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柱一宴后,讓諸多蠻部等候已久的真正的盛宴狂歡也終于開始了。
近百位洞主帶著他們的親信,總計千人,隨同官軍重返海門港。在這座正在興建之中的港口,讓他們敬畏不已的經略章相公將會開始瓜分交趾土地,將他們渴盼已久的土地,依照功勞多寡給劃分下來。
“海門港周邊五十里,這是直屬于中國的土地,屬于海門縣,為交州治所,隸屬于廣南西路。不會分給任何人。”
作為蠻部之中官職最高的一人,黃金滿被允許第一個進入設立在海門鎮的招討行轅。行轅正中,是一幅巨大的沙盤,東面是海,西面是山,南面一條細窄的通道聯通,這是交州的沙盤地形圖。
黃元已經從他的頂頭上司那里得知了大體的分派方案,就在沙盤前為自己的父親解說著將會怎樣分配交州的土地。
“有了海門港,官軍就能控制著交州全境。日后若有人反叛,官軍可以直接從海門港出兵,而援軍也可以順海路前來,不懼有人居中阻礙。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將海門港守住。”
黃元侃侃而談,黃金滿滿意的連連點頭。他已經確定將如何分配自己手上的兩塊互不相連的土地。他年紀最長的兩個兒子,黃元、黃全,一個將繼承在廣源州的部族,另一個則是統治新的領地。
自家的兒子跟在章惇、韓岡身邊,耳濡目染之下,看得出來他比過去進益了許多。將這一片土地交給他,黃金滿也能放心下來,
“至于升龍府,由于有銅柱的存在,章帥說了,也不會分配給任何人。那里是連接南北的交通要道,據韓副帥說,將會設立一個軍寨——聽說起名做河內——安排下兵力來看守。除了升龍府外,如月渡等幾個大渡口都是如此。”
黃金滿對此并不意外,官軍不可能只守著海門港,就像是邕州,除了邕州城以外,順著左右江沿線,設立了一串軍寨,控制住周邊的部族。
在另一間廳堂內,章惇、韓岡、燕達和李憲列坐其中。
“……通過富良江,將兩岸的部族給控制……不對,”章惇搖搖頭,“是監視住。”
燕達能夠理解,如果想要控制,兵力就得放上許多,但換成是監視,只需幾百人就夠了。
“交州的重心在海門港,即便是舊日的升龍府,也不會放上太多的兵力。”韓岡也說道,“當初邕州就是邊境諸寨安置的兵力太多,使得邕州城內無兵可用。當永平、太平、古萬被攻占,邕州城內的兵馬連城墻都守不全。如果這些兵力大半聚在邕州,也許就能多保著三五日了。”
燕達和李憲都點著頭,他們對此并無異議,此前此事其實也已經有了定議。“不過既然要掌握住富良江,那江上的水師肯定就不能少了。”燕達說道。
“不僅僅是富良江,就是海門港,也需要在一支能巡守海上的水師。”章惇道,“海門東面的海上,有多個島嶼,已淪為一干亡命的淵藪,官軍最好能早日上島清剿,不能他們侵襲海路。”
“南面的占城怎么辦?”李憲問著,“交趾國滅,也讓他們撿了便宜去。南面的幾處州縣,都讓他們給占了,不能任由他們猖狂,置而不論吧。”
章惇的臉板了起來。
就在官軍攻克升龍府的同時,與交趾素有舊怨的占城國也趁機出兵,侵占了偌大的一片領地。
之前經略招討司因為一系列的事務,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竟然把他們給忘了,直到前些天派了人去交州南方,卻發現各地的旗幟已經換了人家。
“本官已經修書一封,讓他們退出侵占的交州領土,這就讓人送去占城。如果他們膽敢置之不理,交趾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章惇聲音陰狠。將交趾滅國,是他可以光耀一聲、遺澤后世的壯舉。如果有人想在他的榮光中抹上一層污穢,那么他絕對不會退讓半分,必然會狠狠地報復回去。
“得到了交州,占城、真臘兩國,自此與中國成為鄰居。”韓岡則是微笑著,“如果他們不想老老實實的做個安分的皇宋屬國,也不介意將他們變成占城州、真臘州。”
“就讓末將領兵去好了。”燕達起身請戰,“得讓他們明白,官軍是不會離開交趾的。”
“從河內寨向南六百里,在長山以東,全都是大宋的疆土。”韓岡指著地圖,交州的北方,是東西數百里的山區和平原,不過到了南方,屬于交州的土地,已經是狹長的一條,緊鄰著海岸和高山,“這里在唐的安南都護府時,是驩州、愛州的地界,以古羅江與占城的前身扶林為界。交趾雖是幾次征伐占城,國境線也基本上穩定在此。”
“即是漢唐舊疆,自當寸土不讓。”李憲也是豪氣干云,“若敢凌犯中國,縱然有萬里之遙,也當發王師以誅除!”
章惇霍然起立,用力揮動手臂,“先將各家的土地分配下去,等到劃分完成之后,占城對本帥的信函置之不理,還不肯退出他們侵占的土地,就立刻拈選精銳出兵,打到佛誓城去!”
分配土地的會議,基本上能夠算得上是順利,盡管人人都想多拿到一分,但章惇、韓岡鎮著場子,許多紛爭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已經宣告結束。熙熙攘攘的鬧了十天之后,最終的分配方案終于敲定下來。
黃金滿分到的土地最大,是交趾南方、從清化一直延伸到邊境,與廣源州相隔千里。不過連同他在內,分到土地最多的十一家部族,互相之間三兩聚居,身邊都有同樣大小的部族,互相牽制著。
而圍繞在海門、河內周圍的核心地帶,則是一干小部族的領地,零零散散的幾十家,犬牙交錯的分布著。這樣的安排,可以讓任何一家起了不軌之心的時候,都要先擔心他們的鄰居會不會背后一刀。
這些分派是在地圖和沙盤完成的,并沒有太多的準確性可言,不過利用交趾當初分置州縣的界碑,倒也不至于為了邊界的確認,耗費經略招討司上下一干人等太多的精力。
占城并沒有退出他們侵占的土地,不過占城王制矩獻上了許多金銀財物,抱著一絲僥幸,希望能默認。不過金銀之物,大宋的數量更多,卻不會為了錢而放棄土地。
在這樣的情況下,燕達領軍出陣,沒走陸路,而是走水道,用了三天的時間,抵達南方的邊境,在那里下船。而與此同時,秉持經略招討司的令旨,交州諸部聯軍起兵南下,兩方合力,將占城的侵占交州南方的軍隊給全數消滅。還沒等到燕達返身南下侵攻占城,打下王都佛誓城,占城國王制矩已經被嚇得魂飛膽喪,親自帶了人和財物來乞降。
章惇將之教訓了一番之后,制矩和俘虜們被放了回去,因為這一戰的耽擱,就又是半個月的時間。
這半個月中,新任的交州知州也確定了下來,是章惇的一位幕僚,姓李名豐,在這一次的軍事行動中,作為行營參軍,功勞和苦勞都立下了不少。通判和軍事判官,都是從廣西調來的官員。至于海門知縣,韓岡推薦了自己的幕僚馬竺。
在區劃上,海門港是一個縣,如今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土地荒廢,戶口缺乏。
章惇和韓岡計議之后,將主意打到了從交趾國中解救出來的漢家百姓身上。他們之中,將會有兩千戶遷移到這里,分配土地和種子,并從官府這里借貸了農具和耕牛,等收獲后配上利息加以歸還——基本上就是各地安置移民的翻版,不費多少手腳。
而交州也會安置一批邕州訓練出來的新軍,總共一千一百人,將會移防于此,同時還包括他們的家屬。
加上之前的兩千戶漢兒,也就是說,交州的海門縣,已經有了三千戶口。這對于漢人數量稀少的廣南兩路,已經是一個數得上的大縣了。
“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差不多該回去了。”
章惇已經將桂州放下了有半年之久,不過有通判看著,其實并無大礙。但章惇說得回去,并不是桂州,而是東京城。
“還是先去邕州。”韓岡說道,“坐船到欽州,從那里走要方便的多。”
進入了四月之后,雨水又多了起來,韓岡望了望外面,因為雨水的緣故,大部分的工程暫時都停了下來。一時間,也沒有繼續開工的可能。自己也可以趁這個時候,一起返回邕州一趟。
章惇點著頭,“宗亶他們在獄中已經休息得夠久了,也該送他們上路了。”
最后的圣旨已下。
雖然不能將已經死了的李常杰拉起來再斬首一遍,但在邕州城下、忠勇祠前,當初曾經領軍侵攻過大宋疆土的將領,都會將之明正典刑——可惜廣源諸帥太識時務,否則就一并拉過來陪斬。
當曾經凌犯中國的罪人在他們肆虐過的地方,用性命來贖清他們的罪孽。自此之后,南方當能保有二三十年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