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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陳長生沒有辦法承認或者否認,因為到現在為止,他都無法確認自己的身世。
現在他唯一能夠確定的事情就是他應該也是陳氏皇族的成員,換句話說,他和身前的陳留王應該是兄弟。
從友人變成兄弟,這種感覺有些奇怪。
陳留王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他此刻的心情,轉了話題,說道:“昭明太子自出生后身體就一直不好,我那時候年齡還不大,一直住在皇宮里,但卻沒有機會見過他。”
陳長生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昭明太子,在圣后娘娘的肚子里便日輪崩散,那身體自然不可能太好。
“如果你真的是昭明太子,你會怎么做?”
陳留王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淡起來,望著陳長生的眼神卻變得熾熱起來,里面滿是希冀與渴望。
陳長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想明白,昭明太子這個身份最重要的地方在于……他是大周皇位的法定繼承者。
“無論圣后娘娘這些年做了些什么事情,殺了多少皇族的長輩,但有件事情無法否定,她是先帝的妻子,昭明太子是她的兒子,更是先帝的兒子,如果大周皇位空懸,再沒有任何人比昭明太子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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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留王看著他的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
因為陳長生沒有承認自己就是昭明太子,所以他這句話里沒有直接說你,而是說的昭明太子。
但所謂心意在其間早已昭昭若明,誰都能聽明白。
圣后娘娘執政二百余年,將整個朝廷打理的鐵板一塊,這十余年里借著數件大案以及周通的手段,將陳氏皇族打壓的極為凄慘,現如今的京都根本看不到任何陳氏皇族的影響力,至少在表面上,陳留王這根唯一的獨苗,在很多人看來,只是圣后娘娘給皇族留的一絲顏面,給世人的一些安慰,更多的只是象征意義,完全就像個孤魂野鬼,沒有任何實力。
然而,當年出天涼郡擁有天,連續涌現出陳玄霸,前太子太宗皇帝這般才華天賦驚世駭俗的人物,陳氏皇族的底蘊遠遠超出世人想象,又哪里是這般容易便被清除掉的,他們在京都里必然隱藏著很多實力,那些力量或者藏在國教里,或者藏在朝廷里,甚至有可能就藏在皇宮里,而在京都之外的諸郡里,皇族的實力更是保存的相當完整,甚至有動搖朝堂的可能。
比如現在的天涼郡,如果大周真的動蕩起來,郡中無論官員還是百姓,都會極其堅定地站在陳氏皇族一方。
陳氏皇族有數百名子弟散布在各州郡之中,各成派系,其中最強大的一派,便是相王一系。
相王,是陳留王的親生父親。
陳留王這時候對陳長生說的話,不知道有沒有經過相王的首肯,但他有資格代表相王表態。
如果陳長生真的是昭明太子,真想要登上大周皇位,那么得到相王一系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陳長生沒有什么反應。
陳留王的眼中流露出遺憾與不解的神情。
大周皇位,誰不想得?
陳長生不想,至少他這時候不想,他這時候完全沒有心情去思考這些所謂的大事。
生死之前無大事,便是這個道理。
陳留王沒有辦法在國教學院里多作停留,有了陳長生是昭明太子的流言,這種相見本來就是忌諱。
圣后娘娘的人肯定一直注視著國教學院,先前那道圣旨就是明證。
他看著陳長生說道:“不要因為有容,站到娘娘那邊,不要急著做決定,多看看,多想想,我大周朝現在究竟需要什么。”
陳長生看著他清俊的容顏,看著他眉宇間的堅毅神色,想著自己初入京都便知道的娘娘很器重陳留王的傳言,有些不解。
陳留王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說道:“娘娘對我不錯,但她是錯的。”
陳長生沒有問憑誰來定對錯這句話,因為對這些年的朝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判斷,每個人都有眼睛。
“娘娘之錯,不在于用周勇,不在于用程俊,不在于用所謂八虎。”
陳留王說著那些著名奸臣的姓名,神情趨肅:“……娘娘之錯,不在于用人錯了,不在于用錯人,而在于她想用這些人,故意用這些人,她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只在意自己的權位,她把精力盡數放在朝堂之上,殺了無數她以為的敵人,卻忘記了我大周朝真正的敵人在哪里。”
大周是人類世界的正統王朝,代表著全體人族的根本利益,它的敵人當然在北方,就是魔族。
“看看這兩百年的山河吧,大周國力正值鼎盛,在北方卻無寸進,甚至多有敗局,故國故民猶在風雪之中苦苦煎熬,卻依然不時被那些魔族奪去充作軍糧,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因為娘娘的心思根本沒有放在那里。”
陳留王看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她境界再高,實力再強,權謀之術再如何出眾,但終究是個女人,眼光與格局先天不足,她沒有辦法帶領我們打贏這場戰爭,那么她就沒有資格繼續坐在皇位之上。”
日頭漸漸西移,尚未近暮,天空里卻已經多了些紅暖的感覺。
陳長生走回布縵那面,在南溪齋女弟子們不安且猶疑的目光注視爬上了大榕樹,站在樹臂上向遠方望去。
京都籠罩在初秋的陽光里,處處都是黑檐粉壁,街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熱鬧至極,平安喜樂。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很難想象在北方雪原里,人族的軍隊承受著怎樣的壓力,那里的民眾又過著怎樣慘淡的日子。
正如生活在現世的人們大概已經早就忘記,千年之前魔族的軍隊前鋒曾經把洛陽城圍困了整整三個月,前鋒距離京都只有四百里地。
想著陳留王先前那番話,他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不再繼續去想,開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大榕樹在湖畔,湖在國教學院里,這里有青青的草地。
他在這里已經生活了兩年多的時間,當初他第一次走進這里的時候,刻在石上的國教學院的名字被青藤完全掩蓋,這里是被遺忘的舊園。
在這里他遇到了那只黑羊,還有那位來自宮里的婆婆,后來,他在皇宮里遠遠見過那位婆婆一眼,已經快要忘記對方長什么模樣。
那輛黑羊拉的竹車不是婆婆的,是莫雨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莫雨了,床上也很久沒有聞到她的味道,看到她留來的發絲,或者是因為徐有容的緣故?
當時的國教學院,只有他一個人。
墻的那邊是百草園,有個小姑娘翻墻過來,于是國教學院又多了一個人。
然后,軒轅破來了,唐三十六來了,再后來,折袖和蘇墨虞也來了,去年秋天招新之后,這里更是變得熱鬧無比。
想著當初和落落在這里的時光,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軒轅破已經走了,想必這時候正在朝著紅河狂奔,落落知道后,想必會很傷心。
想到這一點,陳長生有些安慰,然后發現自己原來并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原來自己還是很在意一些事情。
悲劇,或者是把美好地撕碎了給人看,悲傷,則是看著美好卻無法靠近,最后被迫轉身遠離,就此不見。
看著秋日的京都,想著即將要離開這個美好的世界,他正式開始悲傷起來。
他看著遠方,忽然喊了兩聲,沒有什么具體的意思,只是喊出聲音來,證明自己的存在。
南溪齋弟子和國教學院的學生們,看著大榕樹上身影仿佛要融化在陽光里的他,很是不解。聽到喊聲后,更是吃驚,南溪齋弟子們心想,圣女怎么會喜歡這樣的人呢?國教學院的學生們心想,原來院長是這樣的人啊。
唐三十六折袖蘇墨虞看著那處,神情凝重,心情沉重。
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數十天,你會怎樣度過這段時間?列出最想做而沒有做成的事情來個心愿清單然后賣房賣田去逐一實現?還是躲在房間的陰暗角落里每天以淚洗面?又或者是無視所有道德規則去放縱自己內心深處的與惡念?
當陳長生站在國教學院湖畔大榕樹上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在北兵馬司胡同深處的清吏司大獄里,前太醫署醫正孫大人和前禮部正官楊修身楊大人也面臨著這個問題,不過他們沒有精神去思考這些天怎么過,只想把這些天的天數盡可能地減少一些。
自從被秘密關押入周獄后,他們便很想死,死的越早越好,因為在這里,真的生不如死。
鋒利的鐵絲被刺入楊修身的左耳里,然后從另一邊的右耳里穿了出來,帶出一些類似腦漿的事物,卻沒有太多血,那是因為這些天,他已經流了太多血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他的熱血早就已經在這些天的折磨里漸漸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