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聽劍吟

第八十三章-同門相斗

憶起當年入門之時,看過墨門中記載的各朝各代中墨者們行俠為民的記載,又想起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為,側首望向身受重傷的沈馭樓三人。

這幾人雖是綠林,卻重情重義,尤是紅衣女子前來救人的眼神,帶著三分絕望,卻絲毫不悔。

不僅讓煙袋鍋想起了當年,被自己屠殺那戶人家的女主人,當年她的目中也是帶著三分絕望,三分恨意,三分求生的欲望。

自己這些年,到底跟著尺千刃都做了些什么,煙袋鍋悔不當初。墨門子弟不是應該行俠仗義,鋤強扶弱才是嗎。

仿佛是想通了,再回首時,煙袋鍋眸中的堅定之色愈發的濃烈。

望著一臉獰笑的尺伏,煙袋鍋雙手微垂,忽的雙手發力,向下一抖,兩根錐形短刺從袖中滑落,雙掌握緊短刺的末端,煙袋鍋嚴陣以待。

尺伏原本以為自己這位煙袋鍋師弟只是又生出了同情之心,當年在門中時,這位尺信師弟的性子就有些唯諾,甭說殺人,就是殺豬殺雞,尺信都會不忍下手。

而后煙袋鍋尺信在門中執行盯梢、追蹤、暗殺之事,就算是要殺些江湖敗類、為民除害,尺信都軟弱不堪,不敢下手,只能由同行的師兄弟代勞。

而后跟著千刃師兄叛出墨門,為了讓這群師弟不再遵守墨者的規矩,千刃師兄定下規矩,劫掠之后,必要滅口。

對于煙袋鍋來說,這無疑是突破了他的底線,雖然被逼之下,煙袋鍋還是下了手,屠了那戶人家十余口人。

可自那之后,自己的這位師弟手中便多了桿煙袋,與人交談之時,眼神中更加閃躲。

今夜,尺伏再對上尺信的眼神,尺伏發現自己這位師弟的眼神已然變了,他的眼神不再閃躲,直直的盯著自己,尺伏不由的有些慌亂,但憶起在墨門中時,尺信師弟與自己這些師兄切磋之時,他始終不敵自己,于是又鎮定了些。

尺伏面上又露出一絲嘲笑:“看來師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那我就替千刃師兄清理門戶罷。”

言罷。尺伏慢慢行至鷹鉤鼻的尸體旁,將鷹鉤鼻的單刀也從地上拔出,雙持單刀,左手挽了個刀花,反手握緊單刀,右手單刀斜立,身體微微后傾,將內力灌注后傾腳上。

一旁的宋書,手腕的血已止住,瞧著護在自己三人身前的這黑衣人勁衫人。不明白為何他為突然倒戈,要與自己的同行之人動手,卻聽到這個護著自己三人的黑衣人緩緩開口。

“墨者尺信,領教。”

顧蕭與尺天涯二人一路尋來,二人雖然武藝高強,卻都不是追蹤的高手,在荒郊野外轉悠了一番,二人發現自己似乎是跟丟了。

顧蕭不由的后悔起來。早知如此就帶上薛虎大哥了,以他當時在涼州腳店外追蹤自己的功夫,有他在,自己二人絕不會像現在如同無頭蒼蠅似的亂轉。

“尺大哥,你不是墨者嗎,追蹤之法你也應當懂一些吧。”顧蕭尷尬開口。

尺天涯則有些面皮發紅,還好這夜色掩蓋,沒被發現,自己身為墨者,居然連自己師弟都跟丟了。

“木兄弟,說來慚愧,尺某確不擅長追蹤,我這尺信師弟又是專習此道的高手,因此他更懂掩蓋行蹤。”

不過也不能怪顧蕭與尺天涯二人,煙袋鍋本就是個擅長盯梢追蹤的高手,他們三人一路跟蹤沈馭樓,煙袋鍋也同時在隱藏三人的行蹤。

不過二人在偷聽天字房客人交談時提及了西南十里,既然追不到他們,干脆動身前往他們所說的嶺涼鎮外十里荒村去查探一番。

顧、尺二人議定,便運功向著西南方向而去。

二人一路不停,將輕功運到極致,一黛一墨,兩人身形如同疾風,略過地面的積雪,激起層層雪花。

尺天涯與顧蕭曾在悅來樓中有過交手,雖當時兩人一招即止,尺天涯已對顧蕭的身手大為欣賞。如今二人運輕功同行,尺天涯心中更為驚訝,這木一不僅內力精湛,輕功更在自己之上。

望著這少年略帶稚氣的臉龐,尺天涯忽然覺得,若是自己墨門中有此等驚才絕艷的少年人物,墨門重振有望。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雖然木一未曾提及,這等少年英杰,怎會無門無派,想到此處,尺天涯不由又有些沮喪。

顧蕭此刻的心中卻是急切,自從知曉了尺千刃想要截殺萬鈞的事,他的心頭如有一塊巨石一直壓著,雖然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但若是萬鈞身亡,晉國必然會再度向齊云用兵,到那時,生靈涂炭,百姓遭殃。

若要救下萬鈞,就要先將那天字房的客人救下,想到此處,顧蕭將踏雪、點水兩尋運到極致,黛色大氅迎風掠起,顧蕭的身形漸漸甩開尺天涯。

尺天涯早已過了而立之年,本不是爭強好勝的年紀。可悅來樓中比斗拳腳功夫,就未在顧蕭身上討得便宜,如今輕功也被對方甩開,倒是激起了尺天涯的比試之心,也將輕功運到極致,追著顧蕭而去。

煙袋鍋尺信身上已有了數道傷口,適才為了護著沈馭樓幾人,煙袋鍋與尺伏交手。

初動手時,煙袋鍋仗著尺伏的略微輕敵,搶了先機,手中雙刺搶攻,挑、點、貫、帶、劈、甩、挎,擺、裹、托、推、絞、撥、扎,招招直逼要害。

煙袋鍋本就研習追蹤之術,腳下功夫自然利落,借著搶攻,又有步伐優勢,招招搶攻,靈蛇出洞、喜鵲穿枝,將手中雙刺靈動發揮到了極致。

尺伏知道自己這位師弟的功夫深淺,當年在墨門中就是自己的手下敗將,便生了輕視之心,被煙袋鍋綿延不絕的殺招搶了先機,只得且退且戰。

反手刀格住雙刺,尺伏瞬時翻腕一絞,想借著此招將尺信手中雙刺絞落,沒想到尺信雙刺已是回招避開,尺伏瞬時正手刀橫斬,欲搶回先機。

煙袋鍋自然曉得師兄的心思,回招時見單刀斬來,手中雙刺豎起格擋這刀,刀威余勁將煙袋鍋整個人彈開。

煙袋鍋自知一旦喪失先手,必會落入師兄的刀勢籠罩之下,雖然被刀勁彈開,煙袋鍋身形后退之時,反身抬肘,從肘下綁著的兩根細管中激射出兩枚針形暗器,沖著尺伏咽喉飛去。

冷笑一聲,尺伏反手刀出,‘叮當’兩聲,反手刀將兩發突襲暗器擊飛。

雖偷襲失敗,但短短一瞬也已為煙袋鍋獲得了喘息之機,為了再度搶下先手,煙袋鍋并不多等,雙腳觸地即起,躍至空中,將雙刺反握,雙掌凌空推出。

原來煙袋鍋的袖中也裝滿了暗器針筒,只見短短數息,煙袋鍋雙掌如同凌空出掌,袖中不停飛出針形暗器。

曾經自己信手拈來便可輕松擊敗的師弟,今日如同刺猬一般渾身尖刺,讓尺伏頭痛不已。

雙刀疾揮,尺伏用刀花將身前盡數籠罩,只聽得叮叮當當聲不絕于耳。

煙袋鍋的袖中,肘下,甚至是口中、鞋底,渾身都藏了暗器,靠著不停的催發暗器,煙袋鍋又重新搶回了先機。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煙袋鍋身上的暗器被尺伏盡數擋下,尺伏身旁雪中,密密麻麻的插著數十枚針形暗器。

煙袋鍋翻身落地,胸口不住的喘息,適才交手,內力消耗甚大,煙袋鍋反手摸向后腰裝有暗器的針囊,發現針囊已空。

側首向著身后尚有神志的宋書說道:“想法讓二人醒來,你們三人快走,我拖不了多久了。”

不待宋書回神,煙袋鍋已縱身撲向尺伏。

尺伏冷笑:“我倒要看看師弟還有多少暗器可以發。”隨后縱身躍起,與煙袋鍋戰做一團。

宋書不知這人為何要施出援手,但有生的希望,誰又會乖乖等死呢。踉蹌著去呼喚暈厥的夫人與沈馭樓二人。

戰圈中的尺伏雙刀,此刻卻如催命的惡鬼,刀勢兇猛,如同百鬼夜行,招招相連,一刀聲勢強過一刀,煙袋鍋招式已盡,此刻只能護住要害,全力抵擋。

二人空中纏斗,雙雙落地,刀影與雙刺刺影交織不停,數息之后,只聽一聲悶哼,二人身形旋即分開。

尺伏仍是那副冷笑模樣,之時身上的黑衣勁衫已被短刺劃開幾處,露出內里。

反觀煙袋鍋,肩口一道刀痕深入骨,正冒著鮮血,可煙袋鍋的神情確如同無傷一般,并未看出絲毫改變,眼中堅定瞧著尺伏。

“師弟,若你此時收手,與我殺了那三人,我還可在千刃師兄那替你求情。”尺伏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可語氣卻如同獵手玩弄獵物一般。

煙袋鍋并不開口,只能趁著這時間,盡快調整內息。早就聽說尺伏刀法在墨門中已是同輩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看來,確無法與之相敵。

得想想辦法,這樣纏斗下去,不消一刻,死的人定是自己,這些年殘殺無辜,自己倒是死有余辜,只是沈馭樓這三人,自己既然決定了,就得設法保住他們的命。

煙袋鍋腦中閃過這些想法,雙目瞥向周圍,一處破漏荒宅,頂部早已塌陷,只有兩處殘垣仍矗立著,有辦法了。

尺伏當然知道煙袋鍋已無招可出,見對方不答話,冷哼一聲,隨即持刀撲上前去。

煙袋鍋忍著肩上刀傷的劇痛,翻身閃開雙刀,且戰且退,將尺伏引至那處斷壁,側首避開一刀后,向著斷壁后躍入,將身形藏匿斷壁之后。

斷壁外的尺伏只道是煙袋鍋不敵,揮舞著雙刀就要近前,靠近斷壁就要躍入其中之時,聽到斷壁內一聲清脆作響。

暗道不好,尺伏忙揮刀護住身前。

可已經晚了,只見兩根短刺穿透這個斷壁,飛刺如蝗,尺信用手中短刺兵刃作為暗器,運足內力,穿墻射出。

暗器首重突襲,先前開闊之地,尺伏武境本就高于對方,煙袋鍋的暗器自然沒有討得便宜。

這次煙袋鍋將尺伏引至斷壁處,距離近,尺伏又無防備,當尺伏反應過來揮刀護身之時,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