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遠在青州的林昭,都知道了李炎可能會在北都稱帝的消息,距離更近的齊師道自然不會不知道,他跟那個河東節度使王甫可不一樣。
他是皇帝的姑父,而且是嫡親的那種,現在他的夫人丹陽大長公主還在西川,他的長子齊宣甚至在成都任成都尹,在這種情況下,齊師道當然會對李炎出言警告。
這位大皇子聞言,訕訕一笑,對著齊師道恭敬低頭:“大將軍誤會了,侄孫為了勸服王甫大將軍出兵,所以娶了他的女兒,因為這件事,太原府那邊的人才會誤會,傳出了一些風言風語。”
他微微低頭,開口道:“侄孫是皇室正宗,只要替父皇辦好了差事,將來未必就沒有機會成為儲君,絕不會干出那些無父無君的事情。”
齊師道面無表情,開口道:“大殿下怎么想都不要緊,關鍵是看大殿下要么做。”
李炎有些尷尬,低著頭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么。
而齊師道是個有些古板的性子,也不太會主動跟別人講話,因此在節度使府的客廳里,出現了一段尷尬的沉默,最終還是一旁的齊屏咳嗽了一聲,緩緩說道:“朝廷的意思是,讓朔方軍與河東軍,連同青州軍一起討伐逆賊,是不是……要派人通知林總管一聲?”
有齊屏出面解圍,尷尬的場面一下子舒緩不少,李炎連忙接話,笑著說道:“小叔可能還不知道,那位青州的林總管,剛被父皇下詔升了官,現在已經是平盧淄青節度使了。”
說到這里,李炎頓了頓,繼續說道:“父皇為了表彰他的功勛,還冊封了他為越國公。”
向齊師道王甫這些邊軍大將軍,對于西川的消息并不怎么靈通,而李炎則不一樣,他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朝廷派來北疆的“使者”,因此最重要的就是消息靈通,他人雖然在北疆,但是卻能夠時時刻刻收到朝廷里的消息。
“越國公…”
皮膚微微有些黑的齊屏,張了張嘴,咋舌道:“這林昭與我大兄交好,我在長安見過他許多次,記得年紀也就是跟我仿佛,怎么現在…竟成了大周的國公了?”
林昭與齊屏的大哥齊宣,還有周尚書家的公子周德,當年是一個宿舍的三兄弟,其中林昭跟齊宣的關系還要更鐵一些,齊宣比林昭大兩三歲,而齊屏的年紀剛好跟林昭差不多。
坐在主位上的齊師道,看不出臉上有什么情緒波動,他沉默了許久之后,緩緩說道:“林昭在棣州的戰報我曾經看過,他以一萬人出頭的守軍,便大破范陽靜塞軍兩萬多人,幾乎把靜塞軍全殲在棣州城下。”
“另一支進攻幽州的恒陽軍,在青州軍手下也沒能討到好處,兩萬多人只剩下不到兩萬人,狼狽逃回關中,這種戰功……”
“已經超過當世所有大將。”
齊師道這句話并沒有夸張,林昭在青州守衛戰之中消滅了叛軍有生力量兩萬多人,并且占領了范陽九州全境,這個戰果是非常大的,要知道在即便范陽軍起兵攻打長安的那一年多時間里,面對河南府與長安禁軍的抵抗,范陽軍主力也沒有損失過這么多人。
上一次范陽軍大量折損,還是在潼關之下演戲,故意送炮灰給潼關守軍。
即便是那一次,當時的潼關守將司馬爍,也被朝廷封了個衛國公,只不過司馬爍剛得到這個國公沒有多久,就在靈寶原戰死了。
除了司馬爍之外,當世的所有節度使,所有大將軍,都沒有能夠取得林昭這樣的戰功。
齊師道頓了頓,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他心中浮現出了當初在長安見到的那個少年人,聲音有些沙啞:“現在朝廷需要林昭這種救時之臣,給他個國公很正常。”
說到“救時”這兩個字的時候,齊師道心中生出了一些波瀾。
當年也是時逢亂世,大周社稷在靈皇帝手中幾乎民不聊生,天下間反賊四起,但是有一個讀書人,帶著自己的小書童入世,輔佐身為庶子的楚王李沅登鼎帝位,隨后輔佐新帝大治天下。
當時那個讀書人,被人稱為“帝師”,也被人叫做“救時宰相”。
而現在這位越國公林昭,與當年那位宰相,很是相像。
齊師道緩緩吐出一口氣,不再思索這件事情,而是看向自己面前的兩個后輩,開口道:“我朔方已經準備的七七八八了,只等約定好時間,就可以起草討賊檄文,起兵討賊,現在關鍵要與河東的王大將軍一同商議起兵的時間,以及進兵的方式。”
“再有就是……”
他低頭喝了口茶水,繼續說道:“再有就是,青州那邊的林國公,也要有人知會,大殿下如果不愿意舟車勞頓跑一趟青州,我便讓犬子去一趟青州,與林國公約定好發兵的日子,定下戰略之后,便可以討賊了。”
這個時代沒有即時通訊,因此如果兩個兵團相距太遠,如何統一信息就是個天大的難題,像朔方與河東兩地距離比較近,還好處理一些,兩處都與青州相距很遠,這就比較麻煩。
這種情況下,大家基本上不可能有什么配合,只能約定好發兵的時間之后,然后各自見機行事。
大皇子先是微微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后開口道:“這樣罷,明后天王甫大將軍就能到青州來,等您跟王甫定下來日子之后,侄孫立刻快馬趕去青州,親自見一見這位林國公。”
“此去青州,少說也有兩千多里路,等大殿下到青州去再動兵,太過拖沓了。”
齊師道聲音低沉,緩緩說道:“只能去先定下一個時間,等大殿下在路上的時候,我們就要開始動兵,大殿下到了青州,再通知林國公就是。”
“沒有問題。”
李炎站了起來,對著齊師道低頭作揖,面色嚴肅。
“大周國運,只能托付給大將軍了。”
齊師道緩緩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畢恭畢敬的皇子,聲音低沉:“為人臣子,分所當為。”
商量好了后續行動之后,李炎在節度使府呆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礙于身份,齊師道親自把他送到了大門口。
而齊屏,則是帶人一路護送。
等齊屏送完李炎回到節度使府向老爹匯報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父親齊大將軍坐在書房里,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齊屏連忙上前,低著頭:“父親,您怎么了?”
“這個李炎…不老實。”
齊師道看了一眼自己桌子上的情報文書,開口道:“想辦法知會你兄長,讓他在西川,務必注意一些。”
“如果…如果李炎有所異動,朝廷一定會疑心我朔方,他與你娘或許會受到牽連。”
齊屏愣了愣,開口道:“父親…不告知母親么?”
齊師道微微皺眉,開口道:“你娘知道了,可能會橫生枝節,你兄長現在是西川的成都尹,能夠做不少事情,告訴他之后,他應該能夠在西川準備出一條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