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天仙武

第三十九章 惶恐的韓柏

何恒在這京城之中住下,朱元璋不時派人來請他出席各種場合,他去過幾次之后就沒有再去了。

這期間,有不少人來拜訪過他,最積極當屬那位燕王朱棣了,朱元璋現在有削去諸多藩王權力給他長孫朱允炆鋪路的想法,而朱棣就是其中最被影響的,所以他想找何恒以勸說朱元璋,何恒沒有見他。

然后就是威武王虛若無了,此人與朱元璋關系非同一般,乃是其生死之交,也因為此,他才沒有被列上黑榜,但一身武功卻絕不下于赤尊信等人。

作為一個高手,面對何恒這等大宗師級別人物,虛若無自然要來討教一下。

然后他華麗的被何恒教訓了一番,再不敢放肆,成日畢恭畢敬的來他那兒請求指點。

就這樣,幾個月的光陰緩緩過去,這期間,龐斑與浪翻云約戰明年八月十五的事情傳遍天下,無數人江湖人在翹首等待著月滿攔江之日的到來。

而厲若海依舊沒有逃脫他的命運,死于龐斑拳下。

得了赤尊信魔種的韓柏、龐斑弟子小魔師方夜羽以及如干羅等等的黑榜高手,讓江湖一時間風起云涌起來。

這一日,何恒聽到了高麗使臣入京的消息,冷冷一笑。

他知道,這個高麗使臣不過是韓柏、范良極等人假扮的,但他們一來,也就標志著浪翻云、龐斑、鷹緣等人也都會蜂擁而至,一切即將到了最后。

“張真人,皇上今日接見高麗使臣,請您隨駕。”一個官員來此道。

“走吧。”何恒點了點頭。

何恒來到皇宮之后,就隨人到了御書房,朱元璋連忙令人賜座,與何恒聊了一會兒,只聽外面傳來一聲明亮的通報。

“高麗使臣樸文正到!”

朱元璋抬頭,充滿肅穆道:“宣他覲見。”

“皇上有旨,宣樸文正覲見!”

沒過多久,就有一個衣著高麗官袍,長相俊美,身材硬朗的年輕人舉步維艱的走上殿來,何恒可以看出,此人武功不差,但是此刻居然有些走不穩路,純粹是心里緊張過分了。

他看見朱元璋之后就雙膝一軟,學著剛剛傳旨的太監般跪了下來,恭恭敬敬的足足磕了三個響頭,然后叫道:“高句麗專使樸文正參見大明天子!”

朱元璋離開書桌,以矯健的步履來到他伏身處,一把將他扶了起來,一精一光懾人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呵呵一笑道:“他們沒有說錯,文正你果是非凡,哈哈!”放開他,朱元璋走了開去,到了書桌前,一個轉身,眼睛再落在他臉上。

何恒看的嘿嘿一笑,眼前這個使臣乃是韓柏假扮,但無奈此人心理素質太差,一見了朱元璋就緊張的要死,恐怕被其看出了點什么了。

不過也是,韓柏本是一個奴仆出身,才十幾歲,哪里見過什么世面。縱然得了赤尊信的魔種,但短時間里也是成長不起來,貿然見了以前他想也不敢想的大明天子,他又是個冒牌貨,不緊張才怪。

韓柏此刻心叫著,天呀!皇帝老子竟碰過我。他的大腦有些死機,完完全全沒有注意到一旁何恒的存在。

朱元璋指了指何恒,充滿威嚴道:“這是我中原武道大宗師,武當山的張三豐真人,也是朕的恩師,不知文正你可否聽說過?”

韓柏這時才猛地一震,抬頭看向何恒,后者給了他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讓他越發如坐針氈。

何恒的威名享譽天下百余年,以訛傳訛下,儼然已經成為了神仙中人了,韓柏自然知道他的名聲,而且他來時可是被浪翻云、范良極幾人特別警告過,萬萬要小心應對,要是遇到了張真人,你就自求多福吧。

夢瑤也是說過,張真人武功天下第一,境界鬼神莫測,即使那龐斑也遠遠不及他絲毫。

這般想著,韓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低頭不敢直視道:“張真人的大名,小臣雖在異邦也是早有耳聞的。”

何恒笑道:“貧道不過一山野之人,難得樸大人知曉那點薄名。”

韓柏又連忙再夸贊了何恒兩句,朱元璋坐到書桌上,向他招手道:“過來!”

韓柏驚慌失措下,膽顫心驚的移步過去,來到朱元璋前,垂下頭來,不敢和對方能洞穿肺腑的目光對視。

朱元璋瞇著眼,淡淡道:“抬起頭來望著朕!”

韓柏暗忖,以前總聽人說,直視皇帝是殺頭的大罪,為何現在竟全不是那樣子的,無奈下抬起頭往這掌握著天下命運的人望去。

朱元璋雙目神光電射,看了他好一會后微微一笑道:“正德王既派得你出使來見我,定對我國的古今歷史,非常熟悉吧!”韓柏只覺喉嚨干涸,發聲困難,惟有點頭表示知道。

朱元璋伸手搭在他肩頭上,親切地道:“朕歡喜你那對眼睛。”

韓柏為之愕然,為何他以前聽來那些關于朱元璋的事,和眼前這毫無皇帝架子但卻自具皇者之姿的朱元璋完全不同呢?他忍不住奇道:“歡喜我的眼睛?”

在慌亂下,他渾然忘了自己的官職身份,竟自稱為“我”。

朱元璋豪氣奔放地一聲長笑,再從書桌移往桌旁,兩手負在背后,走了開去,站定背著他道:“那是對充滿天真、熱誠和想象力的眼睛,朕下面的人里,沒有一對像你那樣的眼睛。”

他霍地轉過身來,看了一下何恒,然后傲然道:“朕所以能逐走韃子,掃平天下群雄,除了恩師的教誨與扶持外,絕非是自己武功謀略勝過人,而是朕有對天下無雙的眼睛,絕不會看錯人,正因為沒有人比朕更懂用人,所以天下才給朕得了。”

韓柏連忙點頭稱是,腦袋低了下去,不敢與何恒、朱元璋二人對視。

剛剛捕捉到朱元璋嘴角一現即斂高深莫測的冷笑和何恒在一旁帶著深意的目光,他只覺遍體生寒,才知伴君如伴虎之語,誠非虛言,張三豐這等高人也非容易糊弄的。

他很想問朱元璋立即召他前來所為何事,卻總問不出口來。

朱元璋搖頭失笑道:“朕召專使到來,本有天大重要的正事,等著要辦。可是看到你這等罕有人才,卻忍不住心中高興,故才話興大發,對著你這外人說起心事來。唉!可能朕太久沒對人這樣說話了。”

韓柏手足無措,只懂點頭,連道謝都忘記了。他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見到朱元璋會是這般情景的。

朱元璋凝然卓立,指著他道:“專使本應是膽大妄為之人,為何不敢對朕暢所欲言,要知你縱然開罪了朕,朕亦絕不會施以懲罰,因為專使代表的乃是貴國的正德王,而非大明臣子。”

韓柏見他坦白直接得驚人,膽氣稍壯,吁出一口氣,乘機拍馬屁道:“皇上真厲害,竟能一眼看穿小使臣真正的本來情性。”

朱元璋微笑道:“因為專使有點像以前的朕,只是欠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野心;沒有野心,休想做得成皇帝。”

韓柏呆了一呆,暗呼厲害。難怪他能成為統率大下群雄的領袖,竟一眼看穿了自己是個沒有野心的人。

何恒在那里起身笑道:“專使你的確與皇上當年很像,放蕩不羈,平常看著溫和,關鍵時候卻不失擔當,只是比之皇上少了一點穩重,但也多了一些瀟灑,倒是適合修道。”

“適合修道?我家里還有好幾個嬌妻等著我呢,除非傻了才會出家。”韓柏心里誹謗時,面色僵硬道:“小臣不是真人這等高人,實在難以看破紅塵,恐怕有負真人期望。”

朱元璋也是哈哈一笑:“恩師你就放過文正吧,他可是個風流種子,一路上不過數月,就已經討得四位嬌妻了,如此艷福下,怎么可能舍得去修道呢?”韓柏初來乍到,他就連其私事都是一清二楚,情報實在厲害,讓韓柏心底發涼。

何恒笑道:“貧道只是說樸專使適合修道,可沒有帶他去出家的意思,你們不要誤會。不過紅塵漫漫,情欲更是毒藥,稍有不慎就會入魔,樸專使你還要注意啊。”

何恒在那個“魔”字上加重了語氣,讓韓柏心頭猛地一跳,唯唯諾諾道:“多謝張真人提醒,小臣定會注意。”

朱元璋忽地沉默下來,好一會才道:“今天朕召專使到來,就是希望和專使商量一下,再由專使以貴國文字揮就一書,向貴王提出警告,因為東洋倭子正蠢纛欲動,密謀與韃子聯手,第一個目標就是貴國。”

韓柏終于臉色劇變,擔心的當然不是東洋倭子之事,他又非真的高麗人,他擔心的乃是他的高句麗書法,他這個奴仆出手的中原人,連漢子都不算精通,哪里會什么高麗字?

韓柏遍體淌出了冷汗。

何恒暗自一笑,目光注視著他。

朱元璋見韓柏臉色大變,還以為他是關心租國,坐回書桌后的龍椅里,心中暗贊。

韓柏眼中奇光迸射,往朱元璋望去。

朱元璋心中一凜,喑忖為何這青年忽地像變了另一個人般,這種異況。以他閱人千萬的銳目,還是初次遇上。

韓柏冷哼一聲道:“臥榻之側,豈容……嘿……豈容他人睡覺。噢!對不起!這兩句貴國的話很難記,我只大約記得那大概的意思。”

朱元璋點頭道:“專使的祖先離開中原太久了,不過你中原話仍說得那么好,實是非常難得。若非因你和朕是同種同源,朕亦不會邀你到這里來,共商要事。”頓了頓一掌拍在案頭處,喝道:“朕恨不得立刻披上戰袍,率領大軍渡海遠征東瀛,可恨朕卻不敢輕舉妄動。”

韓柏暗忖自己今次若想活命,惟有以奇招制勝,暗中看了看依舊老神自在,深不可測的何恒一眼,他壯著膽子道:“小使臣或可猜到原因,乃是皇上剛新立了儲君,所謂牽一發動了全身,所以不敢遽爾離開京師,不過皇上手下大將如云,例如命燕王作征東的統帥,豈非可解決了很多問題嗎?”

朱元璋出神地瞧了他好一會后,平靜地道:“假若燕王凱旋而歸,會出現什么后果?”

韓柏一咬牙,死撐下去道:“皇上不是說過帝王絕情絕義嗎?看不順眼的便殺了,清除一切障礙,不是可安心御駕親征嗎?”

他現在是高麗使臣,站在他的立場,實有大條道理慫恿朱元璋遠征東瀛,去了對高句麗的威脅,所以他才敢如此說話。

朱元璋眼里閃動著笑意,忽地用手一指放在桌子對面側擺在左端,與何恒所坐相對的椅子道:“朕賜你坐到那椅子里!”

韓柏依禮恭身謝過后,大模大樣坐到椅中,和朱元璋及何恒對視著,雖然他心里很是不自在,但依然還是裝作一副舒坦的樣子。

朱元璋搖頭失笑道:“近十年來除了虛若無和恩師外,朕從未見過有人在朕面前坐得像專使般安然舒適了,這感覺很是新鮮。”

韓柏尷尬一笑道:“小使臣給皇上的胸襟和氣度弄得連真性情都露出來了。”

朱元璋忽然嘆了一口氣,看了看何恒,突然道:“人非草木,執能無情。朕已做得比一般皇帝好了……”他突抬起了頭,嘆道:“帝王本該無情,但這世上偏偏有幾個人是我萬萬做不到無情的,棣兒他就是其一,朕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韓柏壯膽問道:“那您為何不干脆立燕王殿下為儲君?”

朱元璋似忽然衰老了幾年般,頹然道:“朕身為天下至尊,必須以身作則,遵從自己定下來的規矩,依繼承法行事。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保存明室,其它一切都可以不顧。而嫡長制,就是必須維護的,否則諸子共伐,天下必亂。”他頓了頓再嘆道:“朕出身草莽,沒有人比朕更清楚百姓所受的痛苦,實不愿見亂局再現。”

韓柏摸不清他是否在演戲,只好聳肩道:“小臣明白皇上的心意了。”

二人又聊了許多,似是十分投機,何恒默默的看著。

過了半個時辰,朱元璋吐出一口氣后道:“好了!現在由朕說出信的內容,再由專使以貴國文字寫出來吧。”

韓柏他最不愿發生的事,終于迫在眉睫了。

何恒目光緊緊的盯緊了他。

他把心一橫,咬牙道:“還請皇上恕罪,這封信小使臣不能寫。”

朱元璋先是微一錯愕,接兩眼一瞪。射出兩道寒芒,語氣里多了幾分令人心顫的冰冷殺機,道:“為什么?”

韓柏面色大是懔然,知道眼前此君喜怒無常,一個不好,立時是殺身大禍了。

眼光亦不避忌,故示坦然地迎上朱元璋的日光,他嘆道:“唉,小使臣不知應由何說起,今次我們起程東來時,敝國王曾有嚴令,要我等謹遵貴國的人鄉隨俗規例,不準說敝國語言,寫敝國的文字,以示對貴國的臣服敬意;若有違規。必不饒恕。唉,其實小使臣已多次忍不住和陳公及謝大人用敝國語一交一談了。嘿!”接又壓低聲音煞有介事道:“說話過不留痕,不懼敝國王知道,可是若寫成此信,那就是罪證確鑿,教小使臣如何脫罪?”

朱元璋聽得啼笑皆非,暗忖中竟有如此因由?雖有些不信,但也不好為難他國使臣,曬道:“只要正德知道專使是奉朕之命行事,還怎會怪專使呢?”

韓柏苦臉,皺眉道:“唉:敝國王表面上或者不說什么,可是心里一定不大舒服,責怪小使臣不聽它的命令,那……對我日后的升遷便大有影響了。”

朱元璋大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點頭道:“想不到你年紀雖輕,卻已如此老謀深算了,這說法的確不無道理。”沉吟片刻道:“不過朕說出口的話,亦不收回,信定須由專使親書,只是用什么文字,則由專使自行決定吧!”

韓柏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道:“小使臣遵旨,不過請皇上莫怪小使臣書法難看,文意粗陋就成了。唉,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小使臣雖在說的方面一點問題都沒有,寫就有點困難了。”

事實上,乃是韓柏這個出身低微的家伙,根本不太會寫字。

朱元璋伸出手指,在身前桌上一下一下的敲著,眼神轉腹,不知心里想什么問題。

韓柏一直心驚膽跳,如坐針氈一般,渾身不舒服,又不敢出言打斷這掌握天下生殺大權的人的思路。

朱元璋忽地望向他道:“暫時不用寫信了,專使先回賓館休息吧!”

韓柏不敢透露心中的狂喜,低頭站了起來,依之前來時范良極他們教下的禮節,恭敬叩頭后,躬身退出書房,到了門外,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待他走了之后,朱元璋才看向何恒,問道:“不知恩師如何看此人?”

何恒陡然一笑,目光深邃:“貧道剛剛說過,此人適合修道,但實際上卻是更適合梵門,且代我為梵門增添一位佛子吧!佛本為魔,魔本為佛,他入梵門也是不錯。”

朱元璋面色錯愕,怎么都不明白何恒話里的意思。

何恒哈哈一笑,當即對朱元璋告辭一句,身影徑直走出門去,恰好跟隨著韓柏剛剛離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