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會寧,待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這兩天時間里,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跟齊師道商議具體的戰術戰略,除了商議戰略之外,林昭還抽空到朔方軍大營里轉了一圈。
現在的朔方軍,有一半左右是這三年才征募的新兵,雖然三年的兵齡也已經足夠長久,但是總體來說,比起范陽之亂時那支朔方軍,還是欠缺了一些什么。
正當林昭在會寧,與齊師道見面的時候,他麾下的銅錢衛,已經開始動身前往吐蕃。
銅錢衛辦事的效率還是很快的,盡管銅錢衛在吐蕃基本上沒有任何根基,但是他們只用了一個月出頭的時間,就把林昭的書信,送到了吐蕃另外三個首領手中。
按照林昭的意思,銅錢衛的舉動只是象征性的保密,并沒有刻意隱藏行跡,因此越王使者給吐蕃諸王送信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那位吐蕃贊普手里。
甚至,就連信里的內容,都泄露了一些。
居住在邏些城的德邏贊普,很快收到了消息。
邏些城,又稱日光城,是吐蕃王朝的國都。
但是現在,吐蕃王朝實際上已經四分五裂,另外三家都不認他這個贊普,因此吐蕃王朝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
德邏贊普,只能說是吐蕃境內最大的一個首領,因為占據了日光城,因此大周便認他們這一支為吐蕃正統。
收到了消息的德邏贊普,內心很是不安。
因為現在邏些城附近,的確沒有多少兵力了。
吐蕃一百多年前極盛的時候,本土人口也就是四百萬左右,加上一些控制地區的人口,也不會超過一千萬人,現在比起從前要沒落一些,四個勢力當中,德邏贊普雖然麾下人口最多,但是也不會超過二百萬。
二百萬子民,即便再如何勇猛,能夠弄出十萬兵力,已經非常難得了。
事實上,德邏贊普手底下,也就十萬兵馬,這還是這位年輕贊普勵jing圖治十年的結果。
現在,這十萬兵馬,被他派出去一半,去大周的西北,干“無本買賣”去了。
實際上,德邏贊普本人,也沒有指望著西北叛軍能夠問鼎中原,他只想派些人過去,在大周境內,搶些糧食,女人,孩子,以及一些財物回來。
畢竟吐蕃出兵的錢糧消耗,都由西北軍供應,他們只需要出人,因此說是“無本買賣”。
但是現在,家有被偷的風險,這位贊普不得不為自己打算打算。
假如邏些城被另外三個勢力攻破,他這個所謂的贊普,不僅名存實亡,連名也沒了。
到時候,即便他麾下將士從周人那里搶到多少東西,也無濟于事了。
更要命的是,這種陽謀,沒有什么很好的法子破解。
他不可能去賭他那三個叔伯兄弟,會按兵不動。
事實上,現在那幾個人恐怕已經開始派人到邏些城打探虛實了。
在邏些城宮殿里思索了許久的德邏贊普,最終不得不皺著眉頭,給康東平寫了一封信。
他還年輕,才三十多歲,當上贊普也才十幾年時間。
三十多歲,也已經過了年輕沖動的年紀,因此他不太愿意去冒這個險。
邏些城距離西北前線,足有四千多里,如果是平原地帶,四千多里快馬奔行十天也就到了,但是從吐蕃到西北軍前線,并不都是平地,因此德邏贊普的信送到康東平手里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后了。
這個時候,西北叛軍正集結在散關之外,對散關猛攻了好幾天了。
但是散關上被趙歇堆積了大量了火器,強攻根本攻不下來,讓蕭承等人一度十分憋悶。
西北軍的前線軍營里,心情有些郁悶的河西節度使蕭承,把康東平以及呼延準兩個人都請到了自己的帥帳之中喝酒,這位河西節度使喝的滿臉漲紅,然后罵罵咧咧的說道:“狗日的林三,當反賊還想要立牌坊,自己占了太原,騎在朝廷的頭上作威作福,現在又裝模作樣的來給朝廷守關了!”
“惡心,真是太惡心了!”
這位蕭大將軍狠狠一口唾沫吐在地上,罵道:“哪天給老子捉住了這廝,非得將他活活凌遲了不可!”
一旁的北庭節度使,看了一眼蕭承,然后微微低眉道:“平盧軍的戰斗力平平,也就是他們的火器厲害,有這些火器在,咱們的人只要靠近散關,就會大量傷亡,現在將士們有些已經對火器生出了畏懼之心,死活不愿意去攻蕭關了。”
“那林三,便是靠著火器起家。”
康東平微微低眉,淡淡的說道:“不是火器,當年他還是青州刺史的時候,就被我順手給滅了,根本不會讓他做大,只是…”
康大將軍微微嘆息,開口道:“只是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位平盧節度使,現在也已經是龐然大物了,他既然下場了,咱們便很難把他怎么樣。”
蕭承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連齊師道都被咱們打的節節敗退,一個林三,竟然這樣難纏!”
“林三不難纏,主要是火器厲害。”
康大將軍面色平靜,開口道:“依我看,咱們在散關這邊裝裝樣子就好,反正平盧軍野戰能力差,他們不敢出關,只能依靠關城投擲火器,咱們不如派些人在散關這里應付著,然后全力進攻朔方軍。”
康東平微微瞇了瞇眼睛。
“他齊師道可沒有火器。”
蕭承點了點頭,一拍桌子:“那就這么辦,咱們好好合計合計,爭取早點破了關中,等進了關中,老子要好好收拾平盧軍一頓!”
康東平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大帳外面突然傳來了一個突兀的聲音。
“老爺,邏些城送來的信。”
說這句話的,是康家的家將。
康東平緩緩起身,回頭看了另外兩個節度使一眼,臉上帶著笑容道:“我在邏些城有幾個女人,也留了兩個種,想來應該是她們尋我有事,二位接著喝,康某馬上就回來。”
蕭承點頭,微笑道:“康大將軍處處留種,連吐蕃王城里都有女人,真是讓人羨慕。”
康東平微微搖頭。
“做不成大事,便只能在女人肚皮上使勁了。”
說罷,他起身離席,來到了大帳外面。
走出大帳之后,康東平臉上的笑意瞬間收斂,他看了一眼自家的家將,淡淡的說道:“誰的信?”
家將恭敬低頭。
“贊普給您的信。”
康東平深呼吸了一口氣,伸手接過這封書信。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罷。”
家將恭敬行禮,轉身離開。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康東平拿著書信,在軍營里找了個火把,在火把下拆開了這封信。
因為有風,火把的火光閃爍不定。
火光映照在這位康大將軍臉上,顯得他的臉色,也變得陰晴不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