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八 建康縱橫 第十四節 白日江湖
第十四節白日江湖
“屬下認為只有五丈之內才有必勝把握。陶大偉說的不行,十丈太遠。”
說話的是金相士,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看起來像個小老頭,此刻卻伸直了脖子大吼,手也握的青筋暴露,消瘦的身材蜷在寬大椅圈像極了一只憤怒的猴子。不過他口雖稱“屬下”,他瞪眼大叫的對象卻是旁邊的同事,而不是對面的長官。
旁邊被他吼的是個皮膚白皙很富態的圓臉漢子,身著錦袍在椅子里坐的筆直的他不像是武林中人,倒像一個富商,面對“猴子”的火星般飛來的唾沫星子,他用來回應的是平靜舒緩綿軟的語調,甚至帶點女氣:“金猴子,你不要急嘛。你難道不要考慮弩手前面排上的刀劍手嗎?這次的對手非同小可,而且不是完整任務,卻是最難辦的待命隨時攻擊。統領,我們大概有多少時間準備?”
“叫我司禮。最近不抹人了,專門搞紅白事了。”對面的王天逸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冷笑話讓剛才的兩人同時笑了起來。“你們兩個剛來我這里領職,現在不是在暗組了,任務不同了,你們也不是蒙面飛鷹而是錦袍隊輔司禮了,這些變動你們還要惦記著些了。”
金陶二人一起垂首行禮,表示謹記在心。
接著王天逸說道:“剛才老陶說的很對,這任務異常棘手,沒有時間,可能隨時發動,甚至可能根本不發動,一切都要看幫主們在桌上談判的情況。現在也沒有固定的下手地點,怕是得我們自己著手從頭開始干。另外主要操縱‘外人’主刀,事后還要清場滅口,這萬般事端都要很快準備妥當,咱們三個這幾天內擬個行動綱領出來……”
就在這時,三人一起停口。
王天逸長身而起,開門出去,走廊上上來的卻是一個教官:“司禮,俞世北統領來了,急著要見你。”
“知道了。”王天逸轉身回屋,說道:“你們兩個趕緊商量方案。我有事去去就回。”
“俞世北?小俞?那個光嘴皮上會說。在暗組沒呆幾天就嚇得要滾蛋的花架子?你要見他啊?”金相士不屑地哼了一聲。
王天逸和陶大偉同時把食指豎在口上,對著金相士做了閉嘴的動作。
“這里是錦袍隊。給我記著。”王天逸看了金猴子一眼,閉門出去隨等候的教官離開后院。
“暗器高手金統領和刀鬼陶統領一起都來咱們這里了,”教官嘻嘻笑著道:“還以為暗組搬到建康來了呢,在暗組的時候就對您幾位景仰的緊呢,有空得向他們討教幾手。”
王天逸嗯了一聲。問道:“錦袍隊的新手最近訓練如何?”
“我正打算報告呢,”那教官趕緊側身回道:“最近好像起了內訌……”
“劉定強不服秦盾?”王天逸眼皮都不眨的反問道。
“您真是明察秋毫,劉定強是不服秦盾,不過他是誰都不服,反秦盾的是另外一撥人,劉定強自己是獨來獨往的……”
“獨來獨往?他以為他是大俠啊。”王天逸一聲嗤笑:“我有空好好點撥點撥他,講千遍道理不如一條刀疤記得深,這些小崽子。”
說到這的時候。已經行入了大廳,王天逸這錦袍司禮臉上陡然換了一副笑容,一路笑著朝廳里踱步的那人快步走去:“俞大哥。”
俞世北一副有心事的樣子,見了王天逸倒是一愣,也不給王天逸回禮,直直就問道:“你怎么回事?錦袍隊怎么搞來了單列預算?!難不成要成另外一只戰力不成?!”
王天逸在俞世北面前站定,眨了眨眼。一臉微笑的攙著俞世北胳膊往椅上讓:“大哥,先坐。”
“你為什么不給我說?”俞世北一把把王天逸的手掙開,看起來就像腰包被偷的苦主。
他這邊有點惱怒的意思,那邊的王天逸愣了片刻,滿臉笑容變成了一臉苦笑,無奈地攤開手說道:“大哥,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更早啊。”
“你別這打馬虎眼。”俞世北怒視著王天逸說道:“明明是你瞞著我亂搞。我可是把今年的新入精銳全部調給了你。要是知道你要獨立建制,我怎么可能把我的人充給你?!你知道這些人花了多少銀子和心血嗎?今天我去問林謙我借人的補貼,他竟然說現在你從商會獨立分出來了。我今天才知道這事啊。你竟然耍我?!”
“大哥。絕對沒有。”王天逸惶恐的搖著手:“我只是聽命令調遣而已,至于錦袍隊獨立建制獨立預算,這事有一個人肯定比我知道的早,那就是建康主管少幫主啊,相關命令必然直通到他那里,按理說,大哥你怎么也比我先知道啊,你可是少幫主的心腹愛將啊。”
“你?少幫主?”俞世北頓時語塞,原來張牙舞爪的火氣頃刻間變成了從頭到尾的晦氣。
王天逸看見他這模樣,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錯:少幫主要不沒看命令光忙著構思自己的大作了,要不就是看了也和沒看一樣,銀兩、人員這些字眼以及背后隱藏的力量消長在他眼里應該和天書一樣難懂。
“大哥啊,你說我耍你,我配嗎?我敢嗎?”王天逸拱起腰,擺出一副可憐相,從下往上看著俞世北念叨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兄弟的底細,兄弟到現在脖子上那根絞索還沒松呢,所有發給我的命令包括情報,上面都有‘破格’二字,我還是一個長樂幫的罪人啊。說不定哪天某個幫主一不高興,‘破格’二字一抹,我就順格被絞死了。我費了多大的氣力才暫且脫個這劫,靠命換來的家財一夜之間全部散盡。在青樓看門看了半年,咱們且不說你我的交情,你說我有什么資格耍你呢?我一切都是聽令行事啊,現在幫主發令而來,我能怎么辦?”
俞世北皺眉看了王天逸好久,才有氣無力地問道:“那為什么錦袍隊要獨立建制,不就是迎送賓客的人嗎?這怎么回事?你們以后任務是什么?”
看俞世北話頭軟了,王天逸兔子一樣的彈直身子,賠笑不已的把氣呼呼的俞世北請到椅上,這才說道:“俞大哥。我給你說個機密吧。我的人發現有人要在建康搞事。”
看著王天逸用手狠狠做了個下劈的手勢,俞世北一驚:“什么人,要做什么?”
王天逸苦笑的一搖頭,用手指畫了個“絕密”的符號,接著說道:“也許少幫主被通知了,你可以問他。不過可能因為這樣。幫里要在這個時間加強建康的護衛兵力,另外幫主也許想,以前暗組都是統領級的人物才能洗白,因為這樣才有職位給他,現在擴充一個錦袍隊,也許連暗組的中級人員也有接口有地方直接洗白,這樣豈不是……嘿嘿。”
看著和易月有“深仇大恨”的王天逸那一臉壞笑,沒說的后半句話俞世北也聽得明白:“…豈不是可以消減暗組的實力……”
王天逸接著說道:“不過大哥你放心。錦袍隊不管如何,武林大會一過,八成會劃給少幫主統領,那個時候,說不定小弟又要在你的麾下混口飯吃……”
“我現在還敢信你嗎?”俞世北氣消了,但狠話還是照撂。
王天逸豈不知道這話已經不是剛來時候問罪的意思了,趕緊圍著俞世北上下賠罪。最后好歹讓俞世北悻悻而不是勃然大怒地走了。
不過最后俞世北還是不放心,他給王天逸說道:“這次我信你,不過那些人都是我精心挑選的,我會去給現在管你的黃山石幫主說,讓你給我還回幾個來,比如少林劉定強那幾個。”
“沒問題。大哥你要誰我給誰。”王天逸拍胸脯拍的震天響。
“司禮,看俞統領剛才很生氣的樣子啊。”俞世北一走,張教官馬上就進來了。
“沒什么。”看著俞世北繞過照壁的背影,王天逸大大咧咧的坐到了椅子上。扭了扭剛才一直窩著的脖子,發出一串“喀吧”的脆響后,這才冷笑著回答下屬道:“唐僧肉有數,誰多吃不得罪人?!”
“不過既然已經吃到了嘴里,我一塊都不打算吐出來。”王天逸悶下一口茶,朝張教官說道:“叫教官們都來見我,我要聽聽錦袍隊廢物們最近的情況。”
在眾多仆役和守衛的躬身行禮中,王天逸再也不像在俞世北面前那樣窩著脖子,相反他漠然的仰著頭在一眾彪悍的武士簇擁下只朝錦袍隊操練的練武場走去。但還沒進后院偏門,王天逸立住腳步,抽出了一條手帕堵住了鼻子,皺眉道:“我說這幾天風里老有腥氣,害我做噩夢,原來你們現在在做這個。”
一個教官立刻越前躬身道:“屬下不知,馬上結束此項操練。”
“不。做的很好,繼續操練。這是公事。”王天逸搖搖頭,“這是現在錦袍隊總部狹小的緣故,只有我一個宅子和這宅子后面的荒地改作了練武場,不過很快銀兩就過來了,到時候把我家周圍的所有院子荒地都收購過來,那時候地方就寬敞了。”王天逸說著收了手帕進了偏門。
錦袍隊的十幾個青年人正圍在一個二層小樓周圍進進出出,一股巨大的腥氣就從這小樓里彌漫出來,仿佛這原來用于存放雜物的孤零零的樓有了生命,化成了一頭怪獸,錦袍隊的人正分隊攻殺,手里握著的不是致命兵器,卻是纏了重物的竹制兵刃,從樓里殺進殺出的他們人人都是渾身浴血。
不過沒人受傷。
這血跡來自于樓本身。
樓里面被布置成居家模樣,一樓有床有梳妝臺是臥房,二樓布置的卻是客廳。
唯一而最詭異的地方則是地面上滿是碎肉,漫淌的血和腸子以及成塊的豬尸體鋪滿了地面。
甚至還有兩頭豬直接被捅死扔在了那里,此刻已經被踩得滿是凹痕。豬頭幾乎被發力的腳踩成了兩半,看上去好像用下巴壓著地面可笑的看著自己身邊發生的這可笑又詭異的景象。
錦袍隊就踩著這油滑血腥的地面,呼喝著互相用竹武器攻殺,不時有人滑倒或被打倒乃至被絆倒在這血漿碎肉中,爬起來后就成了一個血人,地板上半凝固的血層中除了身體的擦痕外,還有到處都是的腳打滑拉出來的大道子。
這種血腥得讓人聞之欲嘔的訓練正是為了模擬最慘烈的殺場,讓新手熟悉在將來可能面對的環境。
有備無患。
“廢物們表現怎么樣?”王天逸問道。
“剛開始五個人嘔吐,在屋里訓練的時候。所有人動作全部變形。但今天沒人嘔吐。動作基本到位,沒有變形。”
“很好。晚上也要練。”王天逸看了一會,扭頭對身后的教官說道:“一是練習黑暗盲戰,而是練習戰斗靜默,不過你防護要做好,小心傷到眼睛。”
“是。晚上已經訓練過了。”
“你們要抓緊,不要顧惜他們,如不出意外,很快就有戰斗任務派下來,一來幫主期望很高,而來我不想開頭新人們傷亡過高。”王天逸說道:“現在把劉定強叫過來,我和他單獨談談。”
教官大聲叫著“休息”,十幾個武林才俊就帶著滿身的豬血狼狽不堪的從樓里撤出來。還有一個居然是爬出來的——居然從樓梯上滑倒滾下來,兩只腳同時崴了。
教官就從這群看起來難民一般筋疲力盡的血人中一把拉出了劉定強,他格外顯眼,他的衣服最干凈。
劉定強就在幾十只眼睛或疑惑或羨慕的注視下,穿過團團汗臭和血腥,來到了遠處負手而立的王天逸面前,神態卻有點膽怯。沒敢看人直接就行禮。
王天逸今天破例對自己的手下微笑了:“定強啊,免禮吧。轉個身。”
驚疑不定的劉定強第一沒想到這個家伙會笑,第二沒想到他會親切的叫自己名字,第三沒想到居然讓自己轉身。
愣了一下后,又看了王天逸一眼后,才心驚膽顫地在王天逸面前轉個身,沒等轉過來,身后已經響起了極其罕見的笑聲。
“我說定強啊,你看你的同袍們都是渾身被豬血打透。你這倒好,只是褲子后面全是豬血,胸口還有個血腳印,想必是被人踹倒了吧?怎么?寧可拼著毫無防范的坐倒,也不想在血泊里打個滾卸力再戰?還是你們少林有坐地戰法?”
王天逸是行家,一個問題讓劉定強又羞又臊:因為他武藝好,不像其他人摔倒無數次,在對戰中,只有一次被人一腳撐在胸口上踹倒。
在對戰中,坐在地上任你武藝通天,你也沒法打出像樣的攻防。腿腳不能用,無法發力無法挪移——坐下基本上是屬于任人宰割的姿勢,所以沒有武士會讓自己主動坐倒,遇到劉定強這種情況都是就地打滾或者手足并用爬起來,甚至不惜就地跪下,用最快的速度讓腿腳再次有力地撐在地面上。
這是格斗常識。
但劉定強違背了這常識。
不是他不知道坐下的后果,只是他可不愿意像別人那樣滾個滿身豬血肉片,他有高手的自尊,尤其是鶴立雞群的時候,更何況這不過是操練不是真正的沙場格殺,他是這么想的。
所以他傲慢的無視常識,但是他的運氣實在差到極點,恰好這次大忙人王天逸親自過來視察了,還一來就挑上了他。
“這……這……這……”劉定強看著王天逸瞠目結舌的想不出好理由來。
“這什么?”王天逸微笑著瞇著眼,歪著頭湊近尷尬之極的年輕人,不依不饒的問道。
劉定強答不出來了,頭上全是汗水,青年被抓住痛腳的羞愧和苛刻上司羞辱以讓自己在同僚面前丟人的恐懼。
但是這都沒發生。
王天逸拉住了劉定強的胳膊,朝離人群更遠的地方走去。
他一直在笑:“呵呵,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畢竟是這批新人中武藝最好的一個,就算是在少林,你也一直是最好的學徒,你有資格有傲氣……哦呵呵,我說錯了,你有理由有傲氣。”
王天逸今天表情非常和藹可親,仿佛面對的不是自己當牛當馬的手下,而是長樂幫的一個貴客。
但劉定強卻只能更心驚肉跳:王天逸他根本摸不透也不了解,他知道的只有面前這個家伙可以隨時翻臉讓人累的連床都爬不上去。更有甚者一揮手叫個黑臉教官。抽得人皮開肉綻,第二天還得背著傷強笑著去迎接貴客。
“司禮,是我錯了……下次我一定按實戰格殺來……”劉定強囁嚅的說道,聲音卻小的像蚊子,他即使再傲氣也知道現在的處境,不是能拿雞蛋碰石頭的。
“很好。”王天逸一笑。而后卻收了笑容,一手拍上了劉定強的肩膀,用極真誠極認真的語調說道:“定強,你知道嗎?我其實非常器重你,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
“什么?”劉定強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他對面那臉上展現出從未出現過的表情,王天逸再一次說道:“我非常器重你,我對你寄予厚望。”
一瞬間,劉定強覺得這個深不可測的家伙竟然發出一股祥和溫暖的氣息。那叫做慈祥。
劉定強自從出了師門投身江湖后久違的慈祥。
“但是我現在覺得你出了一點問題,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嗎?”王天逸問道。
“什么?……我現在挺好的。”劉定強愣怔了半天又扭頭看了看遠處那群伸直了脖子恨不得變成蒼蠅飛過來的同僚,最后憋出這句話。
“哈。”王天逸笑了一聲,問道:“我知道錦袍隊現在相處了這么久,都有綽號了,比如第一次行動砸到自己人的那小子叫‘盲俠’,誤傷自己人的叫‘瘟雞(戟)’。被用尿壺砸下來的秦盾直接就叫‘夜壺’,但是唯獨一個人沒有外號,那就是你,別說綽號,聽教官說其他人喊你都是用全名的。為什么這樣?”
綽號?這也是司禮來找我的原因嗎?
要是別人這么問,劉定強心情好會不屑的嗯一聲,心情不好則冷哼一聲,不過肚里肯定認為這家伙不是瘋了就是吃飽了撐的。
但來問這個莫明其妙問題的不是“別人”,而是可怕的司禮。更兼一臉的認真,就好像殿試中被問雞蛋為什么是圓的考生,劉定強在思考了一會后,徹底暈了。
看劉定強那種模樣,王天逸嘆了口氣:“我來告訴你,為什么綽號有無我會關心。身為剛入江湖的新人,同僚不給取綽號,也許你認為這是你武藝好,他們尊重你,景仰你,但是這可能嗎?每個人都是武藝一流的新人,就算你武藝比他們強一些,但你武藝帶來過相應的戰功嗎?更何況江湖沙場瞬息萬變,武藝好并不等于一定能勝,一定能活下來。你的武藝不足于成為你沒有綽號的理由,理由只有一個,你根本不合群。”
“我沒有不合群,我只是平日醉心于鉆研武藝,疏于同僚交往而已。”劉定強馬上反駁。
“你是不屑吧?聽說你還把同屋的賭局給踢了?”王天逸噗哧一笑:“你夠膽啊,玩的加上圍觀的,你一腳得罪多少人?”
“他們……他們……我要養氣……他們……”
“不要說了。”王天逸一擺手:“你太傲氣。太不合群。你可曾想過現在這群你不屑同流合污的人,日后就是你并肩血戰的同袍,必將生死彼此托付的殺場兄弟,你平日里瑣事都不見容,怎能指望在生死賭局上與他們剖心融血生死相依?一群二流戰士如果眾志成城也可以撼動武林,而一個孤身武士哪怕武藝再高也不過是頭流浪狗一般的東西。是我眼里一根指頭就可以捏死的小蟲子。一個武藝卓絕的戰士,如果用在刀刃上將是無堅不摧的神兵,但如果沒有刀背刀柄庸鐵的輔襯。你不過是條出頭椽子,不要刀砍斧劈,只需微雨細風就可以讓你爛在武林這個泥潭里。”
看劉定強低頭不語,王天逸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不要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需要的是把無堅不摧的好刀,這指望你們每個人呢。”
但劉定強臉紅的更狠了,不過不是心中有感,而是有所抵觸,此刻他卻是下了借此機會向王天逸吐露心中所想的決心:“司禮。我確實不合群。是因為我覺得這并不是我想要的位置,我希望可以和敵人公平的硬碰硬,單槍匹馬的奪敵人首級,像章高蟬那樣千里奇襲,全身而退,我認為憑我的天賦能做到……起碼能做到他的八成武藝。又或者像丁三少爺那樣,無論任何情況總是孤身出現,他身行最難的俠義之事,卻可以解決任何難題。像現在這樣每天都是訓練組隊戰斗……”
“丁三傳這么神嗎?還解決任何難題?不知有多少人像我這樣給他擦過屁股。”王天逸想著,嘴角抽搐了一下,直接打斷了劉定強的抱怨:“如果你父親是七雄中的任何一個掌門,你可以像丁三這樣,否則你三天之內就可以變成一堆肉醬。”
“至于章高蟬。我和他交過手。”王天逸這句話打消了劉定強的反抗心情,一下子讓他的頭抬了起來,眼光中驚訝混著崇拜——如果是真的,他和章高蟬交過手,而還活著站在自己面前,這個沒顯過身手的司禮武功也可以想像了。
“不過,我說實話。他的武功真的不是人可以練出來的,你的師傅應該告訴過你吧?”這句話讓劉定強又低下了頭,“誰說可以教出章高蟬那種武功,那肯定是騙子。”這是少林達摩堂首座的親口話。
“另外我告訴你,”王天逸說道:“章高蟬絕不是一個人在戰斗。如果你有章高蟬的武功,我現在請你干掉慕容龍淵,那么關鍵點只是選擇下手時機了,對吧?請問你如何知道慕容龍淵的起居行動情報?你需要調集多少人力財力能做到這點?不要告訴我你可以提著一把刀從慕容家正門殺進去從后門殺出來,就算你能。但是沒有地圖的話,你也會迷路的。”
“你所見的武林中的任何輝煌一刻,任何光彩奪目的一人,背后都有無數人費盡無數心血讓這一刻成真,讓這個人站在巔峰。決沒有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爬到這個位置的。不過你既然加入了武林戰斗最強的長樂幫,就應該知道這是天大的機會,只要你努力,那讓武林萬眾矚目的輝煌之光說不定會照在你身上。”王天逸笑的狡獪。
劉定強嘆出一口熱氣,再嘆出一口涼氣,卻說道:“司禮,你說的都對,但是我天生不喜恃強凌弱。比如你那天讓我做的任務,我非常難受,我為什么要取對付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殘廢?我寧愿去做格殺高手的任務。”
“命令就是命令。”王天逸突然大吼起來,臉上的笑都快掛不住了,恨不得一把把這個小子摁進假山池子里淹死,心里想是不是遇到“氣死牛”這種情況了,對方不管你說的對不對,也不管自己想什么,就是跟你擰著說,王天逸在暗組的臥底訓練中曾經聽過這種事情,但沒想到居然今天遇上了,更可氣的是自己手下,而且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
用內力調勻了呼吸,王天逸強迫自己把想伸向劉定強脖子的手臂順著身體靠住,臉上繼續掛上笑,十分耐心的繼續開導:“定強啊,先撇開那次任務不談。你這是大錯特錯了。任何門派乃至任何人追求的都是恃強凌弱,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什么?”
“你看,獵人打獵用箭用刀,刀箭總比爪牙鋒利吧?為什么不赤手空拳和野獸來個公平較量呢?再說幫派做生意,任何幫派都想壟斷一門生意,你愿意請慕容開店開作坊開到我們地盤上來嗎?就是任何人也追求恃強凌弱,你為什么要苦練武藝?為什么要練這么好?如果我們遇見街上地痞,是不是你會綁著手腳和他打?你為什么要追求比別人更強?”
“您說的不對。這這和……我說的……”
王天逸冷笑一聲:“為何原來野獸橫行的森林建起了城池?為何原本只是揮舞棒子的武林會演化出如此多如此強悍的武藝?為何商人要冒著天大風險從海外運來中土商人沒有的珍寶?為何你追求比別人武藝更高?為何你絞盡腦汁想賺更多的銀子買比別人更多的東西?甚至為何大家把傳宗接代綿延久遠認為光榮,把香火絕滅視為奇恥大辱,不如別人?你討厭恃強凌弱的話,為何你們這些學徒出山時候都以加入江湖豪強為榮?都以腰包里賺的銀子互相攀比?你怎么不去像你景仰的丁三那樣不加入門派而孤身浪跡江湖?在你乞討吃飽或者搶劫后還能行俠仗義呢。哈哈。你看,人殫精竭慮求的不就是恃強凌弱嘛?”
“這……”
“不過正因為人人都追求恃強凌弱,所以恃強凌弱并不容易。”王天逸嘆了口氣:“比如我手里有三個三流高手,你手里有一個一流高手,我會一個一個派出去和你單打獨斗嗎?除非我瘋了。三個一起上,直接滅了你一個。
但是你會這么站著讓我恃強凌弱嗎?除非你瘋了。
你也會讓一流高手或游戰或偷襲,力爭每次只對一個二流高手下手。這不也是恃強凌弱嗎?
我也算身經百戰了。為了能在每一場死戰中得勝,戰前我想破腦袋判斷情勢,戰中我浴血苦戰或者指揮同僚,力爭在某個時機某個地點形成恃強凌弱的態勢,你認為我不想喝著茶扔個令牌就拿到敵人首級?可能嗎?誰想弱?誰想被欺凌?誰是傻子?江湖中誰家不是紅了眼的狼?但是贏家是強的,輸家是弱的。如果我知道我打一場要兩敗俱傷。大家都死光光,這公平吧,但誰會去發動這樣的戰斗?!”
“……我是說……”劉定強嘴里好像含了一顆滾燙的炭球:“我是說,比如武當收復華山……武當強,華山弱……”
王天逸冷笑三聲,他定定的看著自己的手下說道:“首先,你有一個致命的錯誤,江湖中沒有完全的弱者。如果你認為誰弱,你很可能犯輕敵的錯誤,這會要了你的小命。”
接著王天逸說道:“不說別人,就說我們長樂幫,當年慕容獨占江南武林,我們五個……錯了,我們四個幫主以鹽販起家。奮不顧命的起身反抗,現在看看,我們和慕容世家比肩而坐。每個門派都是一個個的人組成,人之間絕無大區別,為何我們能挫敗強橫的慕容世家,而遠比早年長樂幫實力大百倍的百年華山為什么就被收服了呢?”
劉定強不語。
“我們比華山更危險,我們比華山更眾志成城,我們比華山更嗜血,一句話我們就是年輕無畏的強者。一刀就捅進了看似強大無匹而實際老朽的慕容世家軟肋,在那一刻,江湖裁定我們長樂幫是強者,因為我們更高效更嗜血更無畏。”
“現在我告訴你,錦袍隊就要獨立成為一只力量,它絕對不是用來迎送賓客的,它是長樂幫用來江湖爭鋒的一把新刃,你們這群最先加入的小伙子將成為這把刀的中堅,定強,堅定的留下來,把你自己融入這把刀,你成為我鋒利的刀刃,我就還給你一個讓你大展身手的江湖,一個讓你縱橫捭闔的江湖,一個成就你所有愿望的江湖。”
最后王天逸在一堆空話后加上了真正的籌碼:“錦袍隊建立后,將很快補充高手吸收新人,幫里異常重視我們。在我手下,你將和最有經驗的同袍作戰,只有戰功,而危險比起在其他地方少很多,你聽過壽州大敗吧?而且俸祿獎賞十足豐厚,不出多長時間,你就可以當上建康的富翁。更何況我們是在陽光下作戰,直接聽從幫主統領,無論是升職還是轉職都比別人手下快很多。很快,你就會成為名利雙收的武林驕子。”
王天逸一直在觀察劉定強的表情,此刻他終于滿意了。因為劉定強的目光開始迷離了,好像在看很遠的東西。
“看吧。金光璀璨的夢。”王天逸心里松了一口氣,他什么都說了,就是不說“富貴險中求”這個金科玉律。
“我該怎么做?司禮,請你指點。”劉定強終于不再“氣死牛”了,他躬身行禮。
“需要你用心做事。真正的用心來做事。”王天逸緩緩的講道。
“我很用心啊。”劉定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每次訓練都用心去做了,也沒有怠慢了,比如在江里穿著衣服游泳,別人都偷偷脫了靴子掛在脖子上。我卻是穿著靴子拼了命游。”
“很好。”王天逸語重心長的說道:“但這是小事。現在談那次讓你不舒服的任務吧。你已經死了,知道嗎?”
“什么?”劉定強一個激靈:“我已經死了?”
王天逸揮起了手:“你不夠用心。你沒注意到嗎,譚劍……那個目標曾經和你們搶劍,他割傷了自己的右手。而他上吊用來墊腳的石頭上卻干干凈凈的沒有一點血跡。你想想,他孤身一人,上吊的石頭難道自己就跑到樹下讓他上去吊死?肯定他自己搬來。怎么可能不在右側染上血跡?!”
劉定強瞬間就面如土色。
冷笑聲中,王天逸說道:“這就是你的用心?真正用心的人看到的是和別人不同的東西,任何微不足道的細節都要拼命考慮到。這次目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出次紕漏還不至于釀成致命傷。要是換了大人物,你布置的局一眼就可以看穿。你早就死掉了。也許被對方報復,也許是被我們滅口,即便你還活著,你認為你還能得到上司的信任而被賦以重任嗎?這么點小事。對不對?你的前途完蛋了。”
“不過那次我原諒你,你是新手嘛。不過我不會反復原諒你,在江湖上,一道刀疤比一千遍叮囑都更有用,但你能保證這道刀疤不在你脖子上嗎?”王天逸再次拍了拍對方肩膀,但這次劉定強這好手的肩膀垮的如同破敗的泥土,王天逸每拍一下。就塌下去一分。
“你的同袍有不少人都請教官和我管家吃飯,力圖打聽我和錦袍隊的事情,這種事情在你看來也許很不屑,但是你的情報絕對不如他們這些讓你不屑的人多。在搜集情報上,你再次不如別人,你連你處的環境都沒表現出興趣,這是你的家也是你的堡壘啊,你連自己的家都不熟悉,怎么出去歷受江湖風雨?呵呵。你連自己的事都不用心,卻把心思花在不切心思的幻想上。我想這是你的傲氣的直接表現。這很危險,誰在江湖中得意,不是武功說了算,更不是傲氣說了算,那些是傻子。真正說了算的是江湖。而江湖無處不在。”
“如果我光給你這么說,你恐怕還是云山霧罩般的不清楚方向,要做到用心,你要有用心的理由。”
“理由?”劉定強問道。
“你為什么用心?”
劉定強搖了搖頭。
“忠心。才是幫派一切美德的基礎。忠和孝很像,只是孝是忠于父母而已,假想一下你給你重病的老父熬藥,只要是孝順的兒子都會想到在喂父親喝藥之前,一定會自己先嘗嘗藥燙不燙。這細心不細心?這用心不用心?為何孝子能用心?因為他孝順才感同身受,能設身處地的為父親著想,把所有事情都辦的讓父母滿意。”
“忠也一樣,不過是要替自己效忠的對象著想,讓自己的效忠的對象滿意。江湖里最強大的不是人而是門派,在門派中強大的人才是笑傲江湖的人,要在門派里出人頭地靠的是兩種事情:一個是看你老子是誰,有人生來就是幫主,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他們上輩子修來的;另一種就是自己對幫派的功勞,這是靠你忠心殫精竭慮為幫派做事以門派為家換來的。”
“我一定忠于長樂幫的,加入長樂幫的時候就已經發過誓了……”劉定強當然知道這是大是大非的問題,絲毫馬虎不得,立刻回答。
但王天逸輕蔑的一揮手:“什么效忠長樂幫?大家都是長樂幫的,幫派雖然強大。但它是人嗎?它會說話嗎?它會夸獎你嗎?它會給你發銀子派宅子傭人嗎?它不會。效忠幫派這種漂亮話只會讓你摸不清東西,成了扯淡的話了。”
王天逸拉住了少年的前襟,凝視著對方森然的說道:“幫派是由人組成的,你要效忠的只能是人。效忠你的上司,現在這個人是我。你為我做事,我給你一切。逆我者亡,順我者昌。明白嗎?你效忠的人是我。是我。”
劉定強只能頻頻點頭,他還能說什么。
“當然還有幫主,哈哈。好吧,今天這些話我只對你說。你不要告知其他人。這是訓練你保守秘密的本事。我希望你很快就能有綽號。哈哈。”
送走了灰頭土臉的劉定強,王天逸張著嘴,只感到口干舌燥,他平日里還真難得說這么多自己平日認為的廢話。
因為他和劉定強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劉定強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身為少林今年學徒第一的高手,長樂幫不過是他手里無數選擇中的一個而已;而王天逸。一個曾經走投無路在江湖絕無半分立錐之地的“死”人,從入長樂幫那一刻開始,就決定了效忠的對象,而這種連性命都可以舍棄的忠誠,只有具有知恩圖報罕見美德的好人才可能擁有。
只感到煩的要死的王天逸解決呃劉定強,轉身就走,并無心看新手的訓練,因為他入長樂幫的時候。根本就不是江湖新手。
一眾教官追上了他,有人十分討厭劉定強,此刻在王天逸耳邊直接說道:“司禮不要對那家伙如此關切了,就他的能力來看,我看他就是個馬糞蛋子。”
“要不你給我幾個身世師門卓越適合結交江湖豪杰的好手來?再說就算是個馬糞蛋子,還能生火取暖不是。”王天逸目不斜視,但身邊的幾個教官都笑了起來。
“對了。一會出去我批一筆銀子過來,給他們發第一筆賞金。”王天逸邊走邊說。
“咦?您這是?”
“唉,怕人鬧著跑,撐過這一段。”王天逸一聲嘆息:“什么東西都是白給的不香,一有來搶的就變香了。”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弱弱的一聲叫喚:“司禮……”
一眾人同時扭頭,卻是秦盾跑了上來,他身上可不像劉定強那么干凈,好像剛從屠戶的放豬血的桶里撈上來的。渾身泡透了豬血了,一片豬皮在發髻上顫巍巍的搖曳。
“怎么不訓練?!滾回來。”秦盾身后負責訓練的教官大吼起來。
王天逸沖那教官一揮手,分開眾人,走到面色窘迫的秦盾面前問道:“什么事?”
“我有些話想給司禮說。”秦盾有些膽怯看著那群橫眉立目的教官,氣勢上新手不可能超過老手。
“說吧。”王天逸冷冷的說道,秦盾無論出身門派還是武藝以及傲氣都和劉定強差老遠一大截,王天逸知道他隨手指派給秦盾的隊長一職已經讓這個家伙在隊里吃盡了苦頭,他無法服眾,因為錦袍隊任何一個新手怕都比他優秀,所以并不擔心他會再跑去俞世北大喊大鬧堅決要離開錦袍隊,所以也沒想再擺出一副慈祥的面孔。
在王天逸的威嚴下,秦盾使勁搓著手,手心里的豬血發出啪啪的聲音:“我……我……我……司禮,我不想當隊長了……”
王天逸一愣,沒有說話,一時間的靜默和對方的威壓,讓秦盾受到了宛如靜默審問般的壓力,他抬起頭卻閃爍著目光躲避著王天逸的眼睛自顧自的說道:“我不夠……唉……大家都很強……我覺得……我……還是讓別人來做吧……”
他沒說完,王天逸已經過來,勾肩把渾身豬血污穢的他攬到了身側,像老朋友一樣摟著秦盾的肩,耳邊只聽司禮笑道:“怎么?我指定的夜壺隊長覺得自己不行了?是說我選人錯誤咯?”
“沒有。沒有。”秦盾大叫起來,一邊躲避著王天逸身側袍袖,但還是讓傳聞有潔癖的司禮身上污了一大塊血跡:“我只是自己覺得比我強的人大有人在,唉,司禮。您也知道了,他們叫我夜壺,您想想就知道了,我平常還要呼號命令他們,我實在……實在沒臉了。”
“不就是個夜壺嗎?”王天逸冷笑一聲,轉頭對秦盾說道:“你可知我剛入長樂幫的時候,加入的是什么產業?”
“嗯……嗯……雖然他們都說您是做鹽生意的,但我也聽有人說您是暗組的。”秦盾驚疑不定回道。
“‘但’個屁,在我面前還敢打馬虎眼?我就是暗組的。”王天逸問道:“你知道我剛入暗組的時候,綽號是什么?”
“不……不知道……”
“僧尾(yǐ)巴。僧人的僧。僧人的尾巴。因為我和一個和尚一起加入暗組。戰斗時候總在一起,我那時武藝低微,時常要靠隊友和尚擺脫危機,兩場戰斗后,就有人叫我僧尾巴了。你覺得對一個武人來說,僧尾巴和夜壺哪個好聽?哪個讓人舒服點?”
王天逸語氣有些調侃。但絕對聽不出好惡來,秦盾只覺得自己要嚇尿了。
“差不多吧?”王天逸突然回頭朝教官們大笑起來。
背后一直在聽的教官有兩個臉色倒都不好看起來,和秦盾差不多。
“小子,聽好。”王天逸一把把秦盾拉得更近了,胳膊好像鐵箍一樣勒緊勒秦盾肩膀:“綽號是變的。‘僧尾巴’只叫了我兩個月,很快我的綽號就變成了‘疤臉狼’,因為我一仗從屋頂突入敵人巢穴,殺得目標保鏢隊血流成河。我就值一條狼嗎?這不夠啊。我后來又有了新外號,和原來那個僧人一起,他是‘瘋虎’,我是‘插翅虎’,我倆并稱‘雙虎’;再后來是‘冰將’,不過這個外號很少有人當面講,也就是說。那時候我已經沒有綽號了。”
“明白了嗎?綽號就是你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這不錯,但這綽號是在不斷變化的,別人說你是夜壺你就當一輩子夜壺?難道你真這么廢物嗎?我不信,能被邀請加入長樂幫的人最起碼是個漢子。”王天逸嘿嘿冷笑著。
胳膊下的秦盾牙齒已經咬到了一起,他答道:“我明白了,司禮。我絕不是個廢物。但是……但是您不是一上來就做暗組指揮官的啊,我現在很尷尬……怕辜負您對我的信任。”
“信任你?嘿嘿。”王天逸瞇起眼睛說道:“告訴你,小子。你是我隨手指定的,就你們這群新手,在我眼里一樣的廢物,指定誰當隊長都無所謂的事。”
秦盾頓時面如土色,他以前倒沒想到自己竟然是王天逸隨手指定的,那天還以為王天逸是喜歡或者看重自己呢,畢竟任何一個年輕人都以為自己比別人強那么一點。
“隊長是我能指定的嗎?這種領袖都是在組織里自己長出來的。我們要干的可是刀頭上舔血的買賣啊,可不是我能點石成金,說你行你就行,真正信任的人要用刀和血來證明。這種事不是挑武功最好的,不是挑出身門派最好的,更不是看誰外號最響亮,我需要的錦袍隊長是勇于承擔自己職責的人,他面對什么困境,他面對什么棘手的任務,他面對多少壓力,這我一概不管,我要的是只要是我下達任務,他就能凝聚激發所有同僚的力量,漂漂亮亮地替我完成!這才是我心目中的隊長,這也是人才,任何幫派都求之若渴的最寶貴財寶。現在你們根本還沒干過正事,指定誰不一樣?很快,一旦真正開始在江湖廝殺起來,勇于承擔自己職責的有心人我會馬上看到。”
“我希望這個人是你,或者你是這種人中的一個。”王天逸捏著秦盾的肩膀:“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既然我隨手點了你,這就是你的運氣。你不是辜負我,你是不要辜負自己,江湖男兒有什么做不到的?!把你所有力量都拿出來吧,讓我看見你的能力你的忠誠,你不辜負自己,我就不辜負你!”
秦盾渾身顫抖,長長出了一口氣,他陡地轉身立于王天逸對面。“啪”的一聲,秦盾單膝跪地,對王天逸行了個最正式的跪禮:“多謝司禮!屬下明白!”
看著秦盾朝小樓有力狂奔而去的身影,旁邊的教官對王天逸恭維道:“司禮,您真好利口,說句讓您見笑的話,以前我在暗組也曾跟隨您鞍前馬后,但是真不知道您說話如此厲害……”
王天逸還沒回話,另外一個也是出身暗組的教官已經插嘴了:“老張,那時候司禮用得著廢話嗎?他只要出馬。辦什么事情不利利索索的。看見是他指揮,心就踏實了。”
“不要拍馬屁了。”王天逸嗓子干的冒煙,他干咳了兩聲:“你們以為我想這么多廢話嗎?唉,這群廢物不騙騙,萬一跑了怎么辦,有人要來給我搶啊。”
說到這里。王天逸嘆了口厭倦的氣:“以前在暗組,江湖規矩簡單的很,用刀給對方講理就可以了。腦子里盤算的全是如何直接從江湖里抹掉對方,晚上出動,蒙上臉,帶上好刀,把一切逆我們意的渣滓全屠掉,何等簡潔?我們就是暗夜江湖的主宰。那時候。我卻羨慕可以錦袍出沒的白日江湖,覺得那種風光無限威風八面的生活比暗夜飛鷹要更舒服。誰料想,我真的脫下夜行衣,來到這到處是錦袍華蓋的白日之下,卻發現這里不比暗夜中的江湖輕松啊?相反,個個都穿的人模狗樣,人人笑面如花。個個舌綻蓮花,肚里卻和暗夜江湖一模一樣。卻是把臉皮當成了蒙面巾,把利劍藏在了腹中,逼得我也不得不放手了雙劍,操著虛情假意坑蒙拐騙一起上了。真!”
這邊王天逸抱怨自己放脫了雙劍,那邊秦盾和劉定強卻握緊了手里的竹刀,他們沒有虛情假意的資格,有的只有握緊兵刃的職責。
在旁邊四個立定觀戰的隊友注視下,劉定強一腳踹在秦盾肩頭。秦盾斜著倒滑出去,在血泊里打了個滾,摁著豬頭又跳了起來,握著竹刀又朝劉定強沖了過去。
雙竹猛烈撞擊發出的悶響中,秦盾又被劉定強踢飛了。
“‘夜壺’,行了,兩個隊,我們四人都‘陣亡’,你別硬撐和他一對一了,這句劉定強他們贏了。”旁觀者笑道。
“住口!”秦盾一聲大吼,他已經渾身濕透,眼睛通紅的他就像一頭野狗那樣猛烈搖晃了一下身子,豬血和肉屑從身上四散飛濺,他怒視著面前的劉定強咬牙切齒的說道:“任務:格殺勿論!目標:少林第一高手!”
劉定強仿佛也被面前這個紅眼對手的氣息感染,他微微眨了下眼睛,緩緩的說道:“剛才我手下留情了,那么現在,我就恃強凌弱吧!”
“殺!”兩個殺字卻宛如一口所發,兩人同時朝對方疾沖,竹刀劃破腥臭的對斫中,竟斬出了兩條騰騰殺氣一般的氣弧。
“戰斗靜默啊!你們兩個混蛋!”門口觀戰的教官破口大罵起來。
“這一份送到俞世北府上,說給他賠罪;這一份送給黃老,給他的李管家說是孝敬,這份最多的送給蘇曉蘇爺,今晚我親自送去,要求他幫忙,你順路去他管家說聲今晚我過去。另外你出去的時候叫老張給我拿件袍子送到書房來,我這袍子污了血跡。”
王天逸站在三口箱子面前,一邊喝茶潤口,一邊仔細的給管家說明。
就在這時,一個仆役急匆匆的進來稟告:“商會的顏凱老爺過來了。”
“他來干什么?!”王天逸一哆嗦,差點把手里的茶杯摔了,慌不迭的接住,一杯茶全潑在了袍子上。
“是奉了林謙會長的命令,據說是核查和商會相關的賬目,以便和商會賬目分離。”
“!說不定又要被這瘋狗纏上。林……唉!”王天逸大罵起來。
建康這邊的掌柜統領沒有不怕顏凱的,因為沒人在賬目上是絕對干凈利落的。
“現在把庫房里值錢的東西都搬出來,快點!我怕他封了我庫房點我家底。晦氣,我這幾天就要給我弟弟花大錢呢!”王天逸語氣都急得冒火:“你,不要讓他進來。他什么都干得出來,就說我在洗澡。”
一眾人忙的四腳朝天,王天逸看著面前的禮物,心里嘆道:“看來林謙也要打點下,這么一來,給蘇曉的東西要加半了。今天不僅要求他拒絕俞世北,還得求他在黃老耳邊吹風,千萬不要讓顏凱這種人負責錦袍隊核算。唉,求人就得出血啊。”
等王天逸回到金相士和陶大偉那邊,已經是中午了。
“司禮。你說去去就回啊。從早上到飯點了。”金猴子瞪著眼睛叫道。
王天逸坐下第一件事就擦汗。擦了又擦,好久才說:“沒法子,錦袍隊剛要建制,這邊瑣事太多了,馬上給你們接風洗塵,東西有進展嗎?”
“司禮請看。”陶大偉遞過來一疊紙;“因為沒有詳細情報沒有時間沒有地點甚至沒有我們參戰人員的充分信息。我們只能照經驗擬定了五種刺殺情況,每種在時間上都分了日夜,主要從下手地點上區分可能情況……如果目標確實保鏢不多的話……”
“絕對不會超過四個人,而且不會是轉職保鏢。”王天逸看著下屬畫的示意圖,頭也不抬的說道。
陶大偉呵呵一笑:“這樣的話,對江湖上任何一個一流高手的情況下,我們都應該有八成把握吧。唉,不過他要是個一流高手的話。就不用這么興師動眾了,問題是他的武功實在太高了。武神啊。”
“別說他是個人,就算真是個神,也肯定有辦法弄死他!”王天逸冷冷的說出這句話。
語調里絕無半分懷疑也無半分猶豫,聽上去就算要他王天逸摘星星下來,他也能辦到。
絕對能辦到。
金猴子和陶大偉同時報以敬意,金猴子更是說道:“司禮。我真佩服您這種人。來之前,易老特別夸獎您是他真正的忠犬,絕無畏懼,一旦咬住獵物絕不會松口,是真正可以托付重任的心腹。”
王天逸放下草圖,抬起頭來,對著揚州方向深深一拱拳:“身荷大恩,無以為報,不敢有懈,恩師放心。”
陶大偉說道:“易老讓你放手去干,昆侖武當聯手畢竟對長樂幫利益有損,而且秦明月這家伙越來越奸,很難利用。但霍長風這命令不太好辦。我們現在需要章高蟬的武功情報。”
“很難辦,我和他交過手,但那時候是我被圍攻,差點就死了。而且水平差距太大,在殺場上,二流高手摸不準一流高手的底,知道的只是自己的生與死。”王天逸語調一轉:“不過我會盡可能這幾天就摸出他的底,如果武藝相差太多,生死格斗沒法測,那么武藝切磋是最佳方式。”
“司禮,這么有把握?聽說章高蟬來之前已經放出風來,絕對不切磋武藝,是秦明月故意防止章高蟬虛實被摸透而特別囑咐的。秦明月啊,呵呵,章高蟬雖然是掌門,但秦明月說話比他算數多了。”金猴子問道:“我知道你和昆侖林羽的一個弟子有交情,但是和秦明月的嚴令和章高蟬的武林通告比起來,這恐怕遠遠不夠吧。難道您有別的好招?”
“不試試怎么知道?至于好招嗎?”王天逸漠然的眼睛里突然現出一絲溫暖:“我弟弟在章高蟬身邊。”
“您弟弟?您什么時候有弟弟了?!”金猴子一口茶噴了陶大偉一身。
“我不去!放開我!”建康人如潮涌的街道上,人群中間突然有人大吼了這么一句,人人側目。
“要近君子遠小人!你怎么認識那種人?!啊?!”左飛無視周圍人,擰著脖子朝王天逸大叫。
王天逸打量著周圍好奇的目光,苦笑著把身邊的左飛往街邊扯:“什么君子小人,你太能亂套了。他不過是個小孩子。”
左飛一手撐住墻,橫眉對王天逸氣咻咻叫道:“昆侖多少人?大部分都是武士,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不知道誰?那個高祺安不要太可惡!我就給你說了吧,他就一狗仗人勢。仗著掌門夫人寵他,在幫里橫行霸道,自己狗屁不會,還成天以武當的人自居,要不是他會拍馬,早給人打成肉醬了。”
聽左飛這么說,王天逸臉上罕見現出怒色,他嘖了一聲表示不滿,緊接著說道:“你多大?他多大?他就一小孩。天天服侍章夫人。難免不因寵生驕?再說章夫人就是武當的,他已經被章夫人改姓了高了,那么他說武當又怎么了?反正你們和武當不是好的很嗎?你和他較勁較什么?”
“我怎么較勁了我,我當面不敢罵狗,我背后罵還不行嗎?!”左飛比王天逸還生氣,這句話幾乎是嚎出來的。
但王天逸這次根本不管周圍有人圍觀。他一手叉腰一手竟然指向了左飛鼻子:“兄弟,咱倆是換命的交情。但是你要再這么說我弟弟,別怪我翻臉!我和你換命,我和他原來的主人是什么關系?李兄弟還救過我,但他全家因為我被滅門啊!我虧欠他們太多了。祺安雖然是奴仆,但是他等于就是李家唯一的遺孤,我就當他是我弟弟了。”
左飛被王天逸罕見的撕破臉面的威脅搞愣了,從不翻臉的人突然威脅要翻臉。更讓人出乎意料。
王天逸就著這個因頭繼續說道:“你說他人品太爛,可是昨天人家巴巴的跑過來看我,第一次見面就那么親熱,他是武當的人吧,他是武神的親信小廝吧,他是武神夫人的心愛仆役吧,要是他真那么不濟。見了我直接當不認識豈不是更好?反正他不欠我的,我也是個給長樂幫跑腿迎賓送客的司禮,不是什么了不得值得攀上來的大人物,人家這樣對我了嗎?沒有!他人品是好的,他是好孩子,他李家一家都是好人!為什么你一個大老爺們就是和一個孩子較勁呢?就算他再怎么飛揚跋扈,那也是大人慣出來的,兄弟你英雄了得,你怎么不敢直接給章高蟬或者高柳若說。只敢在背后謾罵一小孩?”
左飛想反駁卻找不出來話,只能被肚里的火氣得呼呼喘,王天逸一把挽住左飛胳膊,把他拉著前行:“行啦,看在兄弟我面子上別和小孩慪氣了,一會大家一起吃飯,你也是我兄弟,他也是我弟弟,都是兄弟不能慪氣。”
“吃飯?算了吧,我看見他怕是臉色難看。”左飛哼哼的說道。
“唉,你說他欺辱你們這些干活的,但是你又不和他來往,他整日里在后院見的只有一群女眷,能不變得不通情達理嗎?處好了,一起打打獵喝喝酒,他了解你們的苦衷和辛苦,有了幾個武士朋友,自然不會一副銀兩從何而來的模樣。”
“哎,我覺得你說的都有問題,但是我怎么找不著破綻呢?”左飛皺著眉頭,很不情愿的反問。
“我說什么能當飯吃啊?”王天逸微笑了一下:“我只不過介紹給你一種行動而已,你都不試試就想找破綻,有什么好找的?行動就是做了就知道的東西,不是可以辯駁的。”
王天逸徑直領著左飛進了一家珠寶店,“唰唰”的用了一杯茶的功夫,買了一堆琳瑯滿目的玩物:有金銀鑲嵌的跑馬燈,虎形玉佩,珍珠鏈扣等等,他速度快的驚人,倒是沒讓在旁邊坐著喝茶的左飛久等。
“你買這么多,你帶銀子沒有?”左飛有些驚訝。
王天逸“切”了一聲,揮手讓掌柜過來,在賬目上簽上自己名字,撂下一句:“記在商會帳上。”
“你是要給你那弟弟這些見面禮?”左飛問道。
“見面禮不是這個,我已經準備好了。這些主要是給你準備的。”王天逸笑道。
“我?”左飛愣了。
王天逸用手把桌子上的那些東西分成兩堆,“這堆是你送的。”
“憑什么?!”左飛又吼了起來:“老子要給他送禮?他花的錢哪一個銅板不是老子拼命用血賺回來的?”
“這也沒辦法。”王天逸無奈地一笑:“我告訴你,就拿財主來說,梳頭丫鬟出力絕對沒有給他干活的長工多,但是任何一個梳頭丫鬟拿的銀錢都比長工多。像家養的小貓小狗死了,主人往往傷心半天,為什么?喜歡它們啊,是用來玩賞的,不給你干活,單單讓你高興的人或者東西也是有價值的,而且這價值還不菲。你服也罷,不服也罷,世間就這個道理。”
垂頭喪氣的左飛詛咒著所謂的道理,抱著一大堆禮物跟在王天逸后面上了馬車。突然問道:“你給高祺安什么見面禮?”
王天逸咂了咂嘴:“這個。我看中我家周圍的一套宅院,我打算配齊仆役后送給小弟。”
“啥?!”左飛瞪著眼,嘴都合不上了,等他閉上嘴,才把肚里那口氣變成質問噴出來:“你為什么不給我一座?”
王天逸一攤手:“還是那個道理,小弟不像你這么武藝高強。但是我就覺得虧欠了他,而且我很喜歡這孩子,就送給他了。至于兄弟你,你武藝高強,咱們交情也沒說的,但好像兄弟間只有義氣蓋世,真沒有互相饋贈房產的習慣。不過你如果需要,我二話不說給你拿一出宅子的銀錢。”
說到這。王天逸苦笑一聲:“但是,我們長樂幫和你的昆侖有點小過節,祺安無所謂,就是小仆役,我送他房產,是告知過章高蟬的,你們昆侖沒人敢說什么閑話;但你不同。你不是大門不出的小廝,你是昆侖的戰士,是參與江湖生意的人,你要的話,你我都得找一堆見證人,要不怕是你會被幫派猜疑我收買你。但即便這樣,以你在昆侖的級別,怕是還有人說閑話。我說的對不?”
“什么世道?!”左飛怔了好久才吐出這句話來。
章高蟬抵達建康已經多日了,長樂幫的黃山石、霍無痕、林謙、蘇曉都見過了他。雙方仿佛沒經歷過壽州的不愉快,談的很輕松,尤其出人意料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少幫主霍無痕和章高蟬還成了朋友,他就好像三年不鳴的鳳凰,一出手就讓長樂幫這些大人物震驚。
但是建康飛鷹樓里卻彌漫著一種焦灼的氣氛,因為霍無痕很少到這里來,這里決沒有英雄相惜的友情,只有瑣碎而勢利的無盡事情,就是這些看來無聊瑣碎的事情支撐起了建康長樂幫。
今天王天逸正在這里談論一些瑣事,瑣碎的仿佛街坊大媽的閑言碎語一般,但說的人和聽的人絕沒有街坊大媽窺人隱私的那種快樂嘴臉,除了嚴肅就是嚴肅。
“我們和慕容世家原本安排好的下榻地點是宋不群先生的昆玉樓,但章高蟬幾乎從沒住過。他一直住在慕容世家地盤的添香院,這是慕容秋水給翠袖建的宅院,我報告里提到的那個翠袖,異常危險的人物……”
王天逸坐在長條桌旁喃喃的說著這些“閑話”,在他上首,黃山石正捏著他的一疊報告,把頭擺近擺遠,以求用老花眼看清楚上面的蠅頭小楷,他旁邊的胖子蘇曉,手腳麻利的替黃山石把茶潑了,換上熱茶,倒茶的時候,還不忘扭頭問話。
“那翠袖真的傾國傾城?”蘇曉一臉淫邪的非常不正經的問。
王天逸永遠是表情恭敬:“絕對錯不了,我見過她,在報告里我附帶了一張少幫主親筆為她做的畫像,但是我個人認為這畫像只得了她的神韻,真人更加可怕。我親眼見過沈家鐵狐貍程鐵心用她來引開敵人對小姐的注意,鐵狐貍那種人物都用她打牌,可想而知;而花花公子的岳中顛一見翠袖面目就起了殺人奪美的心思,可想而知其人之危險。”
“少幫主追求的就是神韻。”蘇曉對王天逸一笑,在黃山石耳邊輕輕說道:“黃老用茶。”
黃山石嗯了一聲,放下報告對王天逸問道:“你是說慕容秋水在用美人計?”
“錯不了。”王天逸答道:“據章高蟬的貼身小廝說,他們一行人遇到翠袖是非常偶然的情況,但是翠袖郊游的車隊在官道上的小飯店加水,就那么恰好的一群流氓騷擾翠袖。就在章高蟬車隊經過的那一刻,結果英雄救美,美女仰慕英雄神威而芳心暗許。世間哪有這么巧的事?!”
“英雄和美女總是成對出現的,哈哈。”蘇曉插科打諢。
黃老嗯了一聲,說道;“慕容世家近來和我們相安無事,但是慕容世家周圍的反抗一直沒有消停過,慕容秋水名聲受損了一點,但正因為此,他對慕容世家戰力的掌握卻越來越緊。這個家伙太奸詐了,如果他當了門主。很難想像和這樣的人為鄰的壓力。你報告說他在使用美人計。想拉攏章高蟬,以他的奸詐,這不是不可能做到的。幫主已經來信了,他說我們無法想像如果慕容秋水可以掌控武功天下第一的章高蟬將會是什么情景,甚至影響章高蟬也很可怕。必須阻止這種情況發生。王天逸,你有對策嗎?”
王天逸坐在椅上微微躬身:“我已經擬定對策。在報告的倒數第三頁,第三列開始。請黃老指示。”
黃山石有些驚異的嗯了一聲,捏起那疊厚厚的報告,翻到王天逸說的位置,仔細看了起來,蘇曉早就看過,但還是湊過頭去做出仔細閱讀的模樣。
黃山石這次讀的很仔細,用了很長時間。才放下報告,微微點了下頭,問道:“你現在有什么計劃?”
“當前工作主要是測定章高蟬武功的真正水準,但是他一直在慕容世家地盤,況且我們和他們有過戰斗,秦明月奸詐無恥,在章高蟬來的時候不僅嚴令其不得切磋武藝。甚至發出武林通告,我認為單以我們長樂幫直接求此結果怕極其困難。”
“你有什么對策?”黃山石仍然是問句,先問屬下問題再問屬下對該問題的答案是高位者的習慣。
而王天逸恰好是那種高位者最希望看到的屬下,他毫無凝滯的回答,就如同打出一招快準狠的致命快劍:“屬下認為,當是和慕容世家聯合,共商此舉。如果黃老覺得合適,屬下馬上去聯絡慕容世家的談判主使慕容成公子。”
“幾日前,幫主已經批準了和慕容世家的情報共參。你去做吧。有多少把握?”
王天逸最怕“幾成”二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想了下說道:“明日,章高蟬會參加慕容世家兩個公子舉辦的宴會,少幫主也會去,我想在這個機會,憑借少幫主的威望和交情,盡力促成和章高蟬一戰,參戰的人員和戰略我已經演練過多次,章高蟬的小廝也和我說好,只要慕容世家的兩個公子稍稍幫襯一下,章高蟬應該下場,只要下場就肯定能夠達到目的。”
“還是沒有必然把握。”黃山石搖了搖頭。
王天逸趕緊說道:“黃老放心,其實把握是很大的。報告中已經寫了,據絕對可靠情報,這次章高蟬代表昆侖而來其實并非是其幫派大將他來,相反,為了誰來代表昆侖參加武林大會這個問題上,昆侖內部起了嚴重的爭斗。江湖傳言的昆侖真正掌門秦明月認為這次是關系到昆侖生意的大好時機,應該他來談生意,而章高蟬則認為昆侖能夠大顯神威主要是他的功勞,應該由他來建康,據我分析,秦明月主張實利而章高蟬要的是名望。兩派起了嚴重的沖突,四個堂主分成兩派,一直被秦明月打壓的景孟勇兩人還有林羽這幾個支持章高蟬,據說整整吵了三天,章高蟬拍碎三張桌子。而武當也來信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千峰翠父子支持章高蟬來這里,這樣好歹才算是定了下來。”
“這能說明什么?”黃山石說道。
“說明昆侖還真的是秦明月是實權人物,否則章高蟬不至于拍碎三張桌子定不下來自己的意思,還得靠昆侖的東家武當發話。也暗示了章高蟬并不服秦明月,試想天下第一的青年英雄從沒吃過虧,他能服躲在自己身后的老頭子嗎,況且還是一個下屬。那么既然是章高蟬禁武是秦明月主張的,章高蟬也未必會真心實意的遵守。另外章高蟬身為一個掌門,家里還有生產的夫人,卻在外邊圍在美人身邊不忍離開,看來其自制力并不像其武功那么可怕,想想辦法,章泰二人應該不是鐵板一塊。”
“另外既然慕容秋水用美人計,我們也可以借他的美人計一用,我想過了,此事上,他和我們的利益完全一致。應該無二話可說。就怕他已經自己找人摸過了章高蟬的底。卻又來敷衍我們。”
“總要去試試。”蘇曉說道:“你打算找慕容秋水還是慕容成,他們兩個雖然親兄弟,但是找誰可是不一樣的哦。考慮過沒有。”
“小伙子不錯。”看著躬身離開的王天逸背影,黃山石掂了掂那厚厚的報告,隨口說了一句。
“小伙子不錯。”蘇曉追上又越過王天逸,也不停步。手指越過肥大身體,朝黃老所在的房間回指了幾下。
王天逸舒了一口氣,一個笑容難以抑制的綻開在臉上。
傍晚時分,建康慕容拙樓的后院房間里,幾個慕容世家的護衛遙遙的站在大門門口,他們中間不時有人向院里那邊魂不守舍地張望,因為透過房間打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傳說中的第一美人,翠袖。
在翠袖前面是正在給她講著什么的慕容秋水。
“明日的事情。你明白了嗎?見機行事,讓長樂幫的人完成切磋的計劃。”慕容秋水輕輕說道,看著讓無數人失魂落魄的美貌翠袖,眼光中卻波瀾不起。
“公子,放心。雖然我并不喜章高蟬的粗鄙,但只要公子交代的事情,翠袖一定盡力辦好。”翠袖說完了看著面前的江南第一公子。但是那男子只是贊許的點點頭并沒再說話,房間就靜默了,只有穿窗而過的風聲。
“翠袖告退。”翠袖風情萬種的施了個萬福,朝門外退去。
慕容秋水含笑揮手,轉身翻開桌上的信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王中王?”
“公子,奴婢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請公子示下。”翠袖的聲音又在耳邊想起,慕容秋水扭轉頭。抹開一絲訝色,微笑道:“你說。”
翠袖抿了抿嘴唇,好像很大決心似的,輕啟檀唇說道:“公子,你認為奴婢是不是容貌丑陋?是小姐不見容嗎?”
“嗯?”慕容秋水驚訝的說道:“你怎么說這話出來?像你如此美貌的女子我生平從未見過……哦……”
慕容秋水的驚訝語調在“哦”字后再也不見,那句話拖了個長長的恍然大悟的余音,他聽出了翠袖的哀怨。
他看著翠袖說道:“小姐視你為手足。你不要多想。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足矣。心中只有凝竹,因此雖然驚嘆你之美貌,卻無占有之心。”
“難道我就不能和小姐一起侍奉公子嗎?”翠袖眼中突然墜淚。
慕容秋水屏氣良久,才道:“我發誓絕不納妾。我不想害你,讓人每日淚水洗面,除了可以背后仰望我背影之外,再無其他。”
翠袖抽泣道:“我和二夫人聊過,即便只能仰望背影也好。”
“我母親?”慕容秋水臉色陡然罩上了一層紅色,赤紅如血,他閉目仰頭良久,直到紅暈消退才說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她心中的痛苦?”
“她心中只有喜樂安寧啊,公子。”翠袖叫道。
“退下吧。”慕容秋水深深吸了口氣,揮了揮手。
翠袖捂面疾奔出去,梨花帶雨的她看傻了所有的守衛,乃至翠袖差點撞上進來的慕容成,一群人才回過神來。
慕容成帶著范金星驚愕的目送翠袖上車,才轉身進院,那邊笑容滿面的二弟已經迎了出來。
“哥哥,明天長樂幫要有小動作了,找你來商量。”
“弟弟,進去慢慢說。”
事情并不大,三人商定了細節,慕容成帶著范金星就告辭了,扭頭看了一眼窗戶里的慕容秋水,范金星笑道:“公子,二公子的翠袖可真是傾國傾城,怎地你們兩個人都視如無物?”
慕容成冷笑道:“我眼里沒看見美人,只看見冷血殺手,二弟的殺手。”
范金星欣慰的點頭,說道:“不過那翠袖如此美貌,二公子竟然能心如止水,這個人其志讓人生畏。”
慕容成陡然停住了腳步,他看著范金星說道:“范先生,這次你看錯了。這不是他志向的原因。”
“什么?那是因為什么?”范金星一愣。
“他為什么不納妾?他恨所有納妾的男子啊!想想他是怎么來的?”慕容成咬牙笑道,旁邊的范金星已經呆了。
慕容成回頭看去,那邊的慕容秋水剛好抬起頭來,兩人四目相交,同時一愣,又同時笑容滿面朝對方揮手告別。
“你就算勝過我,你也改變不了你卑賤的出身!”慕容成咬牙切齒的想著。
“盡管我出身卑賤,你也勝不過我!”慕容秋水冷冷的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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