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關東軍南下兵團指揮官,關東軍副參謀長矢野音三郎中將,制定的北上凌源,繞過六股河獨立師防線,經東地區,南下到達平津的作戰計劃,遭到了南下部隊所有將領們的一致反對。
按照關東軍條令,矢野音三郎可以治他們個抗命之罪,所謂“法不責眾”,矢野總不能把所有的師團、旅團指揮官撤職查辦,換上新人,也不利于軍心穩定和指揮作戰,老爹是賣醬湯出身的矢野音三郎中將,對這些很有根基、高門勛貴出身的高級將領們,也是奈何不得,更何況,他的計劃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時間問題無法解決。
沉默的氣氛中,窗外吹來的海風,也不那么涼爽了,等得五內俱焚的矢野音三郎,看著這些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高級將領們,臉上的表情分明是極度的輕蔑,無形之中的壓力,讓他心里更是堵得慌。
一個高級參謀躡手躡腳的進來,遞給他兩封電報,矢野音三郎看完,頹然低下頭,心里一陣哀嘆、一陣灰心,大本營總參謀部的電報,毫不遲疑的否決了他天才的計劃,還斥責他異想天開,不顧實際情況。
如果這個計劃,是在帝國陸軍大學的戰役推演課上,還可以作為一篇滿意的作業,能得到教官的甲等評價,放在眼下的華北戰場,大本營總參謀部,不能不質疑矢野君的戰役指揮能力。
也不知道是總參謀部那個小參謀代為捉筆的回電,反正是讓矢野看的心里發堵,關東軍司令部的回電,雖然否決了他的計劃,用詞還是很客氣,首先肯定了他的大膽想法,然后是婉轉地說明了否定的原因,就是時間問題。
天津的華北皇軍,等不起,并且說,南次郎司令官閣下,認真看了他的計劃,大加贊賞,認為在以后的作戰中,可以大膽采用,這讓矢野心里舒坦不少,有種想哭的沖動,到底是娘家人啊!
見指揮官閣下,閉口不談剛才的計劃,眾日軍高級將領們,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兒,這位異想天開的指揮官,在大本營和司令部哪里,都碰了釘子,肚子里暗笑不止,既然計劃不被批準,矢野音三郎的思路,就只得回到,如何盡快突破獨立師阻擊陣地的老問題上來。
第十七師團師團長平山作良中將匯報的戰況,引起了矢野的注意,十七師團小野聯隊,在黑山方向,已經渡過六股河,占領了獨立師防御陣地的大部分前沿,只不過,因為后續部隊沒有及時跟上,加上天色已晚,突破口被獨立師部隊火力堵住,現在,小野聯隊兩個大隊剩余的兵力,還占據著三三七高地大部分陣地。
矢野音三郎中將,幾乎要給師團長平山作良中將幾個大耳光,再狠狠罵幾句豬頭加笨蛋,這個重要情況,如果是盡早匯報,他會指揮全部兵力壓上來,順著這個突破口猛攻,不管是否已經天黑,就不能打破皇軍不夜戰的慣例嗎?
也許,明天早上,支那軍隊的阻擊防線,就會被打開一個大缺口,他已經站在山海關的城樓上,眺望冀東的無際原野,支那兵書有云“破其一點,全線動搖,”這個滿腦子只會正面攻擊,戰術指揮僵化的平野作良,是怎么爬到師團長高位的?
可矢野音三郎能說什么?這個平山的叔叔,就在大本營總參謀部任要職,拿下矢野,打發他到某個小島擔任守備司令官,不費吹灰之力,矢野艱難的咽口吐沫,先是表揚第十七師團和師團長平山作良中將一番,夸贊他不愧是關東軍的精銳師團,有名的戰將,直到平山作良洋洋得意,滿面紅光,多少有些忘乎所以。
才話鋒一轉,征詢似的問道:“平山君,是否還想建立更大的功績,”聲音充滿了誘惑,在其他將領們聽來,就好像是告訴一個小孩子,前面不遠處,還有更好玩兒的玩具等你去拿,平山的欲望,早就被扇呼得直沖腦門子,豈有不答應之道理。
矢野音三郎中將趁熱打鐵,命令平山師團小野聯隊,趁著夜色,再派兩個大隊的兵力,悄悄渡過六股河,加強到以占領的陣地上,隱蔽待命,明天拂曉,全線發動攻擊,其他方向牽制支那軍隊,兩個師團的兵力,加強第四戰車聯隊,以黑山三三七高地為主要突破目標,打開缺口。
這一番作戰布置,很有章法,措施得力,攻擊點選擇準確,出手也夠狠,從這些高級指揮官們的眼中,矢野音三郎總算看到一些佩服的色彩,讓他原本很是頹唐的內心,得到些滿足。
就在日軍小野聯隊,準備往黑山三三七高地,連夜增派兵力的時候,馮繼武用于反擊三三七高地日軍的一個團的兵力,已經開始行動了,這是娘子關守備兵團第三旅第一團,是馮繼武一直捂在手里沒舍得用的預備隊之一,連續聽了五六天槍炮聲,第三旅的一萬三千多名戰士,快急瘋了,特別是一些連營長們,幾乎天天跑到團部打探消息,一團長劉金山,都快被這些求戰心切的部下們,折磨得要崩潰了。
接到旅部命令,全團三千多人,立刻連夜拉到黑山防線,在原守備部隊派來的向導帶領下,趁著夜色,從三三七高地的側翼,往日軍占領的陣地摸去,夜色如墨,伸手不見五指,整個高地寂靜無聲,血戰五天的雙方士兵,都非常注意保存自己的實力,生拍暴露目標,被對方的炮兵捕捉到,招來滅頂之災。
一營一連一排作為全團的尖刀排,走在大部隊的前面,與連隊距離有四百多米,排長郭全友,在太行山區加入到獨立師,起先在師部直屬部隊,后來,劃到娘子關守備兵團的戰斗序列,是個入伍已經三年多的老兵,經歷過無數次大規模戰斗,戰斗經驗十分豐富,如果不是因為一個大字不識,本人也沒有想當官的念頭,恐怕營長也干上了,排里的戰士們,都替排長感到委屈,郭全友本人,倒是覺得蠻好。
因為有了郭全友,一排打了不少漂亮仗,一來二去,連團長劉金山也知道一排的大名,每每把艱巨的任務交給他們,郭全友帶著一個班的戰士,又走在全排的前面,經過連續五天的炮擊,三三七高地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彈坑,還有炸斷半截的樹樁子,比刀子還要鋒利的石頭茬子,稍不小心,沒有遇到鬼子,自己先弄個重傷。
郭全友完全是憑著感覺,一步步摸索前進,眼睛完全失去了作用,無數次戰斗積累的經驗,派上用場,他調動全部感官,仔細感應黑暗中的所有異常聲響,身后,是一長溜的戰士,忽然,極其輕微的響動,在前方不遠處響起,郭全友一揮手,全班的戰士們,馬上停止前進,手里的索米沖鋒槍,處于隨時射擊狀態。
過了一會兒,聲音卻沒有了,四周還是凝固般的黑暗,繞過一堆亂石,郭全友聽到人的呼吸聲,這是哪個營的尖刀部隊,比自己還要前進得快?他伸手摸過去,一頂滑溜溜、涼沁沁的鋼盔,與自己的一樣,對方也伸手摸過來,誰也沒有說話,兩支小部隊,并肩朝著高地上摸去。
不知道是誰,忽然跌倒,一聲悶哼,并伴隨一句低低的咒罵聲,就是這一聲,讓郭全友渾身的汗毛驟然直立起來,“小鬼子!”那分明是一句聽不懂但可猜出來的日語,郭全友全身的機能,立刻開動起來,捏了緊跟在身后戰士的手一下,這是全排通用的術語,意思是準備戰斗,一個班的戰士,悄悄的把沖鋒槍口,對準身邊悶頭往前摸的隱約黑影。
郭全友開火了,索米沖鋒槍口的火焰,在黑夜里火苗一般跳動,他分明看到,一張近距離的,驚恐又難以置信的臉,和那身深刻在心里的土黃色軍裝,在郭全友開火的同時,一個班的戰士,幾乎在同一時間扣動扳機,身邊的黑影,慘叫著栽倒。
一個日軍尖兵小隊,被郭全友他們一個班的人,給消滅了,寂靜的黑夜,被這一陣驟雨般的槍聲打破,幾乎是在十幾支沖鋒槍口噴射火焰的同時,郭全友看到,在他們右翼不過一百米左右,數不清的黑影,鬼魅般在費力的往上爬。
郭全友沒有過多考慮,幾乎是本能的調轉槍口,朝著那些黑影猛烈射擊,排長的槍聲,就是信號,一個班的戰士,朝著郭全友射擊的方向,猛烈開火,他們沒有一個人看到,那一片黑暗之中,隱藏著什么,只不過完全基于對排長的信賴,聽到槍聲,全排馬上趕到,組成一片火網。
手雷投過去,爆炸的火光中,看到無數日軍士兵的身影,郭全友只短促的下達一道命令:“全排釘在這兒!二班長去團里報告,日軍大部隊夜襲,”這是一道死命令,一排只要有一個活著的人,小鬼子就別想再前進一步。
原本是雙方都在進行的隱蔽任務,因為這突發交火,失去了意義,變成驟然間爆發的短兵相接的戰斗,雙方的指揮官,都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