情報開價極高,李孔榮定價一萬美元,她卻擅自主張翻了一倍多,一開口就是一萬英鎊。
“瑪利亞小姐,這是敲詐!”唐縱苦著臉道。據他的了解,國際上正常情報的價格大致在幾百美元不等,從來沒有一份情報要價上萬英鎊的。
“先生,這叫物有所值!”蘇珊夾著香煙,對唐縱微笑。“高野先生可以給貴國錯誤情報,誤導貴國元首,使中日發生大規模戰爭,這樣對他來說是最有利的,可高野先生并不想這樣做。為了中日和平,他愿意承擔情報收益損失。對于這個點,他需要補償。”
“數額太大了。”唐縱還是搖頭,“我必須回去請示才能答復你。”
“那就請回吧。”蘇珊看著準備離座而去的唐縱一點也不氣餒。“不過請轉過貴國元首閣下,不要為了小錢而丟了大錢,中隊作戰一天的開銷就遠遠超過一萬英鎊。”
唐縱本想以離開來試探她是否會降價,不想人家無動于衷。他無奈的又坐下,道:“我手上只有十萬美元用以情報交易,如果花完,那就沒有下次生意可做了。”
“是這樣?”意大利女人吸著煙,心頭發熱,可最終她還是覺得賭一把,“那就太遺憾了。或許貴國可以先付錢,買回情報后看它的價值是否值一萬英鎊。”
“如果不值得呢。”唐縱追問道。
“那下一條情報免費贈送。”蘇珊煙越吸越狠,最后把剩下的半截在煙灰缸里重重掐滅。
“好吧,我暫時同意。”唐縱無奈。他的無奈來自于常凱申的催促,也因為北平事變的緊迫,這很可能會引發中日大戰,而此時國府尚未做好準備因此急需日本情報。
見唐縱說完毫無表示,蘇珊詫異道,“你應該馬上向高野先生的賬戶匯錢,然后我們……”
“瑪利亞小姐,我以人格擔保,我國政府絕對會付錢。”唐縱苦笑,他是怕了和女人打交道。
“不,在收到錢之前,我拒絕透露任何情報!”蘇珊咬死不放。
“你……”有智多星之稱的唐縱真那他沒辦法,他本想一直賒賬賒下去的,對方既然為利而來,那不管多少錢,只要能收到錢就會出賣情報,可眼前女人的現實卻讓他的心機無法實施。
“先生,這樣指著一個美麗的女士是很不禮貌的。”掌握主動權的蘇珊嬌笑,“我想您應該馬上去打電報匯錢,明天查證后我們再約定碰面。”
唐縱沒走蘇珊卻走了,出人意料的苦苦等了六天,一筆八百英鎊的銷售提出才匯入蘇珊的私人賬戶。選帝候大街上的高檔餐館內,她取笑你們付錢太慢后才按照李孔榮給出的情報說道:“高野先生說華北開戰已經無發避免,關東軍、朝鮮軍已經入關。近衛內閣認為在華北開戰是‘為了促進中國政府之反省’,香月清司中將已經被任命為華北駐屯軍司令官。”
唐縱用心記憶蘇珊說的每一個字,不想她這幾句話就說完了,他很是不甘的道:“這就值一萬英鎊?!這些消息我們都已經知道了。”
“錯誤的情報說什么的都有,可貴國元首到底要相信哪一條呢?”蘇珊反問,這一下就讓唐縱沒有語言。“高野先生還附送了一條情報,那就是貴國在蘇州的第9集團軍張治中軍隊的行動,參謀本部知道的非常詳細。參謀本部早制定了詳細的增援上海計劃,因此他建議貴國政府千萬不要鋌而走險,以免引發更大規模的戰爭。”
對比前一條情報,這條情報則讓唐縱覺得物有所值。他來德國日久,又不在軍事系統,自然不清楚張治中第9集團軍的情況,可顯然,日本人早就注意到了第9集團軍,更清楚他們會進攻上海,不然怎么會有詳細的增援計劃。
“參謀本部是如何得知第9集團軍計劃的?”他追問道,期望發揮那一萬英鎊的最大價值。
“因為貴國元首身邊有很多日本間諜。”蘇珊輕言道。“而且他們正在實施一個陰謀:準備暗殺貴國元首常凱申閣下。高野先生正在調查此事,相信一個月內會有結果。”
“一個月?”唐縱搖頭,“太慢了,我方需要馬上知道誰是間諜!”
“找出他需要時間!”蘇珊道,心里卻想著那個日本間諜能賣多少錢。“一個月是最快時間。所以,我和你的情報交易不能讓無關人員知道。”
簡單的交談了兩句,蘇珊就踩著高跟鞋、挽著長裙走了。她終于體會到做一個上等人是何種滋味:就是現在這種味道!而唐縱在她走后立馬趕赴大使館向國內發報。因為常凱申故作姿態的拿捏遲疑,電報發到廬山是7月16日。此時,日本對華北的態度已非常清楚,但因為之前的強硬表態(以為日本毫無準備,自己強硬表態可嚇退日本),常凱申對北平事變已經騎虎難下。
故此,著名廬山講話,‘我們希望和平,而不求茍安;準備應戰,而絕不求戰。我們知道全國應戰以后之局勢……如果戰端一開,那就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人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萬一真到了無可避免的最后關頭,我們當然只有犧牲,只有抗戰’比歷史提前一天,7月16日在廬山談話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發表。
而常凱申的日記,也相應的提前一天。日記中他寫道:‘倭寇使用不戰而屈之慣技,暴露無遺。我必以戰而不屈之決心待之,或可制彼兇暴,消弭戰患。……我表示決心之文書,似已到(發表)時間’,此‘應使倭寇明知我最后立場,乃可戢其野心,絕不致引起戰爭也,’故‘人以為危,而我以為安。’[注17]
讓無數人感動振奮的廬山講話僅僅只是大戰避無可避前的苦苦哀求、‘你敢欺負我,我就和你拼命’的弱者宣告,所以選詞擇句非常講究。正因如此,講話完畢的常凱申異常敏感的關注局勢,可讓他絕望的事情來了:來自柏林的情報明確告知華北戰事無可避免,華北司令官也以任命,霎那間他的心就跌到了谷底,然后更可怕不在這里,更可怕的是日本人知道自己在上海的部署——第9集團軍先發制人的計劃居然被倭寇得知!!
“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常凱申失望驚訝中居然自言自語的說出了心聲,這讓一邊站立的戴笠很是不安,他看得出來,校長已經亂了方寸。
“唐乃健此人可靠嗎?”常凱申陰惻惻的問道。
“校長,唐乃健同志實為黨國干城,且久經考驗,殊為可靠!”戴笠小心的答。對其他人他不敢擔保,可對唐縱他是敢擔保的。
“那這就是倭寇掩人耳目的詭計了!”常凱申心里跳出一個想法,并且越來越肯定。他說罷又問向王世和,“庸之有無來電?”
“報告校長,庸之先生此時大概剛剛到英國,要來電估計要晚一些。”王世和道。
“好,好。”常凱申失神落魄的說了兩聲,接下來便開始發怔。他本以為強硬表態能讓日本人退讓,不想強硬表態后日本更加咄咄逼人,簡直是越威脅越來勁,日本首相近衛文麿居然還說什么開戰是了促進中國政府反省,他難道不知道日本軍隊是在中國土地上嗎?
常凱申發怔,再次接到電訊處電報的王世和在他稍微緩過神時,低語道:“校長,蘇州張文白將軍來電。”
“嗯,我知道了。”常凱申有氣無力的答應一聲,其實上海那邊的決策早在三天前就作出——7月13日,他便同意按原定方案,將鐘松的第二補充旅一團便衣化裝成上海保安隊,以進入虹橋機場和龍華機場[注18]。他現在要選擇的,僅僅是決定是否要在上海把火燒的更大。
風雨欲來大戰將至下常凱申要選擇,南京暫代海軍部長的陳季良中將也要選擇——因為途中飛機延誤,本該早到南京的邱仲明少尉現在才趕到南京。他一到海軍部就將身上綁著的作戰計劃呈遞給陳季良中將。半個小時后,決定海軍命運的第一次會議正式召開。
“讓建康號這幾艘船去金山衛伏擊日艦?!”第二艦隊司令曾以鼎少將嗤笑著搖頭,“我看這根本就是送死。不說日軍會不會登陸此地,即便日軍真登陸此地,憑這幾艘老船又能如何?他們最多擊沉日本人幾艘運兵船,然后就會被日方驅逐艦隊擊沉,甚至可能連擊沉運兵船的機會都不會有。”
曾以鼎完全反對伏擊計劃,同樣不看好的該計劃的參事處處長呂德元少將也道:“我看這幾艘魚雷艇還不如留在長江,這樣日軍沿江西上時還可保衛吳淞、江陰。派到金山衛去,實在是……,最多只能嚇唬日軍一至兩天,這能頂什么用?”
“用倒是有用的。”抽著煙的海軍次長陳訓泳中將笑了笑,開始打圓場。“計劃上不是說明了嘛,伏擊如果能擊沉敵艦那是最好,但最要緊的還是延緩日軍登陸攻擊我軍側背,為大軍爭取一到兩日撤退時間。軍政部陳辭修等人不說老攻擊我們海軍無所作為嗎?我們這次就給他們看看,海軍也是有作為的。以幾艘老船、一兩百個人就能達到這個目的,真的不吃虧。”
“可問題是這幾條船能做的到嗎?”曾以鼎看著沉默不語的陳季良,再次嗤笑,“他們有多少年沒打魚雷了大家都知道,那些幾十年沒用的魚雷能不能響就只有天知道。我說干嘛要修船呢,原來是為這個。我們要修的不是船,真正要修的是人。這種臨陣磨槍的事情我們還是少干為好。”
“省三你的意思就是縮在長江里保船了?”聽不下去的陳季良中將終于開口。“現在船已經在修了,計劃也送至海軍部,萬一大戰時日軍真從金山衛一側登陸怎么辦?這事情能瞞得住一時,瞞不住一世,你就想想后人怎么說吧。”
“與其派魚雷艇去金山衛伏擊,我看還不如準備好水雷阻隔長江。”曾以鼎不看陳季良,頭傲視著墻上懸掛的國民黨黨旗,猶自激動。“湖鶚這幾艘魚雷艇太老,魚雷也早就不堪用,厚甫哪里知道艦隊下面的事情!他這樣看似能延緩日軍登陸,實則是讓將士們去送死!戰死可,送死不可,仗絕不是他腦子一拍、想怎么打就能怎么打的。”
“好,那我讓建康號去,湖鶚你就自己留著吧!我就不信一艘日船都打不沉!”陳季良也氣急,霍然起身放出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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