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有些好奇地遠遠打量了下抵達微明宗的道人。
他從玄一口中已經知道要運送太平道的某一件寶物,然后靠著這寶物來引誘那些邪道人,再趁機將其擒拿下來,雖然心中好奇,不知道這件會引誘邪道蜂擁而至的寶物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沒有立刻趕過去詢問,只是在微明宗山門中散了會兒步。
心中默默思考回憶昨天看到的那些法壇典儀。
抽空還看了看正一絲不茍做早課的章小魚,小家伙穿著道袍,扎著丸子頭,一絲不茍的模樣,倒是有了幾分道士的模樣,之后和那些道人一起吃過了早飯,就在這個時候,玄一主動找到了衛淵。
“衛館主,請跟我來,運送太平道之物的道友已經到了。”
“好。”
衛淵沒有意外,點頭起身,跟著玄一走去,
路上心中有好奇,對于微明宗接下來的打算有些不解之處,沉吟了下,還是開口詢問道:“玄一,你們打算要怎么吸引那些邪道人?他們不可能看不出這有可能是陷阱,會有危險……”
玄一卻很篤定,回答道:“他們會來的。”
“事實上,只要他們還修行《太平要術》,無論是走正法大道,還是說走了歪門邪道,都不可能會抵擋住這個誘惑。”
衛淵訝然,看來那被押送而來的東西對于太平道的價值,似乎比起自己原本所預料的還要更高些,正思考時候,玄一帶著衛淵抵達了客房。
衛淵看到趙義在內的四名道人正在那里休息,一個金屬制的方盒放在桌子上,上面布滿了符箓科文,顯得既沉重,又神秘。
玄一對那幾名道人點了點頭,對衛淵介紹這幾人,道:
“這幾位都是在特別行動組當中行動的道門同道,和我微明宗一起負責此事,這位是趙建柏道友,凈明道授箓弟子,符箓和內丹之術都有所長。”
一位三四十歲,看上去沉穩冷峻的道人微微頷首,眼底潛藏好奇。
他有攜帶符箓,氣息卻又悠深,顯然是雙法并修的路數,道袍下穿著襯衫,沒有留道髻,而是短寸。
玄一又指了指一位面容白皙,五官清秀的女子,道:
“上清派林禮道友,是小琳兒的長姐。”
那是位二十多歲的女道士,笑吟吟點頭,眼眸清亮,倚靠著桌子,雙腿修長,黑發扎成馬尾,衛淵不由想到要是這個道士見到小魚兒,會不會也像是林玲兒一樣抽出符箓就上?
玄一最后指了指一位面容漠然的男子,道:
“神宵宗賀陽文道友,去年冬授箓。”
衛淵神色微有沉凝,道家授箓有特殊的意義,在現代體系就代表著道行高低,代表著能夠施展哪一個層次的法壇,施展什么層次的神通,譬如正一授箓道人,初步授箓已經能做到擒拿妖鬼,做法驅邪。
而神宵宗授箓弟子,代表著他已經初步掌握神宵雷法。
賀陽文頷首行禮,三名各家年輕真傳或者好奇,或者平淡注視著玄一旁邊的衛淵,趙建柏沉吟了下,開口道:“玄一道友,這位是?”
玄一聲音微頓,介紹道:“這位是衛館主,和我微明宗有舊。”
“同樣會參與此事。”
林禮訝然,笑道:
“不知是哪家哪派的道友,館主,莫不是開了道館?”
衛淵拍了拍背后有幾分古樸的琴匣,溫和笑道:“并非道觀,只是開了家民俗博物館,那些古物有很多有潛藏隱秘,會引來些神神鬼鬼之物,時間長了,也就慢慢掌握了些手段,倒是我家的孩子,就在微明宗。”
林禮有些訝然,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微明宗會找到一個博物館館主參與這件事情,但是這里畢竟也是道門正統之一,她們相信微明宗的眼光和判斷,想來這看上去年輕的博物館館主應該有幾分道行。
衛淵視線落在那布滿符箓科文的金屬盒子,道:
“這就是太平道之物嗎?”
林禮回答道:
“不錯。”
“只要是修太平要術之人,都不會放過此物。”
衛淵神色好奇。
林禮索性微微一笑,開啟了這個盒子,露出了里面的東西,是一個古樸的長杖,而且只有一小部分,其上有密文刻錄,在場幾名道人都面色沉凝,賀陽文手掌輕撫此物,緩聲道:
“道門‘師’字難得。”
“正一道天師,上清宗太師,玄師,真師,代代相傳。”
“這是太平道大賢良師張角所用之物九節杖。”
“其在太平道眼中,地位絲毫不遜色于正一道所藏雌雄龍虎劍,或者我宗神霄玉書,既能招神劾鬼,也可理九人九氣之事,可以統攝天地萬物,可以度人得道,為道門頂尖器物。”
“所以他們明知有危險,仍舊會來。”
“只可惜,歲月漫長,太平道九節杖也已經破碎,失去神通。”
“而《太平要術》本乃道門正宗,也有后人不肖,耐不住苦修度世,走了那取巧捷徑,可惜,當年大賢良師一死,黃巾軍便沒了原本精氣神,淪落為賊寇一般,而今他的傳承竟然也如此……”
賀陽文談及古代修行者,語氣遺憾感慨,話也多了起來。
衛淵突然察覺到一絲絲異樣,下意識抬手輕輕觸碰這九節杖,他眼底瞳孔突然微微收縮,看到九節杖上紋路開始快速游動,眼前玄一,林禮等人面目剎那間變得模糊不清。
另外的聲音從九節杖上傳來。
“孩子,嗚嗚嗚,大師你救救我的孩子……”
一個母親,抱著一個才三四歲的孩子哭泣。
衛淵勉強抬起頭,看到自己變成了那孩子,看到那哭泣的年輕女子,看到破敗的房子,然后另一只手伸過來,按在‘自己’頭頂,衛淵轉過頭,看到那是個背著光的身影,等到他蹲下來,才看到,那是個少年道人。
一身百衲道袍,個子不高,臉龐有點嬰兒肥。
笑起來嘴角有兩個酒窩。
他取出黃符化入水中,讓‘衛淵’喝下去,然后像是個老媽子一樣嘀嘀咕咕地吩咐道:
“孩子身子有些虛弱,熬過來以后得注意些,飲食上也要格外關注……”他聲音頓了頓,環顧周圍,伸出手在懷里掏了掏,取出一個口袋,將里面的糧食倒出一半給母子,想了想,又倒出一點。
笑道:“好好生活。”
年輕女子感恩戴德,那有著嬰兒肥的少年道士撓了撓頭,認真安慰道:“我大漢國祚綿長,有光武中興,現在年景差了些,往后定能好起來的。”
他蹲下來看著迷迷糊糊的孩子,笑了笑,又掏了掏,掏出一個雞蛋,摩挲了下,塞在了孩子手里,順手在孩子頭頂拍了拍:“最后一個雞子了,給你咯,小家伙,要好好長大。”
門口還蹲著兩個年少道人。
這施黃符的道士走出去。
衛淵抓著雞蛋,迷迷糊糊看到有另外一個消瘦的道人低頭開口,和那少年道人說些什么,他想聽清楚,就真的聽清楚了——
“大哥,接下來要去哪里?”
少年道士想了想,答道:“順著這大路走。”
“年景不好,我們一身道行總不能白費,沿路救治百姓……”
另一個少年悶聲道:“可是,大哥,現在朝堂腐敗,你一身道行,為什么不入朝整頓?”
少年訝然笑道:
“我就只是一個山野道人,入什么朝堂啊?我根本不是那個材料,況且,大漢龍氣強盛,你叫我做官,莫不是要害我一身道行?不行不行,道門有戒律,必須遠離人間紛爭,一不可參與逐鹿稱霸,二不可觸碰人間氣運。”
“就連留侯,國仇家恨,都是在人間事已畢后,才出世修行。”
“若要去汝自去,勿要打擾貧道飛升。”
少年道士笑罵兩句,見到兩個弟弟不服氣,復又正色道:
“再說我大漢國祚綿延,我曾觀龍氣,大漢龍脈仍舊穩固,那朝堂之事不過是小恙,只要度過這苦難,中興之日必然到來。”
另外一個道人撓了撓頭,嘆息道:“好吧,那要怎么做?”
少年道士認真道:“治病,救人。”
“待得世道清明,就回山里,攢點錢開個小道觀,收幾個小道士,把法門傳下去,然后小道士再治病,救人,世道清平攢點錢,再開個道觀,然后再收個小道士……”
旁邊的二弟忍不住垂頭喪氣:“小家子氣!”
“你就不能有點出息,總想著回山開道觀,能不能有點志氣。”
“啊這,不能。”
少年道士很光棍地搖頭。
“我覺得開個道觀,養幾個小道士挺好玩的。”
“這輩子沒什么其他念想了。”
旁邊自家二弟三弟目瞪口呆,這是何等的胸無大志,氣地恨不得把自己大哥挖個坑埋了。
那少年道士卻滿臉得意,提起靠著門邊的杖。
注意到什么似的,轉過頭來,對著那盯著自己的孩子咧嘴一笑,擺了擺手,少年道士有點嬰兒肥,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酒窩,手中之九節杖,上有秘文,在九節杖下面系著討來的百家布。
其中有黃巾抖動,隨風而起,似與長空連接。
倒影在衛淵眼底。
“衛館主?衛館主你怎么了?”
衛淵猝然驚醒。
睜開眼睛,下意識退了一步,旁邊玄一手掌按在肩膀上,滿臉關切地看著他,見到衛淵睜開眼睛,這才稍微松了口氣,道:“衛館主你想到什么事了……剛剛看到這九節杖,就一下呆住。”
衛淵低下頭,看到這九節杖的一部分。
和剛剛畫面中那少年道士手里的一模一樣,只是更為古樸,仿佛歷經千百年歲月沖刷,變得沉重滄桑,讓他眼神微微變化,旁邊林禮等人微微挑眉,剛剛這年輕的博物館館長在觸碰到九節杖時,竟恍惚失神。
似乎有些不對。
然后他們看到這年輕的博物館館長低下頭,注視著九節杖,賀陽文注意到他神色變化,微微一怔。那種眼神一瞬間幾乎讓他想到了家中的祖師擦拭曾經用過的長劍,看著劍身上痕跡而感慨歲月不再,劍身已經不復當年。
仿佛一剎那的感慨。
原來‘你’竟已經如此蒼老。
因為這種細微的表情,以及古樸蒼老的九節杖,讓那年輕的博物館館長身上氣息有些變化,讓人莫名聯想到這是故人重逢,兩人對視的畫面,只是一個已經滄桑年邁,幾近垂死,另一個則是仍舊年輕。
這變化轉瞬即逝,幾乎讓他們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那九節杖古樸如常,博物館館主年輕如舊,溫和回答道:
“只是沒有想到,會見到九節杖,所以有些失神……”
“畢竟,這等至寶。”
玄一未曾多想。
而片刻后,眾人約定出發時間,衛淵回到了自己住處,心中沉凝,剛剛接觸九節杖的一幕,有些類似于驅鬼時候見到器物過去的回憶,但是,但是這一次不同,他看到的視角并非是器物的視角,而是被黃符所治的孩子
而那持九節杖的少年道士,恐怕正是最初行走天下的張角。
開辟太平道,有大賢良師之稱。
衛淵突然想到了一個被自己下意識所忽略的可能性,略作沉吟,短暫忽略了可能處于震怒的無支祁,打開手機,迅速找到了女嬌,手指按下:
“巫女,西昆侖不死花的轉世效果,到底有幾次?!”
片刻后。
巫女嬌:
“你猜?”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
看起來是成功穩定了作息,希望至少支撐一周,嘆息。
感謝殺手圣僧盟主,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