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這番話,絕對不是隨口說來嚇唬人的空話,像程敬宗這種在越州毫無根基之人,真的惹惱了諸如越州林氏之類的地方豪強,莫名其妙死在任上,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程敬宗怡然不懼,面帶冷笑:“林侍郎想要嚇唬本官?本官來越州之前,隨身帶了近百護衛,不知道林侍郎這些家人,比起我身邊的護衛如何?”
程敬宗身邊的這些人,名義上是護衛,其實多半都是朔方軍中退下來的老兵,個個都是上過戰場的,真與越州林氏的人起了沖突,絕對不會吃虧。
林簡微微冷笑,開口道:“那就請林知州把你的護衛統統叫出來罷,今日我們在這里廝并一場就是,林某倒要看一看,朔方軍的人,究竟能驕橫到什么程度!”
程敬宗咬牙怒喝:“林七,你真要造反不成!”
“最多只能算是械斗而已,如何稱得上是造反?”
林簡面無表情:“你程敬宗是官身,林某雖然無官職,但是也還吃著朝廷的俸祿,你我雙方起了沖突,與造反何干?”
林簡之所以敢說出這句話,很大一部分原因給因為,程敬宗身邊的護衛……并沒有正式的官面身份,也就是說,他們不算是越州知州府的人。
越州知州可以調動的人手,一來是知州府的衙差,以及山陰會稽兩縣的衙差,再者就是城防營的人,然而他初到越州沒有多久,越州人認林簡勝過認他,在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能調動這些官面上的力量去對付林家。
這些力量,只會隔岸觀火。
也就是說,他能夠動用的,只有他帶到越州來的這些護衛,這些護衛并沒有官身,如林簡所說,雙方真動起手來,最多也就能定性為械斗而已。
因為他程敬宗一個人,代表不了國家機器。
程知州臉色難看。
他雖然真的帶了七八十個人到越州來,但是這些人并不是時時待在他身邊的,有些人在查探消息,有些人在辦事,還有一些人在休息。
此時,他身邊只有七八個人而已。
真的動起手來,多半要吃虧,而且他身邊這些人,都是朔方軍老兵,打起來一旦殺傷了人命,長安城那邊一定會追究下來……
更關鍵的是,這些林家人,如狼似虎……
程敬宗毫不懷疑,這些人如果捉住了自己,真的有可能會把自己弄死!
畢竟林簡這些年,算得上是“越州之光”了,所有越州人,無不為這位林探花而感到自豪,導致越州林氏在越州的勢力極大。
程知州心里盤算了片刻,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林簡,咬牙道:“林元達,你也是科考正途出身的官員,如何能像土匪一般,本官就算為政有什么錯漏,你大可以上書參奏,如何能帶悍民,圍困于我?”
“參奏?”
林簡冷笑道:“林某自然是要參奏你的,只是等長安的奏書發回來,我那個侄兒的尸骨恐怕都涼了,你這人初到地方為官,就敢私押良民,虧你也敢說自己是科考出身!”
“你的圣賢書讀到哪里去了?古今圣賢,焉能有你這種門生!”
“口舌無用。”
這會兒,程敬宗其實氣勢已泄,只不過強撐著臉面而已,他怒聲道:“林元達,本官敬你是官場前輩,初到越州便登門拜訪,不料你在越州竟是這樣驕橫,居然帶著家人圍困知州,等今日事畢,本官定要上書參你,革了你的進士功名!”
“那就看你我二人,誰會被革除功名罷!”
林簡怒喝道:“你放人不放?”
他身后一百多個林家人,個個上前一步,對著程敬宗高聲喝道:“放人!”
一百多個人齊聲高喝,場面十分嚇人,程敬宗臉色有些發白,咬牙道:“林昭身負官司,豈能說放就放?”
“程知州若不放人,今天恐怕走不出這翠湖樓!”
雙方就這樣,在翠湖樓門口對峙著,不過很明顯,林簡這邊的氣勢占了絕對的上分,程敬宗沉默了一會兒之后,緩緩開口:“本官……需要考慮一個時辰。”
這時候,林昭早已經被帶進了知州府大牢里,他的手下多半已經開始訊問了,只要問出了一個結果,人放與不放,都沒有什么關系。
林簡面無表情。
“一柱香之后,程知州若再不放人,林某就要帶人沖進翠湖樓了,今日若沒有一個結果,林某拼著前程不要,也會把程知州留在這翠湖樓里!”
一身青衣的林簡,臉色非常難看。
“縱觀大周二百年國史,林某還是第一次見你程敬宗這樣的知州!”
程敬宗咬了咬牙,還是不敢繼續與林簡爭吵下去,而是退進了翠湖樓里,等到一柱香之后,樓外的林家人越來越多,差不多已經有四五百人,把翠湖樓圍得水泄不通。
這些林家人在林簡的帶領下,群情激憤,眼見就要開始沖擊翠湖樓大門了。
此時翠湖樓里,除了程敬宗之外,加上店家也就十幾個人,真的被外面的林家人沖進來,群情激憤之下,他真的很有可能……
死在這里!
程敬宗今年才三十五歲,未來還有大好前程,如何肯甘心死在這種地方?
最終,他暗自嘆了口氣,伸手推開了房門,抬頭看向眼前的林簡,悶聲道:“林元達,今日之事,本官會原原本本的寫在奏書上,遞到長安城里,讓陛下見一見你的本來面目!”
“少要廢話。”
林簡怒喝道:“你放人不放?”
程敬宗咬牙道:“林昭現在在知州府大牢里,我領你去就是。”
先前林簡一直以為林昭還在翠湖樓里,聽到了這句話之后,他臉色微變,伸手一把抓住了程敬宗的衣襟,怒聲道:“你無憑無證,就敢拿人下獄?”
林簡憤怒之下,直接拉著程敬宗的衣襟,喝道:“與我一起去大牢放人!”
就這樣,林簡與林家中人,揪著程敬宗,來到了知州府大牢,程敬宗百般磨蹭,終于對他的一眾下人開口道:“放人。”
林簡冷眼看著程敬宗,冷笑道:“程知州到越州來,辦案不用知州府的衙差,反倒用自己的家人,莫非把衙門當成了自己的家?”
“明日林某的奏書之上,定然會添上這一筆!”
程敬宗惡狠狠看向林簡,卻對后者無可奈何。
終于,林家的一些小輩,進入了知州府大牢之中,把牢里的林昭給攙扶了出來。
此時,林昭已經進了知州府大牢大半個時辰左右,被林家人攙扶出來的時候,他光臉上的淤青就有五六處,嘴唇還沁著鮮血,至于身上的傷,因為隔著衣服,暫時還看不出來。
好在林昭意識還算清醒,沒有昏迷過去。
他走出大牢之后,林簡連忙上前,攙扶住自己的侄子,這位朝堂浮沉二十年的林侍郎,見到林昭這副慘狀,心里也有些戚戚然,他伸手扶著林昭,眼眶有些發紅。
“三郎,是七叔拖累了你……”
林昭在里面雖然吃了不少苦,但是這會兒意識還算清醒,他的頭靠在林簡的肩上,聲音低微。
“七叔……”
“我……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