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孤狼 第十二章 相助
“嗨!希特勒。”天剛剛亮,列車還沒有進站,李孔榮少校就聽到了重復不斷的口號。在另一個自己的介紹下,他大致對德國有所了解——個狂熱而僵化的國度。
耳朵里聽到的是‘嗨,希特勒’,打開眼睛他則看向對面的臥床,那個意大利女人消失了。以他的判斷和觀察,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個妓女,她居然還在晚上給自己留了一個電話,真是不知羞恥!想著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妓女,李孔榮少校又下意識的摸摸枕頭,昨天晚上睡下后重要的東西都被他壓在枕下。還在,李孔榮少校松了口氣;再看隨身行李,也還在。他徹底放心了,轉了個身利索的起床,他開始梳洗。
頭等車廂人并不多,待他梳洗收拾完,列車已經減速進站。站在車廂過道上,他忽然看到了那個意大利女人——在另一個車廂里依偎在一個男人身旁,看來昨晚兩人干了一場好事。
“您是李少校?”剛下車廂,一個華裔男子就迎了上來。意大利已經通知了德國大使館他的車次和車廂,或許因為他是孔祥熙的副官,有三個人進站接他。最先上來問話的是個眼鏡男,叫姚定塵,大使館三等秘書,更年長一些的是大使館一等秘書譚伯羽,他是代表駐德大使程天放來的。另外則是一個身著國民革命家陸軍上尉軍服的軍官,他自我介紹叫唐縱。
姚定塵幫忙接過他的行李,譚伯羽和唐縱分別和他握手。作為領導的譚伯羽道:“紹盛兄,大使先生今天上午正好和德國外交部長牛賴特先生會面,所以一時來不了,他讓我向紹盛兄表示歡迎。歡迎宴會已經定下了,到時大使先生和夫人將為兄弟洗塵……”
“宴會就不必了。”李孔榮少校當然知道自己的斤兩,能有這樣的接待,完全因為他是孔祥熙的副官,若不是如此,能有人來接他就不錯了。“兄弟此來有公務在身,具體情況還是先到大使館再詳談吧。”
李孔榮顯得和氣,這頓時讓譚伯羽有了些好感,而武官處派來唐縱只是淺笑——武官處和大使館隸屬不同系統,且武官處又是復興社在德國的分支機構,那就更不把文官們放在眼里。在收到李孔榮即將赴德的電報后,武官處已經弄清了這個海軍副官的身份和背景,僅僅是一個輪機少校,之前與孔副院長又毫無關系,所以駐德武官許伯洲上校根本就不出面,只派唐縱過來禮貌禮貌,這還完全是看在他是孔祥熙副官的面上,若僅僅是海軍少校赴德公務,他們可以完全不鳥。
老實人李孔榮少校當然不知道日后有軍統智多星之稱唐縱的心思,他只跟著譚伯羽上了大使館的汽車,趕往第一個落腳點布里斯托爾旅館。旅館看門面就氣派,若僅僅是靠陳紹寬給的一百美元和一千馬克個人生活補助,他是住不起的,好在臨行前孔祥熙的管家林先生給了他一張旅行支票,上面有一千美元,這是預支他在德國的花銷——孔祥熙訪德一事也需要他事先做一些安排,最少要清楚這一兩年國社黨的內在動向以及此時德國的輿論。
將李孔榮送至布里斯托爾旅館后,譚伯羽和唐縱幾個就離開了,他們請他好好休息,并確定下午來接他去大使館,那時候大使程天放剛好回到了使館,武官處武官許伯洲上校也將趕去,他有什么公務可以當著大家的面商量。
譚伯羽說話溫和而恭敬,武官處的唐縱上尉也笑臉相對,這讓李孔榮少校不得不感嘆狐假虎威的好處。他吃過早點休息之后卻出門走了一走。布里斯托爾旅館就在選帝候大道上,這條大道當初是選帝候約阿希姆二世為方便自己前往狩獵城堡命人所修,因為大道兩邊的建筑歸候選帝大街社區協會負責,實際就是德意志銀行為首的銀行財團負責,所以大街的風格并不是常見的巴洛克風格——它沒有風格。
即便沒有風格也沒有大師設計的建筑,這條僅僅五十三米寬的大道也還是成為與紐約的第五大道、倫敦的皮卡迪利相媲美的商業大街。當然,李孔榮少校并沒有去過這兩個地方,在他看來這里就像是上海的大馬路或者福州路,大道兩邊的樓房都是四層,路面異常干凈整潔,路邊被梧桐樹覆蓋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全是洋人,馬路上則盡是大大小小的汽車,再就是那些身著黃褐制服的人極為惹眼,他們左臂上全帶著一個萬字標,與人打交道如木偶一般向前舉手,然后高喊一句:“嗨!希特勒。”
“嗨!希特勒。”聽得多了,李孔榮少校也不由在心里默念了一聲。他知道這僅僅是一種問候,但真喊出來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我要……一本…”走到報刊亭,李孔榮少校念著變調的德語單詞,可念了一半他又忘記了,待再看了兜子里的紙片,他才道:“…一本……奮斗…我的,我的奮斗!”
“您是日本人嗎?”報刊亭老板笑看著他,他尊敬軍人,而一個外人來買偉大元首的《我的奮斗》,這讓他紅光滿面并含著笑意:看!并不只有德國人崇敬元首,外國人也是。
“中國人。”李孔榮少校答完之后并沒發現報刊亭老板的笑臉急劇收斂了一下,他在亭內的手也從八馬克的簡裝版挪到了二十五馬克的婚禮精裝版上。
“二十五馬克!”德國人摸出一套裝潢成圣經模樣的《我的奮斗》。他愛惜的擦了擦書面,小心的擺到了報紙上,目光則挑剔的看著這個黃種軍官,似乎擔心他拿不出錢來。
《我的奮斗》是另一個自己要買的東西,李孔榮少校聽聞要二十五馬克也并不在意,他利索的掏錢付賬,拿起這本類似圣經的東西就想離開。
“不需要報紙嗎?”德國人看見他皮夾里厚厚的馬克,不由再笑了一下,拍了拍擺在最上面的報紙,這是人民觀察家報。“只要五芬尼!”他又擔心這個黃種人誤會這是五馬克,便拿出一個五芬尼的硬幣晃了晃,表示這僅僅是一馬克的二十分之一。
人民觀察家報上全是德語,德國領袖希特勒的照片刊在頭版,他側著臉,神情嚴峻,身上穿著一件深色襯衫,左臂同樣是一個萬字標記。
“可以。”李孔榮少校再次拿出一個五芬尼的硬幣,買了一份人民觀察家報后又買了一份柏林地圖。回去路上再看報紙時,他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份中央日報頭版上常委員長也有這樣的造型,唯一不同的是常委員長左臂沒有萬字標記。
坐在人行道梧桐樹下的椅子上,李孔榮少校讀了一會報紙,上面的單詞他大多不認識,但圖片是會看的。看完報紙再打開《我的奮斗》,雖然二十五馬克極為昂貴,但書確實印的很好,紙質挺括,每頁書上面都印有橡樹葉,書的封底則是一把鋒利的短劍。
“嗨!希特勒。”兩個褐衫制服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打招呼,他抬頭望去除了看到兩個褐木偶以外,還看到了大道對面掛著青天白日旗的大使館。難怪譚秘書會說旅館離大使館很近,原來就在同一條街上,相隔不超過一百米。
大使館確實就在選帝候大道兩百一十八號,而布里斯托爾旅館的門牌是二十七號,單號在北、雙號在南,又因為排號方向不一致,這便使得雙方距離極近。
李孔榮少校在大道北面看著對面的駐德大使館,大使館內一等秘書譚伯羽正在向剛剛外出回來的駐德大使程天放匯報早上去火車站接孔副院長副官李少校的情況。他道:“武官處只派了唐乃健去火車站接人,似乎不太熱情……”
“噢!”之前程天放這個文弱書生還聽一句出一句,現在聽聞武官處只派了唐縱去接,注意力當即高了起來,他道:“也就是說武官處那邊不給這個副官面子?”
“這……”譚伯羽身為一等秘書自然善于察言觀色,但這僅僅是他猜測,他道:“看樣子是這樣,要不許伯洲為何不親去迎接呢。”
“嗯。有道理。”程天放摘下了眼鏡,擦了擦又戴上,再問道:“那就是說宴會可以撤了?”
“大概是可以吧。”譚伯羽有些猶豫的答道。駐德大使館每月公費就五千馬克,大使館所有花銷都在里頭,所以花銷素來是能省一些是一些。“就不知道他有什么公務。”
“他能有什么公務?”程天放笑了一下。作為一個留美生,他對官僚政治素來看不順眼。宋子文態度驕橫、自以為是,而這個孔祥熙看似好說話,可舊官僚習氣甚是濃重,他的副官赴德,無非是要先安排衣食住行罷了,能有什么公務。
“那下午……”譚伯羽有些拿不定主意了,他搞不清楚應該以什么口徑接待此人。
“下午見見也好,不管如何總要走個過場。”程天放說道。“不過我看孔庸之那邊到時你們還得去倫敦候令,他可要我們陪著他來。”
“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被程天放一提醒,譚伯羽當即明白了,這孔祥熙不是要自己在柏林等的,自己這些人可是要跑去倫敦接的。
狐假虎威不到一上午就假不了,中午用晚餐見大使館的人久久不來,李孔榮少校方才覺得有些不對,待他等得不耐煩時,門鈴才被敲響,來的只是早上那個叫姚定塵的三等秘書,車也不再是奔馳,而是一輛破破爛爛的福特,好在車在選帝候大道上拐個彎就到了大使館。
“李孔榮少校見過程大使!”見面后,李孔榮少校對著大使程天放敬禮,之后再對他身邊站著的五十多歲、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陸軍上校敬禮,“見過許長官!”
“李少校請坐吧。”程天放微微打量了李孔榮兩眼,便請他坐下,而后客套道:“李少校萬里迢迢從國內來,這一路是否平安?”
“謝謝程大使關懷,代表團一路都很平安。”李孔榮放聲答道。
“委員長最近身體可好?”李孔榮答完程天放再問第二句,這是外交官的老生常談了。
“委員長和夫人身體都很康健,來之前委員長還對卑職等親自訓話,務求完成出國任務。”李孔榮少校答道。因為他提到了委員長夫人,程天放有些不適的扶了扶眼鏡。
“那兄弟此來有何公務啊?”一邊的武官許伯洲上校聽到委員長開始打起了精神,他擔心委坐真有什么任務,只道:“只要兄弟能幫得上的,盡管吩咐。”
“吩咐不敢當。”李孔榮少校客氣道,他不再按照自己的劇本,而是按照另一個自己給的說辭說話,他道:“中日之間,大戰已避無可避!當下兵甲修葺未完,委坐對此甚是憂心。孔副院長此次出行,全是為購買軍械一事。德國與我簽有以貨換貨之貿易協定,所以德國之行孔副院長極為重視,可德日之間卻關系日益密切,院長又擔心日本會從中破壞。”
李孔榮說到這里看了程天放和許伯洲一眼,見他們全在認真聽,便再道:“陸軍彈藥裝備不少全是德貨,而海軍這次也想于德國訂造一批潛艇。若中日確實開戰,日本海軍定會封鎖我國海路,上海、山東、福建之港口必當不報,唯有江浙、兩廣尚有一線生機,所以海軍務必要守住港口,以使軍火物資順暢流入,不至于讓陸軍弟兄有人無槍、有槍無彈。
而海軍建設向來不易,只有訂購潛艇這種水下兵器方可保住一定海權,所以兄弟此來一是要請諸位長官多留心德國政局,好告知孔副院長當如何交涉為宜,以防德國全面倒向日本;再則是希望能了解德國潛艇、造船廠、潛艇艦隊之情況,以求訂造時不上當吃虧。兄弟此來孤身一人,非各位長官協力恐難以辦成此事,還請各位長官看在黨國的份上,竭力相助!”
李孔榮少校一篇大論說完,當即就起身再次敬禮。程天放這個文人還好,心中態度頓時大變,而武官許伯洲少校則是虛應,他才不相信潛水艇保海權這種鬼話,而南京也未來電要求武官處協助海軍。再說,海軍多一些陸軍就少一些,那潛艇雖不知道是什么艇,一批也不知道是多少艘,可這總是一筆巨款,若海軍把錢都花光了,那陸軍裝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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