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傳得快,曹州府一堆鴉片販子的耳目遍布各處,前腳才發給毓賢的密電,不用半天就傳到劉士瑞的耳朵里。*更別提,許衍灼這個行動小隊本身就帶著無線電報,比他們更早知道朝廷的動向。
劉士瑞命人包圍了行動隊所在的宅院,怒沖沖殺進去。
許衍灼微笑著問他:“劉大頭領這是準備拿了我們,去向官府解釋嗎?你以為到了此等地步,官府會聽你們如何說法?以往朝廷怎么對付圖謀叛‘亂’的人,怎么個做法也應該知道吧?”
一連串問題,把劉士瑞問的滿頭大汗!
他現在是黃泥掉進‘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朝廷對付叛逆,一貫斬草除根,大軍過處,管你是不是冤枉的,先掃平了再說。
對這樣的下場,他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渾身哆嗦的指著許衍灼喝道:“你…你是成心陷害我等?!”
許衍灼面‘色’一冷,厲聲道:“從你聚眾傳藝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早晚有今日之禍!劉大頭領,你只有兩條出路。要么,所有人放下刀槍束手就擒,等著朝廷把你們滿‘門’抄斬!要么,就拿起武器,跟他們死拼到底!”
劉士瑞一時六神無主,心喪若死!
他是讀書人,別看連個秀才都沒考中,不代表知識水平就低下。能夠鼓噪幾千幾萬人跟著一起鬧事的,腦袋沒有一個不好使的。對于歷朝歷代的各種典故,他也是知之甚深。
如果他們大刀會只是一伙山匪強賊,或許還引不來多大的麻煩。朝廷出兵打仗。是要‘花’錢的。沒有足夠的收益。誰也不肯出頭賣命。這也就是為何諾大的魯西南山區里,有數不清的盜伙都能活好多年,怎么都剿滅不干凈。
可他們不同。大刀會里的骨干力量多半身家富裕,種鴉片的販賣大煙的,家里有幾百頃地的大戶,掌握往歸德府商路的富戶多有。一個個動輒幾百口子人的大家庭,在朝廷看來,這都是油水。
殺了他們。就能得到數不清的財富,換成是劉士瑞自己,那也肯干啊!
更糟糕的‘毛’病還有,他們大刀會最近干的事情,實在有點猖狂。
最開始,他們抓了盜匪是要送官法辦的。但到了后來,覺得那么干不夠痛快,干脆就“獲賊即殺,不復送官。…犯竊求寬,則必張筵請會。寫立字句,永不再犯。始可免死”。活脫兒是直接替代了官府在地方上的職能。
朝廷反應不過來也就罷了,如今正要找人來祭旗的檔口,他們正好撞在槍口上。不收拾他們,收拾誰?
臉‘色’白了又黃,黃了又白,好幾番的變化之后,劉士瑞終于頂不住了,灰心喪氣的朝著許衍灼一躬到底:“請許先生救我!”
孺子可教。
許衍灼和一眾工作組成員,轉身成了大刀會的顧問團。
工作一展開,劉士瑞就看明白了,人家是有備而來。不但把他們這群人的骨干都‘摸’得一清二楚,人員怎么分派,指揮體系怎么構建,怎么訓練,都布置的井井有條。得嘞,從頭到尾,他都給算計了。
但是世上沒有后悔‘藥’賣,他自己造的因,結成今天這樣的果兒,是意料中事。特別作為一名頭領,從開始時他就沒制定一個遠期的明確目標,目光短淺,一點組織指揮能力都沒有,想正經兒干點大事,純粹瞎扯淡。
大刀會的二把手單縣人曹德禮很快趕過來,兩邊一碰頭,確定無可幸免,本身對朝廷已經十分蔑視的他們干脆下定決心,硬頂他娘的。
許衍灼的工作組頓時成了香餑餑,兩邊人好吃好喝好伺候,加班加點的按照他的建議整頓兵力,選拔‘精’銳,訓練如何開槍,并在縣境周遭開挖戰壕,準備工事。
許衍灼也沒打算當真把這群人訓練成革命軍,一個時間來不及,二則他們的組成力量很成問題。
大刀會的主要思想宗旨是發端于康乾之時的邪教鐵布衫法或金鐘罩。骨干力量都是富農地主毒販子,活躍分子是當地不干正事的地皮無賴‘混’‘混’這些人里一部分入了洋教。其余的才是沒地沒吃喝的農民,卻都處于被‘蒙’騙被驅使的末端底層。
如此一伙人,你指望他們覺醒革命意識,不只是費勁了,簡直是難如登天。本身就是要革命掉的對象!若非楊浩不想看著他們白白送死,更不想他們日后鬧騰的更大,這才要‘插’手進來。至于說能夠起到多大作用,事先沒法下結論。
當務之急,還是先讓他們能頂住清軍的屠殺再說,下一步,才是將他們之中的進步分子選擇出來,加以引導走向正路。
這邊廂火燒火燎的忙活,袁世凱帶領的定武軍行動卻非常迅速。
得益于存心要與楊浩兵馬一較高下的德國人努力,這些來自直隸各省選拔的青年英才表面上都‘挺’不錯的。光緒皇帝圣旨下達,七千兵馬三日拔營,兵出天津衛。以日行百里的速度不停行軍,星夜兼程長途奔襲,一家伙沖出來一千多里,一路上居然沒有掉隊的。這等強悍,已經算是百萬清軍中獨一無二的壯舉了。
1895年4月中,輾轉行進十五天余,定武軍主力抵達濟寧州。袁世凱設立中軍營帳于此,一面派人與毓賢聯絡,并命曹錕率領右軍第一營前出曹州,‘逼’進單縣。又以王士珍率領右翼三營,兵進成武,威迫曹縣。其余各營,被其陸續分派,迭次進發,彼此之間相去不過半日路程,迅猛撲向目標所在。
如此兇悍果決的排兵布陣,把參謀營物處總辦徐世昌嚇得不輕,再三勸阻,袁世凱冷笑道:“兵貴神速,不能給匪賊任何反抗的機會。你可不要忘了,叛逆手中居然有了大批的軍械彈‘藥’,從何而來?”
徐世昌他們之前也討論過這個問題,算來算去,很有可能跟楊浩有關系。如此一來,他們早出擊一天,就會讓對方少一天的訓練和準備,成功的把握更高。
另有一點,這是他們定武軍練兵之后的第一戰,如果不能打他個干脆利落,怎么對得起皇上的器重?他們這群人的前程,可就拴在這一次的作戰上。不但要贏,還要不出任何紕漏。如此,才能讓朝廷有了對抗楊氏新軍的勇氣和信心。
甚至可以說,朝廷的體面和江山的穩固與否,可能就在他們這一次出兵進剿的成敗上了!
想到此,他也由衷的點頭,不得不承認袁世凱的果決是有道理的。
楊浩的情報力量一直在跟蹤清軍的進度,袁世凱的先鋒軍一出,消息就傳到了許衍灼那邊。
劉士瑞等人一看朝廷大軍壓境,來的竟然還是最‘精’銳的編練新軍,登時慌‘亂’不已,差點就要卷著鋪蓋倉皇出逃。不過很快就無奈的發現,這一次朝廷是動真格的了,河南江蘇兩省的清軍都調動起來,把他們可能逃竄的路線掐斷。就算完全擋不住他們,拖得一時三刻還是沒啥大問題的。
大刀會的骨干們,都有家業老小在這里,離開此地就成了流寇,那種苦日子他們怎么受得了!
曹州府全境一馬平川,一片山都沒有。藏無處藏,躲也沒地兒躲,四處都可以開過來兵馬,形成不了‘交’通要隘。他們的選擇只有一條路,打!
一天之后,大軍壓境。王士珍的右翼三營在白‘花’河畔停住腳步,與大刀會武裝形成對峙。
按照許衍灼給出的建議,劉士瑞派人攜帶書信前往申辯,自稱編練民眾以自保,何錯之有?
王士珍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直接砍了信差的腦袋送回去,喝令劉士瑞立刻束手就擒,否則大軍過處,必死無疑!
至此,大刀會上下再無僥幸之心。許衍灼鼓噪他們:“后退一步就要死全家!唯有頂住官軍,才可能打出一條生路。最差也是個招安的結果,除了開打,別無出路!”
連續行軍,中間只休息了兩天時間,王士珍所部也是累得不行。但作為先鋒軍,他卻要一鼓作氣拿出點顏‘色’來。
在等候對方答復的同時,他一面讓士兵休息,同時根據衙‘門’提供的地圖資料謀劃進兵策略。
但他沒想到,叛逆的膽子大的出奇!當天晚上,一伙身穿黑衣的大刀會‘精’干力量悄然‘摸’過去,以許衍灼工作組里的偵察兵為前鋒,干掉其哨兵,突然用槍對營壘一陣‘亂’打,并丟出大量柞‘藥’包!
爆炸聲驚得全營上下一片嘩然,不過好在沒有炸營。
王士珍急忙命人出去清掃打擊,卻被對方仗著地形熟悉輕易退走。
接下來的一個夜晚,圍繞著軍營不斷有冷槍打來。這年頭的子彈口徑大,‘射’程也不近,關鍵是槍聲爆炸聲一起,沒打過仗的新兵根本睡不著!
王士珍這才意識到,他完全瞧不起的一群‘亂’民不可小覷啊,這沒完沒了的夜間襲擾,一下子讓他的部隊陷入被動之中。早知如此,還不如白天就直接殺過去,一鼓作氣沖破敵陣呢!
后悔也是晚了,事情一旦開了頭,再想‘弄’利索就沒那么容易。
差不多的時候,曹錕的進擊部隊也遇到了麻煩。在進入單縣的一路上,不斷的有冷槍打來,路邊甚至還有‘花’樣繁多的陷阱,令人防不勝防。快速‘逼’進的打算被徹底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