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皇靜靜等待著。
事實上,他在等待夏極來“狡辯”,然后他在將后者拆穿,如此一來,便可以更好的將武當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天下面前。
他也占據了大義。
“虧朕如此信任你們,你們就是如此回報朕的?甚至朕既往不咎,依然邀你武當來參加這皇下學社的籌辦宴,并且依然分給了你正道第一的位置。
可你們又是如何對待朕的?”
他用話繼續挑著夏極。
事實上,以前作為皇子時,他于此道很是擅長。
夏極仰頭,與他對視,瞳孔之中清明無比。
他并不解釋,也不去隨尚皇的愿。
只是淡淡道:“臣乃天下之臣,而非陛下一人之臣。若陛下是明君,天下自當一統,國泰民安。
然而...陛下任用寵臣,任用閹人,名為邀請武當,實則卻來此索要賄.賂,趾高氣昂。
見一葉而知秋,趙大忠如此,臣又豈知陛下不是另一個‘五王’?”
此言完全出乎尚皇意料之外,他怒道:“大膽!!!”
龍威迸發,而嚇得周圍群臣盡皆匍匐,閹人顫顫發抖。
便是座下群豪也是低頭,不敢直視。
但已刀未拐,勉強支撐著身體的蒼白男子卻是仰天大笑,直言不遜道:“陛下若一心為民,臣自當效死。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若陛下真是明君,那何須閹人攜英雄令前來武當?
我夏極會遠赴萬里,前來投君。”
他一番話擲地有聲,忠義之氣頓顯,而令人為之折服。
可事實上,無論這尚皇是明君,抑或不是明君,他自然都不會為之效力。
若真是明君,那耍些手段,讓他變得昏庸就可以了。
幸而,這尚皇配合的很。
夏極暗自點頭。
尚皇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他指著臺下傲然而虛弱的男人道:“你莫不是以為你武當偷藏那可改變天下大勢的寶物,寡人不知是不是?”
夏極搖搖頭,直接否決道:“皇上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若是明君,天下歸心,這大勢塵埃落定,又豈是寶物可以逆轉?
若非明君,那武當持有此物,便如神劍高懸,代萬民監督著只手遮天的陛下,豈不好?”
之前零業之戰,最終那引發三千光龍異象的寶物,江湖中人絕多部分甚至不知是何物,而知曉是何物的,卻又絕大多數不知道此寶物在武當手中。
除了幾個信息極其靈通的高位者,此事還算隱秘。
然而真正知曉夏炎身份的,除卻武當上的少部分人之外,便僅有黑木教的任無月一人。
此時,尚皇問,夏極答。
只是短短兩三句,便是如巨石,在眾人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竟然持有那能逆轉天下大勢的寶物?
可是旋即,不少人也頓時明白了這番對話的深層次含義,而頓時打消了覬覦之心。
當然,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還有一些瘋狂、愚昧、貪婪的依然存在著去武當探秘的打算。
夏極的說辭,完全打亂了尚皇原本的所有計劃,他覺得自己無話可說。
為什么這個男人每一句話都特么不按套路來?
你不是應該先狡辯,說武當山腳有魑魅魍魎什么的...
然后再由寡人來揭穿,最后大義凜然的點破武當的狼子野心。
明明都說了你有改變天下之物。
為毛你還不惶恐?
正常不是該矢口否認嗎?
你特么直接承認了...還說了一番令寡人不知如何反駁的大道理。
尚皇覺得自己全方位被碾壓...
幸而夏極為他解了圍。
那位虛弱而臉色蒼白的白袍掌教說出了一句,在此時絕不該說出的話:“蒼天為鑒,天下為鑒,我夏極今日辭去武當掌教之位,所行之事,再與武當無關。”
說罷,也不待眾人反應,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白色掌教道袍,任由其隨風飄零。
露出內里一身肅殺漆黑勁衣,順著肌肉,勾勒出他極其健壯的身形。
然后,他又說出了第二句此時絕不該說出的話:“皇上,還有第五關,不知能繼續否?”
他此言一出。
眾人解釋無語...
都劍拔弩張,火燒眉頭了...你還記著“過五關斬六將”的事。
尚皇頓時恢復過來,但仍忍不住問道:“為何?”
夏極無所畏懼地笑道:“因為臣希望得此天下第一之虛名。”
尚皇發現這個男人的話是每一句都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又問道:“既知是虛名,又為何索要?”
夏極道:“因為天下人在乎。”
“天下人在乎,所以你便去求?可是你不在乎?”
夏極道:“天下人在乎了,便會來搶,若是來搶,臣...就不會孤獨了。”
一言落下。
全場再次鴉雀無聲。
這是何等的言辭,何等的氣魄,又是何等的寂寞...
尚皇也是聰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卻怎么也不明白他的邏輯。
但他既然有所堅持,那么這最后一關,便要將他斬殺馬下。
此事絕不容有失。
所以尚皇直接點名:“龐長夜,宋零。”
他直接派出了麾下最強的兩員大將,也是三個頂尖勢力的兩位首領。
皇下學社社長龐長夜。
巡龍組組長宋零。
再加上云頂天宮宮主周赤琥。
披著蒼狼黑甲,氣勢甚足的將軍頓時出列,他滿臉憨厚,一身莊稼漢子的氣質,雙手持闊面黑金刀,平舉身前,靜靜道:“臣遵旨。”
另一邊,空氣里一陣波動,裹在墨色斗篷里的瘦竹竿突兀出現,他嘶啞道:“為君效死。”
曾經的虎衛大統領,與隱會的絕頂刺客兩人相互對視。
事實上,他們從未想過這世間還有誰需要兩人一起出手。
固然有辱名聲。
但兩人卻不在乎。
龐長夜不在乎,他所求的只不過靜守靈堂。
宋零也不在乎,他只是皇上手中最鋒利的匕首,無名才是最好。
兩人狀態都可謂是圓滿,是巔峰。
而他們的敵人,卻是以刀拄身,在寒風里,在視線里,微微顫抖,似乎下一刻便會倒地。
龐長夜與宋零并不分開行走,而是一前一后,極其古怪。
看到那位蒼狼黑甲、莊稼漢子氣質的大將,夏極卻是樂了。
無巧不成書,酆都大帝,原來你也在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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