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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本聽得洪玄機的話語,俱是心中一動。
似乎這陳辟的身世來歷,有些古怪。
對于這位亞圣公的身世來歷,世人是十分好奇的。
不過未等洪玄機說出后面的話語,便觸怒了洪辟。
若洪玄機辱的是他自己,洪辟倒不會動怒。
他雖有本尊一絲真性。
可確確實實是降生于此世之人。
夢冰云也確實是他的生身之母。
生身之恩,是他生于此世最大的人性根本。
哪里容得了他人詆毀?
何況那人還是洪玄機,一個最不配說出這個名字的人。
“你也是讀書人,禮法沒有讀到?三綱五常不明白?”
“你的君子之道便沒有綱常倫理?”
“敢直呼我的名字?這么跟我說話?”
洪玄機對于他的憤怒卻是絲毫沒有理會,聲音沒有半點變化。
依然平穩得如同山岳一樣,冷硬得如同冬日的寒風一般。
天地之間,彌漫著一片襲人的寒冷和死寂。
人人鴉雀無聲。
連儒門幾位學子與那三女、吳大管家的戰斗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
遠遠地站在一旁,不言也不動。
似乎也被這天地間凝固的氛圍所凍結。
“怎么?還想和我動手?殺了我?”
“果然是卑賤妖女所生的畜生,不仁不孝,不知禮法綱常。”
“你倚仗什么,敢在我面前放肆?嗯?”
“你那花拳繡腿,不知所謂的君子六藝?還是什么一念成圣法?”
“我早已了解你那個不知所謂的儒門,讀書人的浩然正氣,是堂堂正正做人立世的氣度,卻讓你如此褻瀆!”
“什么一念成圣,不過是投機取巧,用妖術陰神蒙了一層皮囊,如你這小畜生一般,欺世盜名,蒙騙世人!”
“邪門歪道!”
“也敢在我面前狂妄放肆?嗯?”
洪玄機一番話語連珠。
字字如理、如法,刻進人心。
讓人生出似乎就該如此、就是如此的真理。
即便沒有這等規矩人心的大威嚴,其話語也是字字如刀,刀刀直戮人心。
聽得旁人也是滿頭冷汗涔涔。
自忖若是說的自己,哪怕不羞愧而死,也要怒氣攻心而亡。
遠處密林,洪易將這些話聽在耳中,心中猛然一顫。
腦中同時閃過一絲靈光,不過卻因洪玄機的話而大怒。
他似乎對這番話感同身受。
如同是對他自己所說的一般。
胸中充滿了狂怒,若非極力克制,就想沖出去,質問洪玄機。
為何他在侯府之中,受盡欺凌,他這個父親從來不出現?
他手把手教導洪熙、洪康等人拳法、讀書識字之時,為何禁止他練武?甚至連讀書都只能四處求借?
甚至想問他一句,他的母親被那毒婦所害,他又在哪里?
父父子子,夫夫妻妻。
如此不父不子,不夫不妻,如此不親不悌不慈,他又有何面目談什么仁義綱常?
這邊洪易不住地心中怒吼,旁邊的儒門學子早已經怒意勃發,怒目而視。
若非是有夫子在旁,輪不到他們出頭。
哪怕是面對一尊人仙,自知不敵,也早已動手。
即便血灑當場,也定要將這洪玄機灰頭土臉。
“轟隆隆!”
就在此時,高天之上,忽然響起一陣陣悶雷。
春雷乍響,萬物萌動。
趙、蘇、幸三人神色一變,紛紛收斂陰神,謹守神魂。
玉京城內外,有因這今夜連番大戰、異象而驚動,以神魂出竅窺視的道術高人,也如同受驚的魚蟲,陰神紛紛縮回肉竅,不敢露頭。
這卻非人為,而是天威。
時值初春。
春雷萌動,萬物始發。
卻是修道之人的大忌、大劫。
錯非積累極深的鬼仙,敢度雷劫,便只有縮起頭來當烏龜。
完了!
乾元殿前,眾人暗道。
那陳辟再難翻身。
春雷萌動,對一尊人仙來說,完全沒有影響。
可對于以神魂御敵的人來說,那是死路。
在眾人看來,陳辟可能與洪玄機交手的機會,便是傳聞中那儒門的一念成圣法,還有市井上多有流傳的西游釋厄功。
也正因為西游釋厄功的流傳,令世人大多以為,洪辟也是一位道術高手。
而所謂的一念成圣法,正如洪玄機所言,是以道術陰神為基礎而改頭換面的一門異術。
至于洪辟的武功,儒門六藝?
確實是世間少有的武功,可面對一尊人仙,談武功?
豈非天大的笑話?
“哼,看來違背人倫綱常,禍亂人世,天都不容你!”
“春雷響動,無法使用妖術,我看你如何殺得了我?”
“今日我就要在這里,除掉你這大逆不道的小畜生。”
洪玄機的聲音很平和,沒有一點殺氣、壓迫,甚至沒有一絲絲喜怒之意,無論正面、負面情緒,都令人感覺不到絲毫。
平靜到了極點,似乎在循循善誘,教導一個子侄。
此時天地間彌漫著冰冷到極點寒氣,刮起了刺骨的寒風。
也不知本就是天氣轉寒。
還是因人而起。
“洪玄機,你想以言語挑動我的憤怒,亂我心性?”
“看來你也心知肚明,你也在怕。”
洪辟的聲音響起,卻不見了怒意。
但在那平靜之中,眾人還是感覺到了一種若有若無的無形之物在涌動、積蓄,含而不發。
“天雷?”
“哈哈哈哈,”
洪辟忽然發出一陣莫名的笑聲:
“洪玄機,你自創諸天生死輪,自詡諸天之王,凌駕諸天,掌控天地眾神,諸天生死輪回,天地人神鬼,皆不可逆你,”
“道理倒是好道理,但也未免太過可笑不自量!”
“既然你自詡諸天之王,就不是凡人,自然當凌駕諸天。”
乾元大殿之前,眾人透過圓環,忽然看到人影一閃,洪辟自一處虛空踏出。
“夫子!”
儒門一眾學子紛紛行禮。
洪辟負手而立,腳踏大地,仰頭看向天空。
烏云在匯聚,雷蛇電光在云層之中跳躍。
沉重的氣息,彌漫天地間。
壓力漸漸變得越來越大。
烏云壓城城欲摧。
洪辟一腳抬起,竟拾級而上,就像是虛空中有一道無形的階梯。
眾人驚駭地發現,這一步踏出,洪辟渾身噼啪作響。
初時還如同炒豆子一般,數息之間,便如其體內有雷霆霹靂閃爍。
不僅聲震人心魂,周身更有一道道仙光透射而出。
本來一身平平無奇的氣息,突然劇烈地攀升。
瞬間便變得如山如獄,如淵如海。
“汩汩……”
“嘩啦啦……”
一種大江大河奔流、巨浪拍擊的聲音回蕩在眾人耳間,沖擊著人的心靈。
洪辟此時周身仙光盡斂,整個人又變得平凡,毫不出奇。
只有一種若有若無,令人高山仰止的無形之氣,充斥著每一寸虛空。
人們眼中的驚駭卻不減反增。
“武圣巔峰?!”
“精神通達天地,肉竅無漏無缺……”
“是人仙!”
“怎么可能?!”
“他、他……他才十八歲!”
“他是人仙!他早就成了人仙!”
“不可能!不可能!”
“果然!那儒門絕藝、儒門圣器,俱是出于他手!不是好運得來,更不是什么盜經竊名的屁話!”
“人仙!又一位人仙!”
看出這種異象究竟的人,紛紛驚呼,甚至露出癲狂之態。
一位人仙,已經足以驚世駭俗。
一位十八歲的人仙,驚世駭俗已經不足以形容。
那是震古爍今!
足以令人癲狂!
至于之前那孫先生之言,根本不需要再有任何證明,此時都已經成了屁話!
人仙,那可是人仙!
用得著盜你家的經?
別說是你,你家老祖宗諸子圣人復生,也沒有這么大的臉!
那孫先生此時站在人群之中,臉色變幻不定。
大局已定!
失算啊失算……
他此時只有惱怒。
卻沒有后悔、懼怕。
以他們幾家千年世家的底蘊,一位人仙,雖然足以與他們分庭抗禮,令他們忌憚。
卻還不足以讓他懼怕。
何況他此時只是一具化身,人仙又如何?
倒是那位神童方圓,此時是羞怒難當。
若是可以,他真想立馬就離開,遠遠地離開,再也不回來。
只是他還要自持風度,只能忍受著人群中那一道道異樣的目光。
“轟!”
此時突然聽一聲巨大震響。
這卻非在人耳中響起。
而是如同在人的心中炸響的一聲。
只見洪辟踏出了第二步。
一步凌空。
似乎沖開了某座無形的門戶。
洪辟頭頂華光沖天而起,通天徹地。
璀璨如日月星辰,浩瀚如天地乾坤。
浩然華光化作通天巨柱,沖開了層層烏云。
天空中就像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空洞。
能看到空洞之中,有無數雷蛇電漿涌動。
就像是一汪浩瀚雷池、雷霆之海。
只看一眼,就令人雙目欲盲,不敢多看。
那是天雷!
滅絕天地萬物,又暗蘊生機,能萌生萬物的天雷。
鬼仙度劫,便是要到這雷霆之海中走上一遭,沐浴天雷。
以純陽天雷洗煉純陰之神。
直至陰極而陽生,念生純陽,便是雷劫鬼仙。
九次之后,便為陽神。
只是天雷至陽至剛,陰神又是陰穢之物。
哪怕只是春雷一聲炸響,就能令一般陰神魂飛魄散。
那滾滾天雷,毀滅、創造兩種意志對撞,足以將一切雷劫以下的鬼仙震散。
何況進入那雷霆之海?
“夫子!”
一直在照看、守護幾個重傷學子的上善,見得這番景象,露出驚喜之色。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夫子究竟有多高。
世人皆以為夫子最多不過就是一位武圣。
甚至對其是不是武圣,許多人都在心中存疑。
只有他知道,夫子的境界,早就已經遠遠超出了武圣境界。
甚至超出了人仙!
深不可測,高不可攀!
夫子只是在尋找一條道,一條通天大道。
才將自己壓制在武圣境界,平日里也不顯山,不露水。
但剛剛那一對從心底、從靈魂深出升起的異響,此時眼前的異象,他知道,那條通天大道,夫子已經找到了!
“洪玄機,不是凡人,那就該在天上打!”
“我上天等你!”
三步登天!
眾人驚駭地看到,洪辟一步踏出,身形竟然就投入了那似乎無窮的浩瀚雷霆之海中。
“想在這個時候度雷劫?”
“不知天高地厚。”
洪玄機平淡的聲音透出幾分不屑。
這時,人們已經看到那巨大空洞中,雷霆之海暴射出恐怖的雷舌,翻涌起令人神魂顫抖的雷霆巨浪。
其中隱隱可見洪辟的身影。
只見那身影微微一頓,竟然又舉步向前,跨進了雷海更深之處。
眾人之中,雖然沒有幾個度過雷劫。
但不少都知道,雷劫有九重。
便在那雷海之中。
一圈一圈,一重一重。
越往深處,蘊含的雷霆意志就越濃,毀滅、創生的力量越可怕。
洪辟一踏入雷海之中,感受到的不是雷霆的毀滅。
而是感受到了一種虛無的渺茫。
過去未來,一切種種,都出現在自己眼前,出現在靈魂、記憶中。
一霎那間,他仿佛經歷了千百世。
蘇醒,又入夢。
生,老,病,死,無限輪回。
尋常的人,恐怕就在這一瞬間,便沉淪下去。
在不知不覺間,于雷霆之中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一切的修行,都被這雷霆同化,融入天地之間。
但他只是在一霎那間,便又踏出了第二步。
連一瞬間的恍惚都沒有。
想要他真性沉淪,憑這雷動,還辦不到。
至少前幾重的雷動,還沒有這種力量。
這第二步,洪辟完全沒有停頓。
一連踏出第二、第三……直到第六步踏出。
從第五步開始,雷霆之力,已經足以撕裂虛空。
時間在他眼里,都開始變得緩慢。
到了第六步,時間、空間,似乎都從自己的身邊、念頭中消失。
他似乎回到了剛出生之時。
嬰兒出生之時,攜帶的是先天之性。
靈魂演算最本源純凈的力量。
生于世間,接觸凡俗,才漸漸生出色彩,漸漸被污染……
洪辟沒有停留,踏出了第七步……
這個時候,乾元殿前,孫先生已經嚇得呆傻了。
六重……
他一連渡了六重雷劫!
這第七重若渡過,便是念頭達到一元之數,能虛空造物,是造物主!
“不可能,不可能……”
他渾身顫抖,發出夢囈一般的聲音。
最前方,乾帝一雙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眼中,又透出駭然之色。
“嗯?”
不知隱于何處的洪玄機,見了這等景象,也不由發出聲音,現出了身形。
“洪玄機!你想干什么!?”
人影連閃。
李太白擋在洪玄機面前。
在他身邊,還有三人。
一個懷抱瑤琴的男子,一個身背大弓、作小卒打扮的青年,還有手執月光寶劍的上善。
“哼,一個不仁不孝不義的不畜生,若讓他成就了造物主之境還得了?豈不是要人倫顛倒,綱常失序,乾坤禍亂?”
“讓開!”
洪玄機冷冷一哼,一腳踏出,陽剛血氣沖天,大地似乎都震了一震。
尚未動手,四人便已經被奪得倒飛四散。
那可是有三個武圣!
人仙之威,一至于斯!
他們再有心相攔,也攔不住一心要阻攔洪辟渡過七重雷劫的洪玄機。
只見他身如烘爐,將天地都炙烤得扭曲變形。
身后現出了七尊神靈,如若實質。
托舉一環圓輪,如同拱衛神王一般,將洪玄機托起。
洪玄機雙手張開,手掌半張半握,似乎捏著兩只圓輪。
無形的力量在掌間轉動。
天地間被兩股巨力吸扯,方圓數十里內,狂風倒灌,出現了兩個巨大的旋渦,那旋渦中心,正是洪玄機雙掌。
在旋渦的轉動吸扯下,虛空出現了一道道扭曲的黑色紋路。
那是虛空都撕裂!
“快走!”
無論是誰,都沒有辦法在這樣霸道的力量之下立足。
紛紛逃離洪玄機身周,數十里之內,無人敢于存身。
“諸天世界,生死輪轉,天地眾神,盡在掌握!”
“小畜生!接我諸天生死輪!”
洪玄機腳踏七神輪轉,登天而上。
手握諸天生死輪,遙遙向洪辟按去。
“哼!你以為我是渡雷劫?”
“井底之蛙,豈知天地之大?也敢妄掌諸天?”
“天地生你養你,你卻不敬天地,妄圖悖逆,你也配說倫常二字?也配講禮法仁孝?”
“我要你萬劫不復!”
“大哉乾元!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
浩大如天音一般的喝斥聲中,無數人駭然地發現,天地乾坤都在震顫,日月星辰都在搖動。
無數天光、月光、星光、雷光,都在搖曳、蔓延。
絲絲縷縷,條條道道,匯聚成一尊巨大的人形輪廓。
手執經卷,高冠博帶,大袖飄飄。
看不清面目,通天徹地,令人生起一種拜伏、孺慕之心。
那尊人像,抬起一只虛幻半透的手掌,其大能遮天、能覆地。
緩緩朝著洪玄機按壓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