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孤木,今已成林啊。
衛淵怔怔看著眼前這浩瀚壯闊的一幕,許久后,他輕聲道:
“禹,你贏了啊。”
他看著石碑和那柄劍,石碑上的字跡被幾千年的風吹過,早已經有些模糊了,而那柄在黃帝軒轅和顓頊帝的時代出現的名劍,折斷之后,失去了靈性,劍刃上都覆蓋了斑斑的銹跡,仿佛歲月已逝,連名劍的劍魂都已追隨者主人趕赴那早已過去的時代。
他一下盤坐在地,伸出手以神通將糧食化作了氣味濃烈的烈酒。
古代的人族曾經以此來祭祀祖先,在部族的最中心,用枯枝和落葉堆積起來,點燃篝火,圍繞著火焰起舞,烈酒的香氣會在整個部族里彌漫,他獨自一人,舉起酒來,面對著斷劍和石碑。
眸子微斂,仿佛看到了靠著石碑獨自飲酒的禹。
看到了曾經獨自前來大醉一場的祭。
禹靠著石碑仰脖飲酒。
契盤坐在地,且醉低吟。
淵沉默,仰脖將這粗糲的烈酒仰脖灌下。
他道:“且飲酒。”
烈酒入喉,味道激烈,淵忍不住都劇烈咳嗽起來,但是仍舊一口吧酒喝完,他吐出一口濃烈的酒氣,低下頭,看到前面只有石碑上磨損的文字,耳畔聽到了的是自己的呼吸和風吹過劍身時候,發出的清越鳴嘯。
許久后,他嘆道:“至少,算是喝了一場酒……”
“雖然遲了點,但是好在不算是失約。”
失神許久。
衛淵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來,看著自己的墓,心里的感覺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古怪復雜,尤其是墓里面還躺著一個自己,這感覺就更古怪了,搖了搖頭,略帶一絲玩笑般道:
“禹啊,我說下一次見面酒量變大,能喝的過你。”
“看來這一次喝酒我算是第一了。”
他把曳影劍握在手里打量,決定把這一柄劍帶走,給女嬌送過去。
只是不知道,在當初禹上昆侖之后的一百年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最后居然是契把禹的劍送來……曳影劍被祝融部重鑄的話,一般的戰斗不可能會將它擊碎,更何況連靈性都流逝。
而那一次禹王沒有來。
契把酒澆在劍上,說這樣的話,就算是禹沒有失約。
禹到底遇到了什么……
女嬌或許會知道,但是衛淵莫名覺得,這種事情,女嬌不會告訴自己。
至少現在不會。
他伸出手,像是告別一樣拍了拍自己的墓碑。
而后動作一下頓住,視線落在了石碑后的墓穴,感覺到了一股古怪且熟悉的感覺,像是在照鏡子,從這股墓葬里面,居然能感覺到一股奇異的波動。
衛淵突然想起了禹王當年說過的話。
要不然你跳下去?
難道說……
駁獸環顧著周圍壯闊的幽深森林,有些失神。
它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在崇吾山的東面,會是這樣一片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森林,空氣中有樹葉和水的氣息,駁龍哪怕是化作了龍獸,也仍舊還有原本駁獸的習性,喜歡森林。
而后它看到衛淵起身注視著石碑,神色認真而寧靜,落葉落在他的肩膀上,讓他的神色有那種古代英雄們思索天地道理的沉厚與專注。
駁獸心中不由感慨唏噓。
看到自己的墓,肯定心里很復雜。
啊呀,不過想起來這家伙好像是自己一頭撞死的,心里也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然后它看到衛淵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眼神審視。
“駁……”
少年道人沉思,刷一下伸手指了指石碑后面,道:
“你,把這墓給我挖開!”
駁龍:“…………”
嗯??!
啥玩意兒?!挖墓?
這你的墓啊!
駁龍目瞪口呆。
只覺得剛剛那種憂傷沉重的氣氛一下碎了個稀爛。
它下意識喊出聲來,道:“挖墓?”
“你為什么不挖?”
衛淵沉思,然后認真回答道:“有點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我就能下得去手嗎?
對了,你對自己的墓下不了手,對我肯定能下得了手。
所以,等我挖了你的墓,你就順便把我烤了送給燭九陰么?!
駁龍似乎明白了什么,雙目瞪大,發出一陣陣如同戰鼓的鳴叫聲,說什么也死活不肯去挖墓,衛淵伸出兩根手指,道:“下一次給你吃烤肉。”
駁龍動作一頓。
衛淵伸出第二根手指。
“加雙倍孜然粉。”
片刻后,已經初步化作龍形的駁龍成功將某人的棺材挖了出來。
一具石棺。
衛淵拍了拍石棺,心中腹誹,他還覺得,淵會不會給他整一句陶棺。
呵……還是石棺。
衛淵手掌按著石棺一側,不見如何用力,棺材板就橫飛出去,落在地上,然后衛淵往里面一看,心中發出果不其然的感慨低語,棺材里躺著一個人,看上去極為熟悉,卻又有一絲陌生,那是臉上布滿皺紋,白發蒼蒼的老者,嘴唇死死抿著,正是他自己,哪怕過去五千年時間,居然沒有腐爛。
駁龍發出一聲低鳴,步步往后。
衛淵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感覺到那股子韌勁,嘴角抽了抽,開始認真反思自己。
東西果然不能亂吃啊……
當年自己吃的食物里。
是不是有讓肉身死后不腐不壞的東西?
畢竟要真有這東西,那吃了也看不出效果,想知道功能,還得死一死才行。
他屈指敲了敲自己不知道第幾個上輩子的肉身,心中唏噓,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來——
也不知道為什么,當他知道自己給埋在這里之后,心里總覺得瘆得慌,眼下這肉身不腐,與其仍舊埋在這兒,還不如當做化身。
把自己的魂魄轉化進來是絕對不可能做的事情。
畢竟這前世的身體早已經死去了。
但是以這身軀容納一縷意識,在山海界活動也是可以的。
畢竟,現在這一具山神之軀是神力所化,無時無刻不在消耗神力,如果重新執掌前世的肉身,那么活動時間就會變長,地煞七十二法里面也確實是有分身這種神通,不過仔細回憶一下,以前只是用來偷偷出門的時候,避開諸葛盯梢,這還是第一次用在這種事情上。
不過,當年到底吃了多少東西?
衛淵手掌摸索著下巴,在心里頭默默數著。
有食之不惑的,有食之不蠱的,有食之不溺的,有食之不焚的。
還有能日行千里的,身輕如燕的,有食之善走的,有能極大增長目力的,有能力大無窮的,也有百毒不侵的……
這么多東西疊加一塊兒,相當于在凡人的體質上疊滿了各類buff。
難怪當年明明是快要老死,而且沒有修為的凡人,也能夠一換一把駁獸給壓服,而駁龍則是看著眼前,衛淵自己看著自己的尸體正在沉思,畫面要多詭異有多詭異,背后的毛都要炸起來。
衛淵搖頭自嘲一笑,伸出手,按在自己前世肉身的眉心。
而后,這本身就是以自身一縷意識誕生的山神之軀消散,如同流風一樣進入了這死去尸體的靈臺,而后嗓音平和,在駁龍耳邊響起,道:“你先去周圍護著,這里有陣法,不用擔心。”
駁龍應了一聲,步步后退,而顯然是契所留下的陣法再度開啟。
星光在霧氣中游動,將這茂密的森林和墓葬遮掩起來。
駁龍看得目瞪口呆。
稍微思考,覺得多少做點功勞,于是把石棺重新合上,蓋嚴實了。
然后才選擇了一個地方,跑去休息。
但是衛淵沒有想到,這被開啟的大陣本來就沒有第二次使用的打算,雖然重新啟動,但是仍出現了一絲外泄,崇吾之山是西次三經群山之首,今日諸多山神來此集會,其中兩位正在觀賞美景,卻遠遠看到了遙遠處霧氣涌動,星光流轉,頗為壯觀。
其中一位壯漢模樣的山神道:
“那邊怎么了?好像是哪兒的地脈出問題了。”
一老翁醉醺醺地道:“這不必管。”
“反正不是咱們的地方,天塌下來也是別人倒霉。”
“最近人族出現了,開始祭祀我們,可算是有點好吃的了,來,再喝一點。”
壯漢遲疑道:“可我怎么覺得,那地方有些眼熟?”
“眼熟,眼熟什么?哪兒眼熟?”
老翁一邊迷糊著,一邊兒抬眼看過去。
壯漢喝了口酒,突然發現旁邊的山神不再說話,正要好奇開口,卻看到那老翁山神先是滿臉懵逼,然后手里的東西一拋,臉上無關都皺在一起,突地嚎聲慘叫起來:
“那,那兒是我的地方啊!”
“禹王當年委拖崇吾山主,山主再派我看著啊!”
“完了,完了!”
“是我家山頭倒了大霉啊!”
祂慘叫著,匆匆忙忙下山了就往那邊兒跑。
壯漢無言,灌了口酒,也大步跟著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距離崇吾山不遠的地方,曾經追擊鳳祀羽,而后逃離的黑袍眾也同樣發現了氣機的變化,彼此對視,道:“目標可能就在那里,追!”
“是!”
而在此時,衛淵雙目緩緩閉合。
雙手結印。
天罡三十六神通——
胎化易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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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王和張老道的角色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