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樂坊的小酒館內,人早就散的差不多了,楚軒走過去的時候,那青年男子面色沉靜,也只是皺了皺眉,微微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再搭理了,楚軒在青年男子的對面坐下,一臉笑然的看著對方,那青年男子剛想開口,他擺了擺斷,說了句“相逢就是有緣”之類的話,大多都是尋常的寒暄,他沒有急著讓對方說話的意思,側頭吩咐了掌柜的換上一桌好酒好菜,也沒有管蘇魚詫異的眼神,后者秀眉皺了片刻,還是低聲和掌柜的說了幾句,那掌柜看了兩人一眼,轉身走向后廚。
“你…閣下,這是什么意思?”
那青年男子換了兩種稱謂,神態也是沒有分毫變化,楚軒不語,而是端起桌上的酒壇斟了一碗,抬手送入嘴中。
“嘖嘖——”一碗飲盡,他咂了咂嘴,笑著點了點頭說︰“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喝了才一碗而已,卻為何感覺多了?”
那男子張了張嘴,楚軒擺了擺手,第二次打斷了對方的話,笑著說︰“我,楚軒,荷花街一家藥鋪的主人…”他這樣介紹著自己,然后又指了指站在遠處的蘇魚︰“蘇魚,這家酒館的…呃,東家吧…”他話語頓了頓,方說︰“她最近惹了些麻煩,剛才有人過來找了過來,雖然是一些小角色,但還是感謝這位兄臺幫忙解決掉,我向來是恩怨分明的人,所以,叫掌柜的換上一桌酒菜,算是慰勞…”
“原來是這等小事…”那男子終于開了口,神色從容道︰“我出手并不是為了幫閣下的朋友解決麻煩,僅僅是因為那群家伙打擾了我的酒性。”
楚軒盯著他說,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的拉扯出來︰“兄臺到真是個妙人,頗有…古俠之風,呵呵——只是…”他盯著那個男子,徒然話鋒一轉︰“兄臺在這里,似乎…盯了很久了吧?”
“呃?”
那青年男子神色微微怔了怔,過了好一會兒才眨眨眼睛道︰“閣下,什么意思,在下不懂呢。”
“不懂沒關系…”楚軒站起身子,雙手撐在桌子上,然后微微俯了下去︰“人都是一點點才會懂得很多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更何況,我會幫你回想起一切的…”
“你…”
那男子想開口解釋,楚軒卻并不給他機會,他撐在桌子上的一只手猛地揮起,度快到了極致,仿佛豁然穿過空氣出現在了空間的另一頭,那青年男子微微色變,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臂卻本能的抬起格擋了一下,“喀嚓”般的斷裂聲與“嘩啦啦”爆碎聲連成一片,那男子頭重腳輕,撞爆了隔壁的桌子、椅子和地板,將青石鋪造的地上砸出了一個大坑,他整個頭部陷入了地下,鮮血流出,染紅了地板上一片蛛網般的裂縫。
整個小酒館忽然變得寂靜可聞。
兩人從開口說話到動起手來,相隔的時間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不遠處靠在柜臺的蘇魚看著這一切,微微張了張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盯了會兒地上,好半天才走了過來,問︰“這…出了什么事情嘛?”
她神色還有些迷糊,不明白剛剛還看似“酒逢知己”般的兩人,怎么會一瞬間就變了臉色,拔刀相向了起來。
“別過來…”楚軒伸出一只手,看了她一眼,神情與剛才已經判若兩人。
“咳咳…”地上的男子動了動,似乎神智還沒有清醒,口中、鼻子、耳朵、眼睛都冒出鮮血,腦袋上還有幾道血線滑下,他緩緩抬了抬頭,一只軟綿綿的手臂用不上力氣,只有用另一只臂膀微微撐起身子︰“你…有病…吧…哇——”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眼白上翻,神色變得萎靡。
“他…”蘇魚指了指地上的青年男子,似乎想要開口詢問,楚軒擺了擺手,面無表情的說了句“我自由道理”,就不在搭理她了。
微微蹲在地上,楚軒靜靜的等待著對方恢復力氣,那男子全身痙攣了好一會兒,道力才開始自動修復破損的身體,過了一段時間后,那男子猛地舒了口氣,睜開微微泛紅的眼睛,看著楚軒,臉上蒼白沒有血色。
“你怎么現的?”他有氣無力的問著。
楚軒盯著他半晌,才開口說︰“我不相信巧合,或許你心情的確很不好,但是無緣無故生這種事情,我心里會有抵觸,尤其是,太和宮的人站在我面前…”
“但是、但是你沒證據的。”
“我不需要證據,僅僅懷疑,就已經足夠了…”
“你、你果然…和火山爆案有些關系!”男子笑了笑,嘴角仍然在不停的留著血,看著楚軒的目光有抓到兇手般的如釋重負。
楚軒微微皺了皺眉,卻并沒有開口解釋︰“說一些讓我感興趣的,或許,我會放過你也說不定。”
“呵呵——”那男子神色猙獰的笑著︰“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楚軒看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按照你這個年齡段,修為達到這種地步,天資已算不弱,再加上血脈渾厚,或許還有活著的父輩高手在太和宮任職,年紀輕輕,家境斐然,前途又是不可限量,這種人怎么會是個傻子呢?只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一會兒你就會知道,變成一個傻子,會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楚、楚軒!”蘇魚張了張嘴,面色略帶猶豫的叫一聲。
楚軒扭頭盯著她,伸出一根手指︰“出去。”
“我…”
“出去!”他的話語徒然間變得嚴厲。
第一次看到他這么大的火氣,蘇魚張了張嘴,后面的話全部咽了下去,她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他,某種潮濕東西已經開始在眼角內化開了。
微微抿了抿嘴唇,鼻子豁然酸,眼淚一瞬間充斥在眼眶里,蘇魚看了他一眼,驀然轉過身去,肩膀似乎在抽搐,微微頓了頓,她掀開后堂的幕簾走了進去,身形消失在酒館的廳堂之中。
“呵呵——呵呵——哈哈——”
青年男子看在眼里,身子一頓一頓的笑著,楚軒斜眼瞥了他一眼,眼角的笑意也在不斷放大︰“希望你一會兒,還能有力氣笑得出來…”
司樂坊的酒館后院,蘇魚雙目泛紅的坐在臺階上抽泣,過了一會兒,她微微扭過身子看了一眼前堂的方向,心里做好了前堂會傳來令人心驚肉跳的慘叫的準備,以那個家伙惡劣的名聲,這種場景并不讓人意外,她早就知道,和他接觸久了之后,殘忍、冷酷的一面早晚會讓她撞見的,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其實內心來講,她也知道他這樣做是為自己好的,從剛才的一些談話中,她已經知道了那個青年男子貌似是太和宮的人,而太和宮的人出現在這里,無論對方懷著什么樣目的,但大抵上還是沖著自己和殺生成仁兩個人來的,一個是名震天下的大魔頭,一個是上古黃泉魔宗的殘留余孽,無論是誰的身份被對方現,都會引起一些不小的麻煩。
她今年十九歲了,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也明白,世間的一些對錯不是可以簡單的用兩種黑白顏色就能分得清的,站在各自的角度上,很多人都是別無選擇,有的時候一條路走錯了,哪怕賠上一輩子都未必可以在重新選擇一條道路出來。
她認識那個家伙已經有幾年的時間了,那時候她剛剛遇到她師姐不久,師姐代師收徒,傳了她黃泉道的道法,這也是她這么多年來在蘇家足以自保的原因,后來因為宗門一些修行方面的教義和注釋稀缺,她的修行出了一些問題,師姐對這些問題束手無策,不得已之下,師姐背著她,經過了很長的一段旅途才找到了在青乘山游歷的殺生成仁。
那時候,這家伙的名聲已經是婦孺皆知了,她當然也不例外,聽到要給自己解決問題的高人竟然是個大魔頭,她當即嚇得哇哇大哭了起來,后來的治療方式,還是被她控制起來才完成的…現在想想,當時的場景還有些好笑呢!
因為后續的一些治療問題,在師姐的安排下,她在青乘山住了小半年,外人都以為她住在旬陽城的外祖母家生活,或許是接觸久了,她現那家伙似乎并沒有傳聞那么可怕,而且,他和師姐的關系很好,還喜歡拉琴,那是一種名叫二胡的奇怪樂器,曲調聽起來也很好聽,師姐說這是他母親從小交給他的,每當他心煩意亂的時候,都會拿出來拉上一整天,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名震天下的殺生成仁,腦海里也會有很多煩惱存在呢…
后來她修行的問題解決了,她被師姐送回了白云城,一晃四年過去了,她就再也沒有看到過他,只是會時常留心某個家伙的傳聞,比如說哪個宗門招惹了他,又被他給連根拔起了啦,太和宮緊追不舍的神將,又被他干掉了云云,都是一些打打殺殺之類的消息…
她有時候在想,這個家伙真是一個惹麻煩的好手呢,只要出現在哪里,肯定是要出現一些腥風血雨的…
——結果,這家伙跑到了白云城。
那天晚上,真的是嚇了她一跳,她心想完蛋了,這家伙又要在白云城大開殺戒了,要怎么阻止他呢,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去百草堂找他的時候,好吧,她現自己想多了,人家不是來找麻煩的,只是打算找出害死他母親的兇手的…
后來兇手找到了一些,他沒有多說,反正都是很麻煩的一些事情,這家伙也沒有打算離開,反而無聊的重開了百草堂,有一直在白云城住下去的打算,她也曾經試探過他,對方直接來了句“修身、養性”搪塞過去了,好吧,雖然殺生成仁倒地需不需要修身、養性這個話題也比較有趣,但是對方住在白云城老老實實的呆著她倒是很歡迎的,只是沒過幾天呢,這家伙又在她的小酒館里惹出了麻煩…
真是,一個不斷產生麻煩的漩渦啊!
這樣想著,心里不舒服的感覺似乎驅散了不少呢,驀然的看了看天,她忽然現自己跑來后院已經快有小半個時辰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她視線飄向前堂,根本沒有任何慘叫啊之類的聲音傳出來啊,微微想了一小會兒,她趿拉趿拉的湊了上去,趴在前堂的窗戶,偷偷的向里面看去。
或許是角度方面的問題,里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一些微弱的喘息聲傳了出來。
“哐當”一聲,她腦袋撞到了窗戶的木框上,微微伸手揉了揉,里面那道熟悉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在外面看什么,想要看清楚,進來看。”
你說進來就進來啊!
蘇魚皺著鼻子,朝著房間揮了揮小拳頭。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是腳步依然像是不聽使呼的走了進去。
“咦,這家伙怎么了?”
小酒館內,和她離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不同,那個太和宮的青年男子像是脫力一樣癱軟在地上,雙目微微向上翻去,一臉呆滯,仿佛受到了很恐怖的驚嚇。
楚軒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的吃著東西,偶爾倒上一碗酒水,抬起手臂一飲而盡。
“怎么不噎死…”呃,心急口快,一時將心里話說了出來,蘇魚立馬捂住了嘴巴,連忙干笑了幾聲︰“呃,呵呵——我、我是說,你有,問出什么了么?”
楚軒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直到將一桌子的菜全部吃光,酒水喝掉,才抹了抹嘴,說著︰“這人名叫司玉,乃是太和宮西海部天機營的副統領,嗯,他和他師父,喔,也就是廣目神將鬧了些矛盾,或許受到了刺激,想證明自己的一些能力,正巧火山爆那天,白云城生了幾次廝殺,嗯,我參與的事情,除了城外虛空戰船的那幾個家伙其他人并不知曉,那幾個家伙如今也問不出什么來,他應該看到百草堂絲毫無損,才生出了些許心思,再加上我極少出門,他或許看見過,你在百草堂出現過,所以才轉移了目標,跑來這里盯著你,想要找些線索,大概,就是這些吧。”他極為詳細的解釋了一遍。
“這樣啊…”蘇魚眨了眨眼睛︰“那我們的身份應該還沒有暴漏吧…”
“你?”楚軒看了蘇魚一眼,搖搖頭︰“你只是條小魚,黃泉道破落這么久了,哪怕查到些許東西,太和宮也未必會將你放在眼里。”
蘇魚撇撇嘴,又問︰“那你呢?”
“我?”楚軒笑著站起了身子︰“只要他們將目光放在我的身上,我的身份,根本不是秘密…”
“啊——”蘇魚怔了怔,卻也瞬間反應了過來,看著楚軒的神色,愈加復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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