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禮三人回過神來,彼此對視,眼底皆有一絲驚愕,趙建柏更是如此,他看上去年紀是三十來歲,實際上已經是五十歲,修為在這三人中最高,輩分也要高一層次。
但是剛剛面對那年紀輕輕的博物館館主時候,居然下意識拿出了應對長輩的樣子。
回憶先前他稱呼太平道當代道主時的平淡語氣,以及剛剛打斷古符箓的行為,趙建柏越發覺得自己無法看破那個年輕人,后者就像是潛藏在云霧里一樣,看不真切。
思緒翻騰間,三人已經趕忙上前,確認上面的秘文,小心翼翼將九節杖的另一部分收好。
又通知了當地的特別行動組成員,盡快將那死去道人的尸身收斂。
然后才帶著九節杖回去,在先前交戰的地方,原本太平道人都已經被拿下,又被之后趕來的特別行動組成員帶走,而到此時,眾人分成兩部分,微明宗成員負責接下來對于太平道人的處理,而林禮三人和衛淵,則是護送九節杖前往京城。
而衛淵也知道了,剛剛那一道戰魂是殘留在廣宗戰場上的執念,而不是太平道的后手,那戰魂執念只是被那中年道人以符箓短暫喚起,等到符箓有效時間過去之后,就自然沉寂下來。
這車中詭異的沉默。
衛淵閉目坐在后面,林禮三人下意識都安靜,只有汽車的聲音。
過去許久,衛淵突然開口道:“林道友,不知道那帶著九節杖的道人是誰?他應該不是太平道這代的道主吧?”
林禮怔了下,沒有想到衛淵竟然不知道這一代的道主。
可既然不知道,為什么會那么篤定他所認識的那個人,道行要高于太平道道主?
思緒凝滯,下意識回答道:
“并不是,但是他也是太平道高層。”
“這一代的道主是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古代太平要術的原本,并且依靠上面的記錄,借助靈氣復蘇速度提升的機遇崛起,只是我們沒有想到他背地里居然廣收門徒,把太平要術改變成了速成的邪法。”
“館主你拿下的道人名為賀泰平。”
“是太平道之中的高層。”
“太平道主被幾位長輩牽制住,也反向牽制住了我等的宗門前輩,然后由這賀泰平負責突圍,太平道沒有授箓之說,所以他是領受了古代太平道的三十六渠帥之一的名號,自稱為白騎。”
“渠帥?白騎……”
衛淵意味莫名低語了一聲,想到記憶里那個青年,道:
“他可配不上這個名字。”
聲音頓了頓,又道:“那個太平道主有《太平要術》的原本?”
林禮答道:“正是。”
“據傳說,是大賢良師張角所留下的,因為即便是原本的太平要術也有許多缺失,所以他才極為渴求九節杖,認為大賢良師的傳承分成了兩個部分,其中之一在太平要術,其中之一這是在九節杖。”
“我們推測他之所以將太平要術改為速成之法廣為傳授,應該是為了得到九節杖,或者嘗試太平要術上更為高深的神通而做的準備。”
衛淵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想到那奔波行走在亂世中的道人。
又想到了這在盛世中散播邪法害人性命的太平道。
默默將太平道主這個名字記下來,如果張角還活著,他肯定會親自將這些害人的所謂后輩弟子一一鏟除,現在張角不在了,被冒領名號的三十六渠帥也早已經埋葬于歷史,只剩下道行化作黃巾力士。
那么清理門戶的事情,只能由曾經最弱的他來做了。
林禮三人也安靜下去,過去了一會兒,林禮還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開口詢問道:“衛館主,你說你見過整個天下修行太平道最強的道人?”
衛淵道:“是。”
“不過他沒有什么大的志向,他只希望治病救人,然后攢些錢,開一家道觀,然后收幾個徒弟,把道法和醫術傳承下去。”
林禮訝然,似乎是沒有想到有極強修為的道人會是這么樸素的愿望。
“那他肯定成功了。”
衛淵沉默了下,回答道:“不。”
“他失敗了。”
三名道人驚愕,賀陽文好奇道:“那那位前輩在哪里?”
在哪里?
衛淵思緒微頓,想到了那笑起來臉頰有嬰兒肥,有兩個酒窩的少年道人,想到那很少微笑,但是卻仍舊溫和,仍舊堅定的青年道人,想到他手掌溫和曾經按在自己頭頂。
林禮看到那年輕的博物館館主雙眼微斂,幽深無光。
有點像是突然意識到某種現實的,怔怔失神的感覺。
像是大夢蘇醒后空空落落的樣子。
許久后,他才像是夢醒一樣,如此回答:
“他死了……”
北直隸本就是都城直接管轄的區域,距離京城很近。
護送著九節杖的車輛駛上高速,衛淵也知道了他們打算怎么將這九節杖恢復,其實類似于這種,曾經屬于神州某一個時代最強修士的兵刃法寶,本身有極強的靈性,將九節杖破碎的部分合在一起,就能自然恢復。
他們會去拜訪一位有許多收藏的前輩。
借用他的陣法,以及部分珍藏,能夠將恢復的過程縮短。
最大程度地避免在這一過程當中靈性的溢散。
京城是整個神州氣運和龍脈所聚集的地方,衛淵等人抵達那地方的時候,衛淵才詫異地發現,那里竟然是一家博物館,算是同行,進去的時候,也有幾名道人走出來。
只是他們身上卻纏繞著一股股淡淡的氣運。
衛淵微有詫異。
而這幾名道人似乎和林禮三人認識,也微微一怔,彼此勉強見禮,冷淡而疏離,然后才離開,其中為首道人抬眸掃過眾人,只是略微詫異于一身盤扣黑衣,背負琴匣的衛淵。
思緒微頓,不記得正一道和全真道之中的授箓道人也這么一位年輕人。
倒也沒有在意,只是記下來面目,就此退去。
衛淵感覺到雙方隱隱的那種關系,等到那一批道人離開后,才開口詢問道:“那些人是……”
神霄派賀陽文語氣有些復雜:“是走扶龍庭一脈的道人。”
“借助神州氣運修行,攀附龍鱗的修士。”
衛淵詫異,想到微明宗的道藏記錄,自然詢問道:
“違背道門戒律,接觸龍脈氣運,也算是正統修士?”
這一次倒是林禮三人愕然古怪,博物館里面傳來爽朗大笑聲音,道:“道門戒律不準接觸氣運?這是哪里來的老古董啊,哈哈哈,你說的可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戒律了,眼下現代,哪里還有這個說法?”
里堂走出一個精神健碩的老人。
林禮三人見禮。
衛淵也微微抱拳一禮。
那老人就是他們這一次來拜訪的那位老前輩,據說此地的庫藏,整個神州所有道宗禪門的修士都會眼紅,不過因為某些緣故,也沒人敢打這些寶物的心思。
那老人擺了擺手,看到衛淵模樣年輕,忍不住取笑道:
“你就是他們所說的那位衛館主?”
“年紀輕輕,怎么還遵循那古戒律?比我都像是個老家伙。”
衛淵點頭,道:“只是在道藏中曾經看到過。”
老人忍不住笑道:“那你看得肯定是漢代古道藏,那個時候接觸龍脈氣運修行,可是真的找死,之后嘛,慢慢的借助氣運修行的人也越來越多了,到了宋朝時候不還出了那什么青詞宰相,終南捷徑么?”
“雖然說這扶龍庭,一向被正統真修不喜。”
“可借助氣運,仿照地祇一脈修行,那修為可是蹭蹭蹭往上走。”
“這一脈可是真出了幾個,號稱是法力雄渾,不遜天師的人物啊,不多說不多說,正一道老道士已經把事情告訴我了,來來來,九節杖在哪里,取出來我看看。”
林禮依言取出那寶物。
老人將這九節杖捧著走了后堂,然后就讓他們先等著,九節杖損壞并不嚴重,一日不到便可自然恢復,但是他明言在線,此物在過往歲月當中,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已經不復曾經靈性,哪怕是恢復原本九節杖完整狀態,也只能夠作為藏品,而無法作為法寶。
衛淵在特別行動組給安排的住處住下。
他默默等待著,依舊每日畫符,修行劍術,吐納行氣。
之前拿下太平道得到的功勛他短暫壓下,沒有動用。
三日后。
將身上道袍換成一身尋常衣服的林禮,看上去就像是個時尚漂亮的女生,而不是得到上清宗授箓的真傳道人,懶洋洋地盤坐在沙發上,抱著個電腦追劇。
在京城逗留的林家老爺子道行高深,學識淵博,為人更是威嚴。
但是有一點,寵孫女。
所以林禮這種在道門會被師父拎著耳朵教訓的行為,曾經把她師父拎著耳朵教訓一頓的老爺子直接視而不見,反倒有時候還會跟林禮一起看一些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老爺子這種隨你喜歡什么都可以的樣子,連林禮有時候都有些不好意思,在老人端著果盤送過來的時候,咳嗽兩聲,良心發現,默默把視頻關掉,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然后等老人坐下的時候,就認真問道:
“爺爺,我有個問題想了好幾天沒想明白。”
老人笑出聲,也不戳破她裝模作樣,應付家長的行為,只是笑道:
“什么問題,說出來聽聽?”
林禮思考了下,道:
“爺爺你通讀道藏,知不知道太平道修士里有沒有一位堪稱最強的道人,可修為冠絕一代,卻只希望開個道觀,治病救人,最后明明有通天貫地的修為,竟然連這么簡單的愿望都沒能實現,就已經去世的人?”
老人訝異,沒有想到真的有問題。
想了想,只能搖頭道:“不知道……”
林禮也塞了快切成兔子的蘋果塞到嘴里,笑道:
“對嘛,我后來想想,怎么可能……”
老人卻又笑道:“不過若是說起來,還真有一位符合。”
“誰?”
“大賢良師,張角。”
林禮動作凝滯。
誰?!!
她下意識要反駁怎么可能,這太荒謬了。
可突然就想到那博物館館主見到九節杖時候失神許久,想到主動護身的黃巾力士,想到被制止的古代符箓,想到他那仿佛夢醒一般恍惚的‘他死了’三字,想到那個時候,年輕的博物館館主曾背負劍匣,無比篤定地微笑:
“我只是曾經見過,這個天下修行太平道最強的道人罷了……”
林禮不由失神。
靜室之中。
衛淵伸出手。
完整的九節杖放在匣子當中。
他的手掌緩緩握在九節杖之上,九節杖上的秘文開始亮起,眼前再度浮現埋葬于歷史的過往。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完成作息第三天,距離一周還有四天,第二更希望能夠早點寫完,嘆息。
感謝喜歡看書的小繪梨衣的盟主,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