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人生如此苦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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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電火光穿過雨幕砸來,蒼詰在雨中靜靜而立,懷中的小鹿已然墜入睡夢之中,雨自薄薄光幕間滑過然后墜入嫩綠的雜草中。天際的雷云一直未去,已是八八之數剛過,此時蒼詰自然也知道了這天罰是九九之數。
雷電,蒼詰也可擋得,但新蘊出的生魂與天地間原就有的魂魄不同,有許多嚴苛的條件。比如這天罰,生魂的父親可擋得,外人擋不得,新生魂需在父母共同的愿力持護下才能來到這世間,才能真正凝聚成三魂俱全,七魄皆具的新生生命。
“小鹿,這一世莫在傻了,什么事都有我在。”光頭才怎么著,至少此時此刻在場,至少浮蘇沒有因為靈力不足而出現境界倒退,修為難以再增加的問題。至少,蒼詰知道,這個孩子是在天宸的祝禱中來到這世間的。
外孫在祝禱中降臨世間,女兒卻是在他完全未知的時候來到,一個有人護持,一個連說都不敢往外說,甚至不得不“遺失”那孩子,為免她受牽連,相比之上,蒼詰心中愈發沉重。小鹿無憂,年紀尚幼,很多話,他都只能放在心底,待到來日釀成一壇美酒,使小鹿這一世的無憂無慮更添醺然微醉。
小樓中,浮蘇在難以忍受的痛楚中睜開眼看向景喚:“天宸,你可曾有過妻兒?”
這個問題,浮蘇老早就想問,可一直沒想起來,現在小黃豆都要落地生根了,當然要問上一問。
“不曾。”流光說的,景喚和流光在一起,通常是流光說得多,景喚偶爾說上一兩句。他上世的情形,其實他已知道了許多。雖有不少女修在他身邊來來去去,但從不曾有過“妻”與“兒”這樣的存在。
浮蘇忽然一笑,額面上落著一束溫暖燭光,小樓之外雨仍在下,但雷卻已停下。浮蘇只覺一陣舒適,身體中不知從何處又多出一股磅礴靈力來,再一使力。過得片刻便聽到了小黃豆響亮的哭聲。聽著似乎還有點委屈,好像在怪親媽怎么這么久才讓他出來看這花花世界。
接生的婦人見孩子生出來就不管了,就這么洗也不先的把嬰兒抱到景喚手上,只是一個滌塵咒的事。很多修士都會樂意自己來。至于浮蘇,身體里有了靈力,靈力運轉幾個周天,又能上九天攬月,下四海捉鱉。
但景喚卻忽然怔住,正是懷中孩子身上不曾洗去的那抹粘稠,讓景喚知道了一個他本不會這么早知道的事。僵硬地抱著孩子,轉過身看向臉色已轉為正常的浮蘇,景喚輕微的聲音如風中幾欲被吹熄的燭火:“浮蘇師妹?”
“啊……”浮蘇本是下意識地答應。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分明是魔女浮蘇的樣子啊,為什么光頭叫她“浮蘇師妹”,光頭都知道了什么,他怎么知道的,為什么會知道。
蒼天啊。還不如讓剛才的雷直接劈死她得了!
景喚微有些顫地伸出一指,停駐在浮蘇眉心,然后浮蘇本來面目便一點點出現在景喚眼前:“秦浮蘇。”
死了!
她真倒霉,真的,生個兒子召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滾滾就算了,還把光頭也招來,光頭來也就來了,還同時知道了魔女浮蘇就是浮蘇師妹。真是壞事都愛扎堆來,她上輩子肯定沒好好燒過香,不對,她早就確定了她往前的所有轉世都從來就沒干過一件好事,才會這輩子這到倒霉。
“景喚禪師。”眨眼,浮蘇努力想向光頭表達她有多無辜。
可是景喚能信她才怪,看一眼浮蘇,又低頭看了眼懷里的孩子,雖則仍然渾身粘稠,卻也不哭不鬧。景喚已凝聚起靈力的掌心到底沒有拍下,而是輕彈一指,將孩子身上的粘稠吹去,連帶衣裳上沾著的也一干二凈。被滌塵咒弄干凈后,小小孩兒舒服無比地微張張小嘴,然后黑白分明的眼睛骨溜溜看著景喚,父子二人四目相對,景喚的心中分明涌起幾分柔軟:“真如。”
“什么?”
“他名真如。”出自“諸法空相為真如,圓成實性為真如,萬法真如,真如萬法”。
這下浮蘇明白過來,“真如”也是佛家詞匯,浮蘇本還在想該取個什么名字,既然光頭要攬這事,她也無所謂,便與就應下。然后又想起一樁來,看向景喚:“跟我姓?”
景喚看浮蘇,老半天也沒說出句話來,最后才點頭道:“我歷世不計其數,便暫隨你姓吧。”
意思是等他重證果位,還是要跟他姓唄,誰知道他上世是姓王姓吳啊!浮蘇默默地不好作聲,這場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想抱抱小黃豆吧,小黃豆被景喚抱在懷里,這小子死沒良心,有親爹抱就連親媽也不搭一眼。
“啊喂,你娘我懷你十年,為你還扛了雷劈,你居然連個眼角都不帶給。”浮蘇心底酸溜溜的腹誹著。
景喚又繼續看向浮蘇,末了,將真如抱還給浮蘇,臉上忽染幾分可疑的輕紅:“他餓了。”
浮蘇:……
現在是要鬧哪樣啊!小黃豆餓了,光頭你不出去,我怎么喂啊!浮蘇默默怨念,為什么這是修仙界,也要親媽來喂孩子啊!傳說中的靈乳靈果靈液呢!這不科學啊!
“你出去。”浮蘇也臉紅了。
景喚“呃”一聲,出門。
浮蘇看著門關上,明知只要一感應,便能以神識觀想到她在屋里的舉動,可關上門總比沒關上要好。扯開胸前的衣裳,靈力在胸前一運轉,便有些脹脹地往下墜,浮蘇心下大驚:“好像變大了,不能往下墜呀,變大了掉下去會很難看的!”
景喚莫明在屋外輕笑一聲,心情莫明變好,但是很快眼一瞇,想起魔女浮蘇,想起浮蘇師妹,再想起浮蘇給他發的信,最后想到在菩提境中遇到的心障。雖然那心障已被破除,但是他仍然停在化神期無法進入返虛境,這說明心障依然在。
若是沒有這個孩子,他或許能……不,景喚不至于到此時還要自己欺瞞自己,就算沒有這個孩子,他也下不去手。她能令他身心皆悅,但也是他心中必需要破的心魔,得到或者斬殺都是破除心魔的途徑。得到未必能破,所以禪宗對心魔,通常只有一個做法——斬除。
小黃豆喝完奶,呼呼呼地滿意睡去,還抱著白花花的胸不肯撒手。浮蘇想把小黃豆的手給松開,卻擔心用力太大,把小黃豆的小嫩手指給傷著。孩子的手白得近乎透明,連血管和骨頭都依稀可見,浮蘇實在不忍心,只得由著他。
景喚推門進來,便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想掩面而去,但卻莫明這就么站住。暈黃的燈光,在浮蘇和真如身上鍍上一層金,溫暖得足以使人莫明垂淚:“浮蘇,蒼詰當真是乃父?”
“是,孫鴻影當年與蒼詰在鶴鳴淵曾意外相會。”都到這份上了,再遮掩也沒有必要。浮蘇心說,要打就打,老娘現在一點也不輸給你,境界高,劍意強,又有沒小黃豆要補給,誰來也不怕。
“你……好自為之罷。”景喚下不去手,看著浮蘇又心中不能安定,只得離去。但看著浮蘇抱著真如,他又意識到自己不能增,無論如何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她所生的是自己的孩子,若此時這樣轉身而去,與禽獸何異。
但是浮蘇以為他要走,滿臉歡欣,終于不用面對光頭,她是真的覺得很尷尬啊!而且她聽流光說得足夠好不好,禪宗怎么對付心魔,她現在想想就一陣酥麻,不因興奮,全因悔得心肝都酥了:“噢,好,我會照顧好真如的,那……再會。”
這是在下逐客令啊逐客令啊!
景喚:……
見景喚不走,就這么站著看著她,浮蘇眨巴眼:……
小黃豆睡得香香的,才不管爹媽干嘛呢,這種事還是留到他長大以后再煩惱吧。
然后見景喚滿臉怒意地拂袖而去,浮蘇終于長出一口氣,她這松一口氣的樣也被景喚給注意到了,怒氣更甚。魔女就是魔女,不知好歹!
不對,再想想,她也同時是浮蘇師妹啊,然后景喚就扭曲了。浮蘇師妹應該是美好的,堅韌的,可與他并肩踏遍星海的,紅衣如蓮的。魔女應該是可惡的,無恥的,yd的。當這兩個形象合為一個后,景喚順利地奔走在崩潰邊緣。
見景喚離去,蒼詰才進樓中,見浮蘇抱著外孫,伸頭去看,小家伙生得非常好,明徹如玉,圓融似珠:“秦真如,名字取得不錯,日后也莫跟他姓,就姓秦。”
浮蘇又莫明有些失落,她知道景喚是給她氣走的,可不把他氣走,她又不知該如何自處:“老爹,他現在什么也都知道,我該怎么辦,他會怎么對我?”
“還能怎么對你,殺你舍不得,你卻又是心魔,為父也算不到他會怎么著。”蒼詰也有些擔憂,不過好歹有外孫在,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光頭怎么也不會對自家閨女如何。
誒,人生已然如此苦逼,作甚還來雪上加霜!
浮蘇抱著小黃豆,心中惆悵無比。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