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第51章綠影亭第51章綠影亭 熱門、、、、、、、、、、、
今年格外的熱,一進入三月就酷暑難當。不要說人,就是當地的草木也有些措手不及,花一開就迫不及待地謝,葉子瘋狂得長,這個春天紅瘦綠肥。
太陽落下山去了,留下的暑氣依然在地面蒸騰,山上吹來陣陣涼風,與地面的暑氣糾纏在一起,給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徐平陪著石全彬,帶了譚虎和兩個隨身兵士來到山下的鎮子里。
還沒到雨季,穿鎮而過的如和水溫順得如同哪家的小娘子,不急不徐地流著,清澈見底。移來的楊柳已經枝繁葉茂,柳枝在水面上輕輕飄蕩,享受著水面上的清涼。路邊的芭蕉和木棉躲過了白天的酷熱,正恢復著精神。
石全彬看著街面上越來越多的人流,贊嘆道:“沒想到嶺南也有這樣繁華的地方。來之前官家還向我提起,前幾年年年都人提議把如和縣撤并掉,怎么今年不但沒人提了,隱隱還有把這里看成嶺南大縣的意思。讓我來看看,是不是真像嶺南官員說得那么熱鬧。”
徐平道:“這有什么稀奇縣里多了幾千人,戶口翻了一倍不止,再加上來往的客商,可不就熱鬧起來。”
石全彬點頭,不停地左看右看。
縣的分級基本是按戶口,照規矩三年五年要統計一次,決定縣是升格還是降格。實際執行起來哪有那么嚴格,版籍戶口一二十年不變的地方也不少,無非是官吏由于種種原因,每次照抄舊籍罷了。如和這里是人口變化太快,段方根本來不及整理,只好等他離任時一起統計好,作為自己政績的依據。
不知不覺到了一處酒樓前,徐平道:“閣長,就在這里為你接風如何”
石全彬看這酒樓,前面是兩層竹木樓,門外結著彩樓,彩樓后邊坐著兩排女妓。嶺南天氣炎熱,女妓的衣衫輕薄,傍晚昏暗的光線下隱隱約約更添誘惑。大門上面一塊大匾:“仁和樓”。
石全彬點頭:“這酒樓倒還氣派,有些京城的樣子。”
徐平忍不住笑:“閣長不知道,附近土人叫這處小鎮嶺南小開封,恨不得樣樣東西都跟京城攀上關系。這處酒樓是邕州官府辦的,取的正是開封正店仁和樓的名字。離此不遠,還有一處商戶開的酒樓,名字干脆就叫開封正店,它的對面是一些土酋合開的酒樓,名字更霸氣,叫賽開封。”
石全彬忍不住笑,這種一夜繁榮起來的地方,都喜歡這么直白,可惜他們學的那個開封城,僅僅是他們想象中的樣子。
穿過彩樓,幾個人對兩邊坐著的女妓目不斜視,惹得那群女人嘰嘰喳喳說個不休。石全彬是內侍,身上比正常的男人少個物件,徐平怎么會去招惹女人讓他煩惱。
當值的童主管得了小廝的消息,急忙迎出來,行禮罷了,問道:“通判要在本店宴客不知要多大的閣子”
“后院,最好最清靜的地方,記住不要讓閑雜人來。”
童主管答應一聲,吩咐小廝引著徐平幾人去后院,自己安排酒菜。
這處酒樓隸在邕州公使庫名下,三位主管在這里管理。三人中有兩人以前不是公吏,被強行抓了差做這差事。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出自邕州家資豐厚的人家,萬一經營不善確保家里能夠賠得起。
抓大戶當差算是宋朝官府的通病,有本事的也能混得風生水起,沒本事的一不小心就傾家蕩產。這算是五代遺風,那個年代當政的軍閥們不斷摸索,終于總結出這一套最穩妥的刮錢辦法,比向小民下手挖地三尺有效多了,而且還不致于造成社會動蕩。不得不承認,五代的軍閥們雖然做事簡單粗暴,但他們真地敢想,真地敢做,成功總結出很多讓人耳目一新的施政經驗,比文人官僚瞎想的靠譜得多。
對徐平來說最大的麻煩是這里發展太快,這套經驗開始跟不上了。邕州不過是邊疆小州,能有多少大戶人家家里又有錢,又有經商的才能,這種人就更稀罕了,人才遠遠跟不上形勢地發展。
再者說了,這套辦法還是立足于刮地皮而不是社會發展,雖然能夠保證官方不虧本,但也不利于地方經濟發展。真正要使地方發展起來,徐平還是要考慮培養可靠的商業人才,各處產業不能靠吃大戶還經營。
沿著邊廊繞過大廳,后院花木扶疏,點綴著叢叢竹林。外面引進來的小溪在其間蜿蜒,潺潺水聲憑添了幾分雅趣。
進入其間,暑氣一下就不見了,清涼的氣息帶著花草香把人包裹住,那舒服的感覺直透入骨子里去,仿如一下進入了神仙洞府。
石全彬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想不到這里還有這種好地方,與外面的酷熱難當相比,這里就是兩個世界啊”
徐平道:“閣長說的是,這里算是鎮上最佳的避暑所在了。后園里剛好有一股地下水冒出來,修的時候引成這道小溪,形成了這處清涼世界。”
“好地方,好地方”
石全彬連連點頭,隨著帶路的小廝向里面走去。
走不多遠,前面竹林掩映中有一處涼亭,里面擺著竹桌竹椅。亭邊栽了幾株芭蕉,風姿綽約,伴著幾株四季桂,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小廝進了亭子,把手中提的馬燈放在桌子上,用火絨引著了四周柱子上掛著的煤油燈,一下亮堂起來。
石全彬走上前,先不坐,轉著圈把幾盞燈看了一遍,問徐平:“云行,你這里的燈用的是什么油亮得出奇,又不見黑煙。”
徐平隨口道:“煤油啊,現在我們這里都用這油。”
石全彬搖了搖頭:“這么好的東西,宮里怎么沒見過這是邕州這里特產的嗎從什么里面榨出來的以前的地方官真是該死,竟然不上供”
徐平心里咯噔一下。對啊,這個年代有什么好東西都要先緊著皇上用,自己怎么就忘了呢甘蔗園里都普及起來,卻沒想過好好制幾件貢品送進宮去。
見石全彬還在那里嘖嘖稱奇,徐平只好硬著頭皮說:“不瞞閣長,這油不是榨出來的,是從石炭里面蒸出來的。我餾焦炭的時候順便制了這油,石炭這種腌臜東西,怎么好獻進宮里你說的這節倒是沒想到。”
聽見這話,石全彬立刻換了臉色,笑道:“原來是云行制出來的,以前在京師的時候,大家都說你心思靈巧,沒想到到了嶺南還是這般。你說的沒錯,石炭這種東西怎么好獻進宮里不過這油看起來還干凈,我走的時候也帶兩桶,你再準備幾盞燈,回宮讓官家也看個稀奇。”
見石全彬輕描淡寫地揭過,徐平忙借勢下臺,點頭道:“這個簡單,我便準備兩大桶讓你帶著。反正你以后的路都是水路,也不麻煩。等回了宮里,如果皇上覺得好用,你再給我帶信來,年年都進貢一些。”
石全彬是來與徐平結交的,不是來找麻煩的,說過了便不再提。
在竹椅上坐下來,石全彬左右看看,口中道:“這處所在倒是雅致,不知有名字沒有”
“我倒沒想過這一節,閣長如果有興,不妨起個名字如何”
文人都愛賣弄,別說這么好的一座亭子,就是一塊石頭看順眼了也會起個名字,附庸風雅。徐平到底與這個年代的文人不同,沒有這習慣。
借著燈光,石全彬看亭子周邊竹影婆娑,搖頭晃腦:“入水文光動,抽空綠影春。李長吉的詩自成一家,這一句寫竹尤見清奇,這亭子在竹影之間,不如就叫綠影如何”
“閣長妙語,自然是好的。明天我便找個高手匠人,刻名字上去。”
邕州全城就徐平一個進士,難得見到這個年代正統的文人,徐平日常日子大多都是埋頭于各種文書賬簿中,詩詞風雅早就忘光了。一下子也沒那個精神陪石全彬在這里附庸風雅,只是隨口附和。
石全彬卻不以為意,自己低著頭又念了兩遍,越念越是得意。
譚虎帶著兩個隨身兵士在亭子周圍散開,一是警戒,再一個離得遠一些,免得打擾了長官和客人的興致。
徐平在石全彬對面坐下,隨口問道:“閣長,要喝什么酒”
“你這里有什么酒”
徐平有些不好意思:“這里不比京城,那時我家里什么好酒都有,這里就不行了。也有幾種白酒,不過都比不了家中的口味。”
石全彬聽了大笑:“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家里雖然是釀酒的,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來了邕州只怕也沒什么好酒。好在我隨身帶了幾瓶御酒,你看,這是宮里太后和官家喝的羊羔美酒,正好我們享用。”
說完,變戲法一樣從懷里取了一瓶酒出來,約摸一升的樣子。
有時候徐平也佩服這個年代的人,什么都能裝進懷里袖子里,雖說里面有暗袋之類,自己試了幾次還是很不習慣。
至于羊羔美酒徐平倒不陌生,這算是開封城里第一名貴的好酒,也是上好的補酒。用上好的羊羔肉和米同釀,里面還加了不少藥材,京城里賣數百文一瓶,還真不是尋常人家能喝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