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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著經略招討司大印的軍令,被信使們分頭帶了出去,去召集已經分散到富良江南岸各處州縣的溪洞蠻軍。
接下來的數日,雨勢忽大忽小,就是不見停歇。富良江水越發的洶涌澎湃,滾滾濁流奔騰之聲竟然如同雷霆重鼓,時時刻刻沖擊著營地。
而平陸上,更是水坑處處,雨水集合起來后甚至都形成了道道小溪,向低洼處匯去。
幸好官軍扎營的地點,地勢要高出平地數尺,其實主體就是離著升龍府城不遠的一座村莊——交趾年年雨水都不少,時常又洪水泛濫,村莊多半都是盡量建在高處——水流也只從營外繞過。
不過按照向導們的說法,這樣的一開始下就不見停歇的情況,在過去也并不多見。正好撞上雨水多且早的年份,這運氣可以說是背透了。
就在這幾日中,受到召喚的部族幾乎都到齊了,城外遠遠近近的村莊一個個被他們所占據。雖說是要參與攻城,必然會有所損傷,但一方面是關系到最后的分配,任誰都不敢也不愿缺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對這場提前了太多的暴雨感到有些膽寒,希望能離著主心骨更近上一點。
黃金滿并不是第一次來到升龍府,不過他之前來這座天南最大的城市的時候,是屈辱的作為降伏交趾的臣子來獻上貢品的。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一些財貨,都被交趾人搜刮過去,廣源州產的金塊,只要是稍大一點,都得雙手獻上。
而做了大宋的臣子之后,自己有俸祿不說,他所控制的廣源州,要上交朝廷的貢賦也只是象征性的收取。一年四兩黃金加上一點土產,只是代表朝廷對廣源州的統治,聽說是用來供奉太廟,根本沒有交趾那般窮兇極惡的態度。
對比過交趾和大宋的區別,有些洞主或許會想著保守實力,但黃金滿卻打算要為大宋盡全力攻城。只要討好了如今領軍的兩位大帥,還有燕達、李憲這些在天子面前說得上話的重臣,有皇宋官軍作為倚仗,南方的這一片土地上,還有什么能阻止他黃家成為交州境內舉足輕重的一個大族?
他只是遺憾如今是下著雨,換作是晴天,那就容易得太多。城中的屋舍全都是竹木所制,只要用神臂弓將火箭射進去,或是用將自己的兒子驚得咋舌不已的霹靂砲,將點著了的油罐投進城去,風向合適的話,就能將全城給燒得一干二凈。
很快,黃金滿被引進了帳中,在所有的洞主會聚一堂的時候,他讓人羨慕的站在第一位。
有別于軍議時的憂慮,章惇在一眾蠻部洞主們的面前,顯得自信心十足,“城中交賊只是茍延殘喘而已。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當日李常杰是如何攻下的邕州,如今本帥便要如何攻下升龍府。”
“雨中的確攻城不易,但守城也同樣困難,箭矢難以派上用場。”
“當初邕州有援軍,今天升龍府可不會有援軍!”
“如果交趾敢于出戰,自有官軍來抵擋。”
章惇的一番話說得人人都安心了許多,有雨水的掩護,不用擔心城中射出來的箭矢,沖到城下將土包丟下來,這個倒是一點也不難,只要官軍能擋得住交趾軍出城逆襲就行!有些部族甚至都不用官軍掩護,因為他們順道帶來了他們剛剛在富良江南岸劫掠到的生口。
外無必救之軍,內無必守之城。可話是如此說,但交趾人的援軍就是天上不斷落下的雨水。
升龍府不比東京。
出了周圍五十里的東京城,城外依然是鱗次櫛比、屋舍連綿的繁華地界。但出了升龍府之后,基本上就是田地和鄉村,并不是繁華富力的市井。
這對于攻城的大軍來說并不是好事。水稻田中最易積水,大部分雨水匯集成的水塘,原本都是種植著水稻。除了幾條修建時就刻意加高加固過的官道,想從其他途徑靠近升龍府的城墻,甚至就得劃船過去。
章惇召集一眾洞主訓話之后,便立刻下令出兵。天上的雨水再大,其實也算不上有多危險,但軍營在雨水中泡得時間長了,就會出大事。
安南行營是靠著干凈衛生的飲食,來保證南下西軍的低發病率,但現在想要保證干凈的飲食,難度是越來越高。只要是水災,往往就會引發霍亂等疾疫。食水不凈,加上柴薪因雨水而難以生起,這樣的條件不能拖過十天,再拖下去,士氣低落不說,疾病就要營中流行了。
章惇和韓岡雖然自負,卻也不覺得自己有司馬懿攻打遼東時的水平,以他們對軍隊的控制能力,不能在冒險等待更為合適的機會,必須要盡快出戰,攻下升龍府。
從官軍大營出來,洞主們紛紛趕回駐地,一時號角連綿,響徹升龍府城外。
‘宋軍要攻城了!’
聽到了城外傳來的號角,正在黃龍廟中,與李常杰一起,陪著倚蘭太后和大越天子李乾德,向護國黃龍禱告的宗亶暗中一嘆: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當初與李常杰一起領軍攻打大宋,最后因為邕州大敗,又與李常杰同時受到貶斥。不過李常杰的貶官,僅僅是做個樣子,而宗亶的降責,則是實打實的被投閑置散。只是眼下到了危急關頭,城中人心惶惶,還是宗亶這樣有能力的將領能派得上用場。直接官復原職不說,還加封了爵位,并將家中子嗣盡數蔭補,甚至連同兄弟、侄兒一同受了朝廷的恩惠。
只是他心中一點也沒有底,軍隊并無作戰之力,只靠著天上的雨水,又能起得到多大的作用,這一點,宗亶的心中很是懷疑。宋軍絕不會輕易言退,既然領軍來攻的兩位帥臣之一的韓岡,正是當初從桂州一路疾行南下,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的韓岡,那么指望雨季能將他們擊退,幾乎是幻想。
只是眼下正是在祭拜黃龍,宗亶自知不便多言。
“宋軍要攻城了。”宗亶不便說出來的話,李常杰卻說得毫無顧忌。
“太尉、宗卿。”倚蘭太后對兩位臣子的稱呼,十分明顯的體現了李常杰、宗亶二人身份上的差別。艷冠后宮的大越太后,雙眉輕蹙:“不知京城的城防能否擋得住宋軍?”
“章惇召集諸部聯軍匯聚升龍府外,本來就是為了攻城。眼下雨水未停,就強行進攻,其實是自取其敗。只要兩三次失利,就不會再有多少士氣來攻城了。”李常杰對此深有體會,這是他充滿血淚的親身經歷。
倚蘭太后眼睛一亮:“也就是說,只要能將這一次的進攻打退,宋軍便會撤兵了?”
“再下個兩天,宋軍再不退兵,就得做江里的魚蝦了。”李常杰的笑容中充滿自信。天無絕人之路,就在瀕臨滅亡的時候,突然天降豪雨,提前了一個月出現的雨季,不是上天的安排,又會是什么原因?無論宋人攻城是用什么手段,即便是累積土山,李常杰都不在乎。有上天相助,心中有了底氣,哪里還會擔心什么,“宗太尉,你說可是如此?”
宗亶低頭又抬起,似是在點頭,對著李常杰、倚蘭太后,還一直都靜靜的守在母親身邊的天子李乾德,回復了一個肯定的笑容:“就算宋人有什么陰謀伎倆,我大越自有黃龍庇佑,可保京城無恙!”
李常杰哈哈大笑著:“宗太尉所言正是!”
“拿筆墨來!”李常杰一攤手,仿佛主人一般,使喚著殿中隨行的內侍。
飽蘸了濃墨的毛筆拿在手中,李常杰站在黃龍廟的正殿一側墻壁下。素白的粉壁是前日得到李常杰的吩咐,剛剛粉刷過的,簇新簇新,甚至在角落處,因為雨水一直未停的緣故,還有著一些潮濕的痕跡。
在太后、天子還有同僚、侍從的注視下,李常杰在雪白一片的墻壁上揮毫疾書:
“南國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書;如何送虜來侵犯,汝等行看其敗虛!”
一首詩寫完,李常杰放下筆,他只是稍通文墨,書法也不出眾,但這一首詩卻是發自胸臆,不用多少虛詞裝飾,道盡了他的心情。
從頭到尾又念過幾遍,提筆書了姓名和年月,轉過頭來,李常杰復又縱聲大笑,“太后、陛下,大越有神明庇佑,宋人貿然來攻,不知進退,此是自取其敗。且稍等時日,臣必領軍將宋人逐出國門,還我大越朗朗乾坤!高奏凱歌回師京城,以報太后、陛下。”
年幼的李乾德讀著權臣寫下的詩句,一張臉漲得通紅,有些結巴的激動地說著:“等太尉得勝歸來,朕……朕當親為太尉置酒,共賀大捷!”
李乾德和李常杰一同陷入狂熱的興奮之中,宗亶附和著賠上笑臉,視線稍動,卻發現年輕的太后眼中,卻有著濃濃的憂色。
宗亶暗暗搖頭,李常杰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上天,但看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