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皇后 一百八十三 菊花
妃嬪在宮中得意,家人借勢而起這是人之常情。
可是不早不晚的,恰好在謝寧的舅舅一家進京的時候,謹妃也想起叫家人進京了。
總讓人不免有些聯想。
謝寧撫了撫額角。
以前宮里賢妃淑妃兩個人,賢妃一直臥病,淑妃獨攬大權,這二位之間倒是沒聽說有什么傾軋。可是現在變成三位妃子,慎妃連門都不大出,謹妃看著卻是躍躍欲試。
謝寧不想惹事,不是她怕事。而是后宮不寧定,總會惹皇上煩憂。謝寧覺得皇上一天有多少大事,她幫不上忙也就算了,總不能還扯著后腿給她添亂吧?
可謹妃一定不是這樣想。
封妃大概給了她信心和底氣,謝寧是貴妃,可謹妃在宮中年頭更久,資歷更老,她不愿意對謝寧低頭,甚至想著要壓她一頭。
方尚宮也說:“真看不出來,謹妃還有這心氣。”以前她攬著女兒可是再小心不過了。
“際遇不同了嘛,心境當然也不同了。”謝寧吩咐胡榮:“這件事你留心些。”
胡榮強忍著內心的激動,輕快的應了一聲。
周稟辰來了之后胡榮頓時感覺到不及以前那樣風光了。以前永安宮里頭他說話就算數的,現在周稟辰帶著個徒弟來了,排房騰出來最好的一間給他們師徒住了,天天往來、辦差的時候,底下人也漸漸變成了一口一個“周公公說”“周公公吩咐”的,對胡榮不說怠慢,但也沒有以前那樣大權獨攬的風光了。
可胡榮不服氣也沒用,他的威望、人脈,本事、資歷,不管哪一樣都比周稟辰差多了。
這幾天他憋悶的很,又沒人可以說一說。
現在主子吩咐他差事,胡榮恨不得把腦袋摘下來拎在手里辦事,好讓主子看看他有多么盡心。
方尚宮看在眼里,出了殿門,就把胡榮叫到她屋里去了。
胡榮有點兒忐忑,不知道方尚宮是不是有什么要緊的話囑咐他。
結果方尚宮讓小宮女沏了茶來,招呼他坐下喝茶。
胡榮心里發急,想著趕緊去把事情料理出來,就有些坐不住,接了茶往嘴邊就喝,給燙的啊一聲,半口熱茶不好吐出來又咽不下去,臉漲的通紅。
方尚宮慢悠悠的說了句:“心急喝不了熱茶。”示意他把茶吐到一邊的痰盂里。
胡榮趕緊把茶吐掉,燙的舌頭都沒知覺了,趕緊從桌上水壺里倒了冷水來含著。
方尚宮說:“你之前在一幫子差不多大的人里頭,是挺沉得住氣的。可是最近你是越來越浮躁了。從金風園回來,你看看你這天天瞎忙些什么?主子封妃,你胡大公公也是水漲船高,人人追捧巴結了。”
胡榮嘴里含著冷水,背上的汗嘩一下就出來了。
“你早該知道,不是周稟辰也得有別人來,就連我也不能說攬得住主子身邊所有的事,早早晚晚主子還得多尋幾個幫手。難道我也象你一樣,來一個我就結一個仇?到時候用不著別人算計永安宮,咱們自己就能把自己人都干掉,白白讓外人撿了大便宜,這樣你就順心遂意了?”
胡榮把涼水咽下去,大著舌頭說:“不能,不能夠的。”
方尚宮耐心的勸他:“你眼高心大,擱平時不是壞事。可是你也順遂的太久了,碰上別人壓到你頭上你就受不了。你也不想想,宮里象你這么大年紀,有幾個能有你今天這樣風光的?周稟辰今年多大了?他象你這么大的時候在干什么?不說他,就算白洪齊在你這個歲數的時候,不也一樣要處處周全賠笑臉?你有什么好張狂的?”
胡榮撲通一聲就跪下了:“方姑姑,方尚宮,我,我知道錯了。”
“主子信重你,你可不能仗著主子的慈心就干出什么不光彩的事兒。”方尚宮伸手拉了他一把讓他起身:“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世上沒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兒。人家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米,可你到了他那個歲數,只會比他更強。我今天這么訓你,你服氣不服氣?”
胡榮連連點頭:“服氣、服氣!您就是我親姑姑,不,您就是我親娘,以后我就把您當親娘一樣侍奉。除了您誰還能這么管教我?是我自己脂油蒙了心,眼睛光往高處看,都忘了自己兩腳該怎么往前邁步了。您要不教我,我說不定一個跟頭摔倒就再爬不起來了。”
“我也不全是為了你。永安宮真出不得一點兒紕漏。貴妃娘娘,還有三位小主子,滿宮里多少眼睛盯著咱們?真出什么事,你、我,就再加上周稟辰,誰也擔不起。主子好,永安宮好,我們這些人才能得好。周稟辰雖然是剛來的,但他現在和我們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要和他別苗頭,先得跟他學本事,等你真比他強了把他踩下去了,我也替你高興。”
胡榮眼圈都紅了。
他也算是年少得志了,平時那些人捧得他暈陶陶的,再不會有第二人象方尚宮這樣勸他教他。
“您放心吧,我懂了,我也一定一心為著主子,絕不讓人看永安宮笑話,鉆了咱們的空子。”
方尚宮點點頭,臉上透出欣慰:“你能明白那是再好不過了。周稟辰是個聰明人,可他今年多大了?盡管能再管多少年的事兒?他的徒弟不是統攬大事的材料,你就記著一點,別心急,遇事先想想永安宮,次一步再想自己。”
胡榮連連答應。
方尚宮又問他:“主子讓你留心的事兒,你好好辦。除了謹妃那里,慎妃那兒也得多留心。”
胡榮眼睛微微瞇起:“慎妃看著倒確實是個十分小心的人。”
幾乎完全找不出她有什么不妥之處來。
“小心可不一定是安分。”方尚宮一句話未說完,青梅隔著門問了聲:“屋里有人在嗎?方尚宮?”
方尚宮提聲應道:“我在。”
青梅趕緊稟報:“慎妃打發人送了幾盆菊花來,說是給小主子們賞玩的。”
剛剛提起慎妃,慎妃的的名字自己跳出來了。
方尚宮站起身來扶了扶發鬢就推門出來了。
青梅落后兩步跟著,看見胡榮臉色有異,半張著嘴一直吸涼氣,心里十分奇怪,小聲問他:“你這是怎么了?”
胡榮苦著臉說:“剛才不當心喝了一口熱茶,燙著了。”他現在說話都有點不清楚了。
青梅關切的說:“燙的厲害嗎?我那里有主子賞的清火冰露丸,等下給你找出來你含嘴里頭,能好得快些。要不要趕著李署令來的時候,請他給看一看?”
“不用不用,燙的沒那么重。咱們這樣的哪里配讓李署令給瞧病呢?人家嘴上不說心里該不自在了。”
他說燙的不重,可是他自己感覺到應該是燙起泡了。剛才麻,現在開始疼起來。
疼才好,疼才能讓他長長記性。
方尚宮勸他是為了他好,不然他只怕自己這樣下去真的闖出禍來,那時候再后悔可晚了。
方尚宮說的沒錯,周稟辰象他這么大的時候在做什么呢?有他風光嗎?而他到了周稟辰那個年紀,只會比他更強更好。
他定定神,問青梅:“主子為什么賞你冰露丸呢?”
青梅不好意思的說:“前兩天吃藕粉糊糊我也燙了一下,主子賞了我小半瓶,我就用了兩粒,剩下的還擱在屋里呢。”
胡榮這才釋然,輕聲說:“你下次要當心點兒。”
青梅并不服氣:“你還說我呢,你自己別燙著呀。”
胡榮自己舌頭還腫著,確實沒什么底氣說她了。
可是他也另外生出一股感慨。
永安宮比起宮里其他地方確實是個好所在,頭一條主子就寬厚。別的宮室處所的宮人太監燙著了,別的主子能賞這么好的藥?不賞頓板子讓你長長記性就算不錯了。也怪不得周稟辰厚著臉皮用盡辦法也要貼上來,除了皇上身邊,哪還有比永安宮更好的地方?
胡榮心里那股邪火是徹底熄了,但是他一點兒也沒有沮喪。
來日方長,大家各憑本事吧。他比周稟辰年輕太多了,耗也能耗死那只老狐貍,所以笑到最后的人肯定是他。現在他得精神著些,不能出什么錯漏讓人抓著把柄。
慎妃讓人送來的菊花并不算是多難得的名品。想也知道,最好的自然要奉給長寧殿,永安宮也得排在前頭。慎妃那兒能弄著的,永安宮也能弄得到。不過因為謝寧不是太喜歡菊花,只讓人搬了一些來裝點庭院,應應節而已,慎妃送來的這幾盆菊花品相也可以說是很不錯了。
方尚宮客氣的打發了來送花的人,去向謝寧回話。
大皇子下學回來,玉瑤公主早就守在門旁等著了,一看見他就快步迎過去。大皇子拉著她的手,看見宮門旁擺著的花,很自然的問:“這是哪里來的花?”
宮人答說:“是慎妃娘娘送來給幾位殿下的。”
大皇子點了一下頭,就拉著玉瑤公主往前走了。
大皇子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心里十分明白。他住在宏徽宮時也不是沒過過年節,宮中哪里有人想著給他送花送禮的?現在他受父皇和貴妃的眷顧日子才好過了,這送花來的人有幾分真心大皇子并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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