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第102章 微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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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微雨(九)

第102章微雨(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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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兩天沒更,對不住各位。連同今天的份,總共九章,接下來會拼命補上的。這一章六千多字,先抵兩章,還有七章。

高臺上,耶律懷慶一直都在拿著望遠鏡,遠遠觀察著天門寨。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下了望遠鏡,帶著不可思議的口氣道,“想不到宋人當真敢開門。”

縱然從西門這邊看過去,天門寨的城門依然如河蚌一般緊,但城下的人流都在往南北方向疏散,這就可以肯定,方才收到的南北兩面的急報,應該是不會錯了。

從定計時開始,耶律懷慶從來都沒想過,宋人會如此爽快的打開城門。

他們的計劃,幾乎都是按照一萬多人圍困天門寨來策劃的。那樣的話,城中宋軍絕對不敢再行出擊,那一萬多人就是最好的警哨,一有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警覺起來。如果有什么暗道,也決計瞞不過一萬多雙眼睛。

如果要攻擊城墻,城下一萬多人就是最好的掩護。即便城下亂作一團,頭頂上的宋軍得找不到攻擊的對象。

誰想到宋軍竟然會打開城們,把人都放了進去。

是秦琬糊涂了?恐怕還不止,至少要天門寨排前面的五六位軍官全都糊涂了,才會把城門打開。

不過,之所以沒有制定對應計劃,并不是疏忽,而是沒有必要。

只有幾千人的天門寨里面,突然間多了一萬多只會添亂的老弱婦孺,怎么守?更何況那一萬多人里面,可是有著上百名混入其中的勇士!

耶律懷慶相信宋人肯定能想到其中的問題,但就算他們明知其中有奸細,他們也沒辦法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人給找出來——人手不足,閑暇不足,耶律懷慶也絕不會給宋軍分辨奸細的時間。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細作們行動的時候。城內城外里應外合,加上一萬多根本不會聽從號令的愚民,僅有幾千人的天門寨,又如何去安內攘外?

或許秦琬還會幻想有援軍能及時趕來,御營派出去阻擊宋軍主力的隊伍早已出發,甚至還安排了伏兵,就算安肅軍的其他幾個寨堡也在同時出兵,依然有著足夠的防御力量。

耶律懷慶確信,對于他面前的這一個戰場,他有至少一整天的時間去敲碎天門寨的硬殼。

耶律懷慶沉穩的笑著,對眾將道,“宋人開了城門,看來晚上的情況會比預計得還要好。”

一名大將忽然插嘴,“大王,那群豬狗只是被放到甕城里面了吧,還不能算進城。”

耶律懷慶臉陰沉一下。

如果祖父在的話,沒人敢隨意插嘴。不能操生殺之柄,當然得不到臣下敬畏。

但耶律懷慶也不能發作,并非是抗命,而是探討軍情,真要發火,自己在周圍一干將領們心中的評價可就要大降低了。

他目視蕭金剛。這時候,自己反駁是最蠢的,不論是對是錯,被一眾大將看清自己是孤家寡人是最糟糕的。

蕭金剛接收到了耶律懷慶的要求,他沒敢多猶豫,道,“天門寨四門的確都有甕城,但都不大,不比天雄城更大!”

“天雄城就是學了天門寨修的。”另一個愿意歸附耶律懷慶的將領補充道。

“有多大。能容得下多少人?”第一個大將追問道。

有前面蕭金剛帶人過了路,現在耶律懷慶說話就方便了,“天雄城的甕城都是寬十八步,深十六步,天門寨的甕城不會比天雄城大。至于能裝多少人,得看諸位覺得十八步寬十六步長的空地,最多能容納多少人?若是想不到,找人試一試就行了。”

耶律懷慶犀利的反駁,逼得那位大將只能訕訕一笑,不再言語。

耶律懷慶暗暗哼了一聲,也沒再多追究。

他手中就有天門寨的模型——有細作進去過,連城頭上都去過——天雄城也是仿效天門寨而建,大體結構別無二致。

然而事前的偵查對攻破天門寨并沒有什么用,宋人的幾座炮壘明擺著在面前,可是就拿它們沒辦法。火炮的射程夠不上,射擊的水平比不了,只能任他們單方面打。昨天加今天的幾通炮下來,暴露了隱蔽陣地,被宋軍炮火擊毀的將軍炮也有好幾尊了。

‘所以才要別出蹊徑才行。’耶律懷慶想著。

這幾天的炮戰結果,使得耶律懷慶更加確信,跟在宋人后面開發火炮,是東施效顰,只會輸得越來越遠。

火箭加上炸藥,包括耶律懷慶前日那一次差點被殺掉的夜襲中,宋人所使用的手榴.彈,都將是日后工火監研究開發的重點,而火炮雖然重要,而且還將依然是大遼軍中重要的神兵利器,但已經不是唯一重要的了。

“宋豬會不會出戰?看他們把人都調走了。”

耶律懷慶眉頭一皺。說話的將軍,與之前挑釁的那一位都是上京道出來的,連說話的口氣都一樣。經常與南朝打交道的地界上,稱呼南朝時,早已經改掉了過去的蔑稱,只有上京道沒見過太多世面的土鱉才會延續舊日的習慣。

蕭金剛瞅了眼耶律懷慶,然后說道,“說不準,秦琬能做一件蠢事,就能做第二件。”

“那幫豬狗還敢攻擊我們不成?”

“多準備一下沒壞處。”蕭金剛道,他轉過來對耶律懷慶,“大王,你看……”

“樞密所言有理,當有所準備。”

耶律懷慶不覺得秦琬還有余力反攻,大概是他以為大遼天兵要從西面主攻,所以要把人調開,好準備防御。但即使他這么做了,也不能蒙蔽多久,遲早西門這邊人還會回來的。

耶律懷慶都能想象出其余三門現在的畫面,幾千人擠在一座城門前,能擠進去的人,不是孔武有力,就是手腳伶俐。一幫老弱婦孺,只能進去一小部分,四分之一,最多三分之一,肯定不到一半。

也不知秦琬會不會下令強行關門,反正自己派去潛伏的兵馬,肯定能給宋人一個驚喜。

“再去查問一下其他三面的情況。”耶律懷慶踱著步子,天門寨越是亂,對他來說機會就越是大。

幾分鐘后,耶律懷慶收到其他三面城門的急報。

“都進去了?秦琬何其不智!”

齊王殿下大喜過望,竟然都不是放人進甕城,而是直接進城了!

他開心得在高臺上轉著圈子,站不是坐不是,定都定不下來、

“大王,會不會有詐。”

耶律懷慶停下腳,說話的不是一直唱反調的上京道將領,而是很配合他的蕭金剛。

少了一點逆反心,耶律懷慶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陡然間心中疑云叢生,這未免也太順利了。

“大王……”隨侍突然開口了,“宋人開門了!”

耶律懷慶瞪大了眼睛,天門寨西門的城門的確開了。

“宋人無故開城,必有詭計。”他環看左右,“哪位去試探一下?”視線落到了上京道的幾個人身上,“蕭節度,你可愿去?”

耶律懷慶的挑釁,幾個上京道將領都不甘示弱,領頭的一個出來道,“撒班領命。”

耶律懷慶一笑,“有節度你去,本王就放心了。”停了停,又問,“不知節度你打算怎么做?”

撒班譏諷的笑了一聲:“城上火炮犀利,可惜御營壓不住,多了就是被宋豬的火炮打,末將打算選三個百人隊,跑快一點去探一探。”

耶律懷慶仿佛沒聽到笑聲中的諷刺,點了點頭,“那本王就預祝節度能旗開得勝。”

城門在面前慢慢開啟,從漸漸敞開的門縫中,外側的柵門也在緩緩上升。

相隔三里許,秦琬看見了代表遼國天子親臨的大纛,正在遼人的營地上空高高飄揚。

秦琬調整了一下護腕的位置,活動了一下手指,“皇帝應該在那里吧?”

秦琬的視力還算不錯,但是他能看得見那面大纛,還是因為實在是旗幟太大了的緣故。

完全能想象得到,大遼皇帝帶著他的臣下,正在大纛之下向天門寨這里指指點點。

可惜了。

秦琬惋惜著。

那個距離,其實是在城中火炮的極限射程之內——加強裝藥的。

方才還在城頭上的時候,他就咨詢過了城中排名第一、天下間也是屈指可數——秦琬對這個評價很有信心——的火炮專家,可惜那位專家給了一個否定的意見。

這幾天火炮射擊次數過多,尤其是射程最遠、威力最大的四零榴彈炮,是城中壓制遼軍炮兵的主力,卻沒有多少備件替換,炮管磨損巨大。文嘉每天都要檢查兩三次,已確定安設置在城墻西壁的七門四零炮,已經不能用加倍裝藥的辦法來加強射程了。

如果換個時候,即使城內火炮的磨損程度跟現在一樣高,秦琬還是能下令給這一面的榴彈炮加強裝藥,賭一把能不能大破外賊。

但秦琬現在不敢下令去賭了。

他的賭運其實還不差,跟人賭錢總是贏多輸少,只是這一回,只想賺一個守城功,卻碰上了遼國皇帝親率的御營;只想出城夜襲一把,卻撞上了最精銳的神火軍宿衛;盡管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給那幫宿衛以巨大的殺傷,卻連到底立了功勞沒有都不知道;

加上這一次,本以為能用火箭讓遼人陷入混亂,卻好像摸到了老虎屁股。連賭連敗,次次都不能如愿,秦琬早就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沖撞了哪路神仙。運勢如此,他是不敢賭了。畢竟局勢也沒壞到需要他賭博的地步。

“想不到就這么點大的地方能塞進幾千人。”

王殊這時候驚嘆又感嘆的說著。兩百多兵馬集結在西門的甕城中,看起來已經將甕城給占滿了。而其他三門的甕城中,都至少有十倍以上的人數。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分鐘就能繞一圈的甕城,竟然能擠進那么多人。

“我也想不到,我只是聽說過,一節三等車廂,最多能擠進去兩百五六十人,還包括他們的貨。我們乘車,就算只帶包裹和槍,一節一個都就擠得不行了。”

秦琬說著又扭了一下護腕,稍微緊了點,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王殊也在整理自己腹甲。全副武裝的秦琬,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只有用英武不凡、氣宇軒昂來形容,而王殊,現在他正穿著整副盔甲,腹甲的扣鎖卻扣不上,被過于圓潤的肚子頂起,陪襯在秦琬身邊,只有可笑二字了。

但王殊的神色很是嚴肅,指著調整不好的鎖扣,鄭重的問道,“真的沒問題嗎?就如這甲,稍稍緊上幾分,就讓人喘不上氣,而那甕城之中又何止緊上幾分?”

“也沒聽說大名府的支線上死過人。”秦琬很快的為自己辯解,“那邊的鐵路上全是奸商,不把車廂塞滿人是絕對不肯發車的。”他看了看表情嚴肅的王殊,想想又補充道,“擠一點總比沒命好。”

有些事,只要想的話,終究還是能做到的。就算稍微……或者說很擠,必須臉貼臉、身挨身站著,有傷風化之類的蠢話就不說了,最困難的是坐都坐不下來,就跟衙門里常用的站籠一樣,但終究比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城外要強。

“皆是婦孺老弱,多耐不住擠壓。如有損傷,卻壞了都監的一片仁心。”王殊勸道。

如果是救不了那真的是沒辦法,現在是救下來了,卻功虧一簣死了人,就未免太令人惋惜了。

“一片仁心……平日怎么不見王七你這么會說話的?”秦琬戲謔的說了句,不過還是說,“等回來就處理。”

那一萬多同胞是害怕,才會被遼人如牛羊一般驅趕著來沖擊天門寨,要讓他們聽話,就要讓他們知道自己比遼人更強。

他們既然怕遼狗的刀,就更該怕他秦都監的刀。

“要等多久?”王殊不顧觸怒秦琬的追問。

“現在就可以回去了。但是不出門站一會兒,遼狗還會給我怕了他們。”秦琬并無不愉之色,笑說道。

王殊根本不信。要秦琬真的覺得會如他所說般輕松平安,他就根本不必把自己給拉出來。自家留在城中,還當真能在秦琬正于城外苦戰的時候,強奪寨中權柄?

雙重城門此刻徹底敞開,秦琬比了個手勢,跟隨在他身邊的鼓樂手立刻吹響了進軍號。

兩百多士兵自城門魚貫而出,秦琬和他的將旗緊隨其后。

就在其他三座城門開啟后一刻鐘,一直在西門甕城中等待的秦琬,率軍自西門出城。

秦琬就在西門外,站在門外的石橋上。

掌旗官將秦琬的將旗牢牢扣在腰間,旗桿被他緊緊握著,只有旗面隨風卷動。

“守住這座橋。”秦琬踩定白石所砌的橋面。

這是跨越城壕,直通城門的橋梁。其他三門皆大門緊閉,只有這座西門敞開,只要能夠守住這座橋,就足以向所有人證明,就算大遼皇帝御營來了,天門寨還是保下來了。

遼人現在并沒有展開攻擊。可能是沒想到城中守軍會出戰,遼軍大營方向,還沒來得及派兵迎戰。

驅趕漢家同胞的幾百遼兵,則有的被擊斃,有的遠遠逃開,沒能影響到秦琬和他的敢死隊員在石橋上布陣。只有幾個頭腦發熱的沖過來,不過他們都沒能在石橋上丟火藥包,都遠遠的被擊斃了。就算了丟了,炸壞了橋反倒是幫了宋人的忙。

城門前的石橋可以算是寬闊,四丈以上,足以供四輛馬車并行。但對于秦琬手邊的兩百人,這四丈實在是太窄了。

如果是火槍手正常的橫列排開,兩百人能排出十五排了,后排的瞄準的全是前排的后腦勺。

現在步兵大部分布置在羊馬墻內,在橋上只排出了六排的十人橫隊,而隊列之外,是四個虎蹲炮組。

在秦琬看來,這樣的防御足以抵擋遼軍白天時中等以下規模的進攻。如果加上兩重鹿角,再把城頭上配合的火炮計算在內,那他敢保證,在白天能抵擋得住遼軍任意規模的攻勢。

“耶律皇帝肯定在后悔了,要是他現在才趕人過來,我可真就要手忙腳亂了。”

秦琬如此說著。他現在已經站穩了腳,正拿著望遠鏡窺伺遼軍主營。

王殊嘆道,“遼人可不知道都監你會出戰。”

“兵貴用奇,就要出其不意。”秦琬笑道,“不然等其反應過來,說不定還會用什么招數。”

面對一個不要臉的皇帝,再多擔心都不嫌多。但再不要臉,也改變不了遼人根本不會攻城的事實,攻擊完全脫節了。

“狼煙點起來了!”王殊低聲叫到。

秦琬回頭瞟了一眼,確認了之后,就不感興趣的回頭過來。

他出城前,曾經吩咐文嘉,等他出去之后,就把狼煙點起來。不是警告敵軍來襲的烽火,而是求救的信號。

秦琬有信心只憑自己手上的兵馬戰具,就在遼國皇帝的大軍下守住天門寨,可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早點將王厚給催上來。能殲滅,又何必只是擊潰。

“來了!一人叫到:“都監,來了!”

秦琬的雙眼也已經看見到人了。三百多騎兵正帶著遼國皇帝的命令,來攻擊橋上的防御點。

多達三百騎的契丹騎兵,冒著槍林彈雨,行動間有如一人。

奔騰的馬蹄聲直貫云霄,大地的震顫越來越明晰。

征服了整個草原,讓南方漢土畏懼百有余年的契丹鐵騎,終于在天門寨城下露出獠牙。

“大王,狼煙!”

高臺上,耶律懷慶的隨侍指著城中突然冒起的濃黑煙柱,略帶緊張的說道。

耶律懷慶偏過頭,問蕭金剛,“是在聯絡王厚了?”

“大王不用擔心,”蕭金剛道,“王厚肯定會被攔下的。”

“我沒擔心。”

耶律懷慶如此說著,臉上卻明明白白的寫著‘我很擔心。’

秦琬已經在求援了,附近十幾二十里地都能看得見,王厚不可能再安坐在保州城中,肯定會大舉出動。

‘要盡快了。’他想著。

三百鐵騎,在炮火中倏離倏合。

密集的彈雨,并沒能阻止他們接近城墻。

炮彈不停的落下,曠野中,不時就騰起一團塵土化成的黃煙。

可炮彈不是落到他們的身后,就是松散的隊形中穿了過去。只有三人中炮落地,其中一人更只是坐騎被近處落下的炮彈嚇到摔倒,本人落地后,一個翻身又起來了。

戰馬飛馳,雖然三百遼騎的走向,看著是準備自石橋前斜掠而過,試探石橋上的守衛。但隨著他們的接近,任何人都看出了他們的目的。

鐵蹄聲中,三百遼騎距離石橋已不及百步了,只是奔馬幾個呼吸的路程。領頭一騎,調整了一下前進的方向。馬首的位置,已經正對著石橋正中央,他身后的同伴如斯響應,跟隨著他,直沖橋上軍陣而去。

秦琬主將將旗下,只有單薄的幾列陣線,甚至都沒有鹿角攔在前方,防御力看起來比紙還脆弱。只要能沖過去,天門寨主將的首級便輕易取下。此刻城門還是敞開著,甚至能直接奪下天門寨。

火炮的聲音小了下去,喊殺聲驟然而起,一柄柄雪亮的馬刀豎起如林。

王殊掌心都是汗水,身前僅有六排的軍陣,在遼軍鋒銳面前顯得是那么的單薄。

第一次上陣,面對的就是大遼御營中的精銳。讓王殊自己來選,他更愿意是從南方蠻夷開始,一步步積累經驗,最后才對上契丹鐵騎。

如果要與契丹鐵騎作戰,那么身邊的兵馬也該再多一點。幾十人組成軍陣,未免太單薄了。

但他身旁的秦琬,呼吸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

秦琬從城中募集的敢死隊,并不是按照建制來報名,多是不成隊列的散兵。只有他面前的這幾排,卻都是他過去從天門寨中精挑細選的選鋒,人人都是馬步皆能的好手,刀槍弓弩都擅長。他們在夜襲時損失了一批,但現在還有一半,正毫不猶豫的守衛在他的身前。

立于隊列最前方的虎蹲炮組,緊張的看著越來越近的遼騎,眼睛越瞪越大,臉色也越來越白。

遼人的騎兵已經快要沖到了眼前,都幾乎能感受到契丹戰馬口鼻處喘出的熱氣,那一柄柄鋼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頭頂上。

但他們還是沒有聽到來自身后的命令。

甚至有人都閉上了眼睛,可炮手手中的火引,始終不敢距離火炮更近一點。

撻不野縱馬狂奔,在百夫長發出號令之后,就超越了領頭的詳穩,與幾名兄弟沖到了最前方。

他絲毫不畏懼敵人已經亮出的槍炮。

他之前已經與宋人的槍炮較量過了。

前幾天打破的那些村寨之中,擁有火槍的宋人為數不少,他們甚至還能把松木刨開內芯,改裝成火炮。還有幾次撞上了宋人的軍隊,他們甚至裝備了更先進的燧發槍。

但那些槍炮毫無作用,百步外就開始射擊,直到撻不野用馬刀砍掉他們的腦袋,他們都沒能發射出第二發,七八個村寨打下來,兩三支宋軍對壘過,他甚至連頭發都沒傷了一根。砍掉的腦袋已經能堆成一堆了。

‘開炮啊!’

撻不野興奮著,雙腿夾緊了馬腹,只要宋人現在一開炮,他轉眼就能把那一個個慌亂裝彈的腦袋砍下來。

馬蹄重重踩踏著地面,刨開一塊塊泥土,轉眼又近了二十步。

‘要開炮了吧。’

撻不野聚精會神,只等宋人槍炮一響,他就往前沖去。他已經瞄準了漢人的將旗,還有將旗下的宋將,那個宋將穿得金光閃亮,那么光彩的目標,他的腦袋,撻不野要定了。

駿馬飛馳。

只剩下六十步了。

一直在身邊落下的炮彈不見了,周圍的靜了下來,只有風聲在耳邊。

撻不野心中的興奮降了下來。

‘怎么還不開炮?’

撻不野靴后馬刺連踢,胯下的愛馬被逼得奮力狂奔。呼吸越來越粗,頭也埋了下來。

都不到五十步了,撻不野開始慌了。

‘快開炮啊!’

火槍和虎蹲炮在這個距離已經能夠傷到他了。

但石橋上的宋軍軍陣還是一片平靜,絲毫沒有開炮的跡象。

四十步了。

撻不野跟著同伴俯下身,緊貼著馬背,縮小了打擊面。

他心冷下來,身子開始顫抖,四十步內受到炮擊,最前面的他,能活下來的機會就只有一半。

三十步,宋軍還是沒有開炮。黑洞洞的炮口在眼中漸漸變大,他心中狂叫,

‘為什么不開炮?!’

已經只有不到二十步了,以他的馬速,三四個邁步就能沖到可以揮下彎刀的距離。

‘該開炮了吧。’

他心中冰冷的想著。

這一回,他終于等到了。

撻不野聽到了一聲笛響,下一刻,他終于聽到了他期待著的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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