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夜色深沉,山呼海嘯般廝殺了三天的開封城,暫時安靜下來,只有零星的槍聲,還在單調的不時響起,倒塌的建筑物,還在閃著幽幽的余火,空氣中濃重的硝煙味,火辣辣的刺激人的喉嚨,深吸一口氣,肺部馬上被混合著硝煙的空氣充滿,胸口憋悶得慌。
蘇景峰目光炯炯的看著手下的兩個旅長和炮兵團長,手邊是參謀長王東山匯總的三天來的部隊傷亡數字,一個開封城,三天阻擊戰,他的部隊傷亡已經超過一萬多人,喪失了三分之一的戰斗力,可也沒也便宜小鬼子,倒在戰士們槍口下的日軍士兵,超過兩萬多人。
蘇景峰正在召開軍事會議,主要議題是如何擺脫日軍糾纏,安全地從開封城撤出,按照師長的命令,轉進到豫南的許昌一帶休整,對于如何安全撤離,兩個旅長倒是不太擔心,部隊撤離的時間是今晚十二時整,日軍也沒有連夜進攻,撤退不成問題。
可以先把傷員轉移到許昌,部隊最后撤離,這也是蘇景峰考慮的問題,在決定讓誰帶領傷員先撤離的問題上,發生了爭執,兩個旅長建議,由炮兵團長帶領傷員先撤,炮兵團長漲紅著臉,說什么也不愿意帶隊。
他覺得很窩火,自己的大炮都打光了,戰士的傷亡在各個部隊里,是最多的,一多半的戰士,倒在自己的炮位上,炮團成了日軍炮兵重點打擊目標,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炮兵盡自己所能,為步兵提供火力支援,打沒了最后一門炮,他帶領剩下的戰士,改行當了步兵,又有多少戰士倒在小鬼子的槍口下,現在讓他走,他不甘心。
最后,蘇景峰不得不硬性命令,抽調一部分戰士,和炮團剩余的戰士組成護送隊,由炮兵團團長擔任隊長,負責護送傷員先行撤離到許昌,他有自己的考慮,炮兵是技術兵種,培養一名合格的炮兵,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他想給部隊留下種子,不能在開封拼光了。
散會后,蘇景峰帶著王東山,來到臨時野戰醫院,部隊的傷員都集中在這里,軍醫和護士們忙得不可開交,他悄悄叫來院長,詢問具體情況,已經年過半百的院長,渾身掩飾不住的疲憊,滿臉的憂慮,部隊傷亡太大,醫院的藥品已經告罄,有幾百名重傷員必須馬上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蘇景峰理解老院長的心情,告訴他,已經決定所有的傷員立即轉移,然后,轉身朝著傷員們走去,看到司令官來了,能動的輕傷員們,自動圍攏過來,紛紛告訴他,自己還能戰斗,蘇景峰看著這些可愛的戰士們,一種感動,在心間流淌。
經歷了開封三天鏖戰,血與火的洗禮,生與死的考驗,這些負傷的戰士們,傷愈歸隊后,會成為部隊的骨干,黃河河南防線守備兵團不再是二線部隊,他可以驕地說,師所有的部隊,那個能以不到三萬的兵力,頂住小鬼子十多萬人三天的猛攻,讓日軍寸步難行,沒有。
蘇景峰有信心,就憑著這場開封血戰,他會把部隊帶成一支響當當的主力部隊,就像師長直接指揮的十幾個旅,就像劉鐵漢的東北挺進指揮部,就像唐秋生的蘇魯機動兵團,他眼前似乎出現了自己帶領千軍萬馬,縱橫馳騁在戰場,一直打回東北老家去。
那動情而又讓人神往的一幕,使蘇景峰連日來嚴肅的面孔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他身旁的參謀長王東山,看到司令官臉上煥發的神采,讓他有如沐春風的感覺,雖然不知道司令官為什么會表現出這樣的神態,卻讓他連日來緊繃著的心情,忽而輕松不少。
夜幕是最好的掩護,撤離傷員在緊張而有秩序的進行著,對面的日軍并沒有覺察到這一切,蘇景峰一直把他們送到城外,目送幾千名傷員和護送的部隊消失在夜色之中,他的心里如同放下一塊千斤巨石,雖然手里還剩下不到一萬人的兵力,剩下的兩個多小時,足夠了。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師指忽然來了命令,商丘亦或是徐州方向沒有準備好,部隊再多堅持一天,那自己和留下的一萬來名戰士,可真要扔在開封了,回到指揮部,王東山迎過來,遞給他一封電報,蘇景峰心里一緊,莫非情況有變?
看完電報,他自嘲的一笑,什么時候變的自己嚇唬自己了,這是師長給他的一份命令,張自忠的蘇魯警備兵團,已經到達商丘,部隊正在展開,你部已經完成師指交給的任務,如果部隊傷亡過大,或者是日軍的壓力過重,你部可立即撤離,具體情況,根據戰場實際決定。
蘇景峰看完電報,半天沒說話,他抬頭看看參謀長王東山,問道:“東山,你認為呢?我們是否立即撤離?”王東山遲疑一下,說道:“司令官,師指的命令很明確,我們已經完成阻擊三天的任務,現在撤離,說得過去。”
蘇景峰搖搖頭,“東山,你考慮過沒有,師長是怕咱們傷亡太大支持不住,雖然有師指的命令,可說到底,咱們還是沒有完成預定的任務,提前撤離戰斗,黃河防線守備兵團不能干這丟人的事兒!更主要的是,戰場情況瞬息萬變,誰也說不準小鬼子什么時候再次進攻,蘇魯守備兵團剛剛抵達商丘,一切都還沒有準備,我是擔心咱們一撤,小鬼子撲過去,咱們在商丘的部隊會吃虧。”
王東山渾身一震,黑幽幽的眼睛里,火花一閃而過,他發現自己還是不十分了解蘇景峰,這位平時看似粗粗咧咧的東北大漢,考慮問題竟然如此的細膩和有全局觀念,自己對司令官的理解,又加深了一層,也許自己缺乏的,就是這種高度。
他端正的給蘇景峰敬個軍禮,把蘇景峰逗樂了,王東山卻很嚴肅地說到:“司令官,我考慮問題過于狹隘,您說的對,無論是對我們兵團的名譽,還是對兄弟部隊的安危來說,我們都應該完成任務,堅持最后兩個多小時,能跟隨您征戰沙場,痛擊日寇,是東山一生的榮幸!”說完,他的眼睛里,淚光閃現。
蘇景峰同樣被王東山的情緒打動,他一把拉住王東山的手,兩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性格迥異的軍人,此刻,有一種生死相依,心意相通,血肉相連的感覺,屋子里的參謀們,也被這情景打動,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情緒,在悄悄的流淌。
然后,兩個人詳細的研究了一下最后時間的作戰方案,蘇景峰的想法是,就算是走,也不能讓小鬼子太輕松的占領開封城,他要用手里的部隊,在臨撤退前,給日軍最后一擊,也給商丘方向爭取時間,因為部隊一直處于防守狀態,日軍不會想到這一點,王東山完全同意蘇景峰的方案,又在細節上補充一些,隨后,他趕到前沿部隊去布置。
蘇景峰計劃著給日軍最后一擊,磯谷廉介卻是心急如焚,三天,整整三天,無數發炮彈和兩萬多名士兵的生命,卻打不下小小的開封,部隊被阻擊在這里,他最擔心的是徐州方向,如果支那軍隊有了防備,戰役失去突然性,以后的仗就難打多了。
他總算領教了師部隊的兇悍和頑強,這些支那士兵,打得比帝國士兵還要兇,其實,他遇到的是師二線部隊,要是那幾個老牌旅上來,磯谷廉介怕是只有退回鄭州的份兒了,即便這樣,蘇景峰的兩萬多人,也讓他頭痛不已。
磯谷廉介不能再等,在開封多滯留一分鐘,對下一步計劃的影響越大,可是,他沒有好辦法,去攻占開封城剩下的地方,支那軍隊就像釘子一樣,牢牢地釘在第一軍前進的道路上,他在指揮部里冥思苦想,像是一只落在陷阱里的狼,找不到出路。
旅團長片山浩野打來電話,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還是那個幸運兒小山正男,他提出,帶領一隊士兵,潛進支那軍隊的陣地,找到敵人的指揮部,然后指示炮火摧毀他,失去指揮系統的支那軍隊,就會不戰自亂。
磯谷廉介幾乎是沒加思索的就批準了這個計劃,只要能打通開封城通道,誰都行,他同時還決定,第一軍全力配合小山君的行動,立即開始進攻,掩護小山順利潛入,于是,小山正男帶著他的行動隊,穿著從戰死的師士兵身上扒下來的軍裝,悄悄的接近前沿陣地。
正在指揮部里考慮撤退細節問題的蘇景峰,被一陣激烈的槍炮聲驚醒,他猛地站起來,日軍連夜發動進攻,這不是正常的信號,槍炮聲在各處響起,顯然是全線都在激戰,在屋子里轉悠了一陣,放心不下,決定到前沿去看看,抓起桌上的輕機槍,帶著警衛排沖出指揮部。
剛到屋子外面,空中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經久沙場的蘇景峰,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那是大口徑炮彈迎頭落下來的聲音,他趕緊大聲喊道:“快臥倒,日軍炮擊!”戰士們立即臥倒,警衛排長和副排長兩個人朝著司令官撲過來。
蘇景峰明白他們的做法,要掩護自己,他不由分說,一腳就把警衛排副排長踹倒,伸手拉著排長剛要臥倒,猛地,后背一陣劇痛,大力沖擊得他踉蹌沖前幾步,眼前一黑,似乎聽見戰士們焦急的呼喊,隨即,一切都失去了色彩,無邊的黑暗,瞬間把他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