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掌柜對陳六子什么都好,就是沒找人教他讀書識字,雖然日后陳六子憑著精明的腦瓜子,熟練掌握了染布的全套技術,可這些技術并不怎么先進;沈隆日后想要拿出比日本、德國更先進的印染技術,沒些合適的理由可不行。
至于那位盧家駒,他雖然是在德國學得紡織印花,可瞅他的樣子,怕是也沒學到多少好東西,你讓他當個銷售經理去招攬大客戶到還行,指望他改進技術那就是做夢了;所以這事兒還得自己來啊,想要自己來的話就得打好鋪墊。
“哎,都怪我當年沒想那么遠,沒找人教你們幾個讀書識字啊。”周掌柜有些內疚,內疚之后又有些好奇,“我說六子,你這是咋回事兒?以前也沒見你想要讀書識字啊?”
“爹,看您說的,要不是您我早就凍死了,再說了,當年咱們周村的人家,不也沒幾個教孩子讀書識字的么。”沈隆先安慰了一番周掌柜,別讓他因此留下心病來。
“我啊,以前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倒也沒把讀書識字看得有多重,咱陳六子是大字不識一個,可論起染布的功夫來,可是一點兒也不比人差;到了成通染廠,看了機器染布,我覺這和人工染布也沒多少區別。”
“工序都是一樣的,機器染就是前蘸后染,烘干拉寬,咱現在是人拉寬拉長,它是換成了機器,那機器勁大,一次性能染的布多,;他們用的染料也是德國進口的,染出來的顏色是好,可咱也不差,我調出來的染料有幾種比他們的還要好。”
“六哥,那你咋想著要讀書識字了呢?還這么著急?買了這么大一堆書回來?”柱子覺得自己聽了半天,反倒是越來越糊涂了。
“我當時啊,遇到成通染廠的大師傅了,哦,人家那叫工程師,他帶我到處看的時候,我也把剛才那些話給他說了;人家倒是沒生氣,反而問了我幾個問題,他問我啊,你能調出來顏色更鮮亮的染料,那是挺好的,可你知道為啥這幾種材料混合到一起,顏色就能更加鮮亮?嘿,這一下還真把我給問住了。”
“工程師看我半天沒回話,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這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啊,像你這樣的偶爾能搗鼓出來幾種好顏料也不奇怪,可再想要更多就難了,前景終究有限;想把這門手藝吃透,那就得多讀書,弄懂這里面的道理。”
“然后又給我說了些什么酸性染料、堿性染料的,大多時候我都是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說啥,但偶爾有能聽懂的地方,都讓我大開眼界啊!我陳六子以前太小瞧人了,我原先自以為的獨門絕活,其實好多人家英國人、德國人都研究出來了,而且不光是知道怎么用,還知道為什么要這么用,這塊我可是差得太遠了!”
換句話說,就是陳六子現在的印染技術全靠經驗,而沒有形成完整的科學體系,等遇到經驗無法解決的問題,那他就抓瞎了;沈隆倒是既有經驗也有領先這個時代一個世紀的先進技術,可拿出這些技術也得有個合適的理由啊,于是他就編了這么一個故事。
他拿出一本德國人的印染專業書籍來,展示給眾人看,“德國字咱肯定看不懂,但這上面有圖畫,大家也能看出點啥;那位工程師說了,為啥那幾種原材料混在一起染出來的顏色更鮮亮,為啥必須要在水溫合適的時候印染才不容易褪色,道理都寫在這上面了!”
“我以前老是聽說書先生說什么是術,什么是道,原先我還不明白,只當說書先生忽悠人;現在才明白,我現在掌握的染布技術就是術,而這上面寫的就是染布的道啊!光有術而不沒有道,咱可比不過德國人去!我本事再大,也只能用德國人的染料,頂多能做點改進,可你讓我從一開始就自己調配燃料,那我就不行了。”沈隆嘆了口氣。
屋子里一片安靜,周掌柜他們都被這一番話給說傻了,采芹雖然聽不大懂,可本能地覺得六子哥這番話有道理,眼睛里滿是仰慕。
“六子,你的意思是等學會了認字,讀懂了這本書,你就能調配出德國人的染料來?”周掌柜從生意人的角度問道,要是真能搞定這些,那染坊可是節省大本錢了。
“六哥,那你不是還得學德國字?”柱子撓了撓頭,中國字咱都不會,還要學這個,那還不得累死啊。
“嗯,只要能讀懂,那肯定有機會,讀不懂就啥也沒指望了。”沈隆點點頭,“從今兒個開始,我陳六子就要讀書識字了!采芹,柱子,你倆也跟我一塊兒學點吧!盧老爺還打算讓我去青島開染廠呢,等你們學會了寫字,以后不就能天天給我寫信了?”
你要說學習科學知識,他倆估計沒啥興趣,可一說通信來往,他們倆可是激動地很,連忙答應了下來。
沈隆當天就去外面雇了個人,每天教他們讀書識字,教了一陣兒,先生就傻了,“六子啊,我老是聽周村人說你聰明,腦瓜子活絡,以前還不信,現在我算是服了;哎,你這要是早上一二十年,怕是考個狀元都有希望啊!”
別介,狀元啥的我又不稀奇,我點的狀元加起來那都有好幾個了,而且我這還是收著了的呢,要是真把全套本事都拿出來,你還不得嚇死?
“都是先生教得好!”沈隆謙虛地說道,柱子和采芹的進度就遠遠不如他了,不過多多少少有些進步,沈隆估摸著,等自己到了青島之后,他們倆給自己寫信應該不是問題。
學會了漢字,沈隆又買了幾本中英字典、中德字典開始學起了外語,英文他是會的,德語還真沒學過,這個可是正兒八經的學習。
正在沈隆整日沉迷學習無法自拔的時候,周掌柜從張店回來告訴他,盧老爺請他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