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泉他們四個,在原地等到第二天中午,啃了點冷干糧,嚼了幾口雪,算是吃了午飯,正等得心焦,也不知道這占滿江能啥時候回來,在高處負責觀察的一名隊員,給秋泉打手勢,秋泉緊忙跑過去,接過望眼鏡順著隊員指的方向看過去。
遠遠看去,十多張馬爬犁出現在雪原盡頭的大車道上,正是大晌午,視線良好,可能是爬犁隊一到山坡頂上,就看到了下邊兒還冒著渺渺余煙的營地,明顯加快了前進的速度,就沖這一點,秋泉基本可以判斷出這就是占滿江打城里回來了,因為要是別的隊伍,見前面連煙帶火的,起碼也要停下來,情況不明,哪敢冒然前進,或是派出小隊,前來探明情況。
哪像這隊爬犁,急急忙忙就像是來奔喪的,很快的爬犁就到了早已不復存在,還在冒著火星兒和濃煙的營地,這隊人當時就炸了營,雞飛狗跳,操槍的操槍,警戒的警戒,更有幾個,直接扎到爬犁底下,弄的跟如臨大敵似的,打中間兒有暖棚的爬犁上下來一個小矮個,在原地看著燒得亂七八糟的營房,呆呆的站了一會兒,忽然掏出槍來,在那跳著高兒的大罵,離得遠,也聽不清他在罵啥?就像輸掉了最后一條褲子的賭徒,反正是急眼了,那幫手下忙四下散開,也不知道在找個啥,不一會兒,有幾個人抬著一個明顯是受了重傷的人到了這小個子男人的面前,嗬,這家伙夠命大的,昨天那樣都沒死透,一晚上也沒凍死,可能是借了這大火的光了。
這小個子蹲在那個受傷的人旁邊兒,也不知道問了些個啥,只見他是頻頻點頭,忽然舉起槍來,照著受傷的這個人就是“咣咣”幾槍,突如其來的槍聲,把在山坡上雪窩子里隱藏的秋泉他們嚇了一跳,以為被發現了?
嗨,虛驚一場,那個小個子是在朝著自個同伙開槍,這一切,都被秋泉在望遠鏡離看得一清二楚,可以確定,那個小個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占滿江”,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啊,瞧著模樣,也就一米六左右的身材,站在那跟半截兒火燎過樹樁子似的,正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可這小子的本事都用在干壞事兒上了。
可憐那個受傷的同伙兒,見到大當家的了,本以為自己的親人來到了面前,那個激動啊,挨過了子彈、手雷,挨過了凍死人的昨晚,這回大哥來了,好委屈啊,可得給小弟我好好獎賞一下,可這大哥是要命的大哥,這不,把命丟了,那怨誰啊,你跟著“占滿江”這種人混,還有好兒?大概就他自己個的命值錢,其他人的命,包括在一起拉桿子的老弟兄們的命,都狗屁不是,不是說嗎,小弟就是用來出賣的!
在占滿江的吆喝下,這伙兒人亂紛紛地爬上馬爬犁,都麻溜的,沒看大當家的都急眼了嗎?順著來時的道兒,快馬加鞭的跑了,那個急呀,就像屁股后頭有幾百條餓狼在追趕似的,來時那張狂勁兒,早就化作一身冷汗順著脊梁骨跑了,那是啊,這里可是要了一百多號弟兄們老命的地方,在這多呆一會兒心里都滲得慌,屁都嚇涼了,老大有話,不跑?那他媽純是傻子!
見他們漸漸遠去,秋泉他們四個套上滑雪板,在后面遠遠的跟著,下半夜的時候,占滿江進了城,秋泉他們也想發兒混了進去,占滿江進了城,哪也沒去,直接進了一座鬼子的兵營,秋泉他們四個在鬼子兵營對面的旅店,花了平時兩倍的價錢,找了個正對著的房間,有錢是好使,想咋住就咋住,那個老板見這幾位是有錢的爺,殷勤伺候著,就差去醉花樓給叫當紅的姑娘了,被秋泉一腳給踢出去了。
一宿沒合眼,幾個人不錯眼珠兒的盯著鬼子兵營的大門口,生怕漏過一丁點兒情況,兩盞鬼眼似的探照燈不時掃來掃去。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鬼子兵營里響起了急促的集合號音,不一會兒,好大一隊鬼子打兵營里開了出來,黃呀呀一片,刺刀冒著寒光,就像一群餓了幾天的野狼似的,秋泉仔細查了一下,足有六百多人,有輕機槍、重機槍、迫擊炮還有擲彈筒,攜槍帶炮的坐上馬爬犁,大隊就出了城,朝著黑瞎子溝的方向,殺氣騰騰的奔了過去。
你說這小鬼子應該是機械化行軍那?咋不坐汽車呢?那玩意兒可比馬爬犁快多了,帆布篷子一蓋,又抗風又暖和,小鬼子吃飽了撐的?閑的蛋疼,來個公費旅游?不像啊,這伙鬼子殺氣騰騰、兇神惡煞似的,恨不得飛到黑瞎子溝,把那伙人給生吞活剝了。
不是小鬼子不想坐汽車,而是那玩意兒在東北這疙瘩不行。
在東北,尤其在大、小興安嶺和長白山林區,那是山高林密,坡陡路險,冬天大雪封山,根本看不出那是原來的道兒,白茫茫的雪野,看著平坦,可是處處藏著兇險,在三十年代,要是有三天不飄雪花兒,就是難得的一景兒,聽老輩兒人講,甚至有零下五十五度的極寒天氣出現,不像現在有暖冬,下點小雪,站不住。
沒道兒咋整,前邊第一個人或是爬犁走過去了,那就算是開出一條道兒,后面再來的,就順著這條道兒走,那沒啥事兒,走的人或是爬犁多了,就是開出一條道兒來,可往往是一場大煙泡雪,就給道兒全埋住了,所以,汽車根本走不了山路,不像現在,都修了柏油路,再大的雪也難蓋住,可在當時不行啊,這個汽車一頭扎在雪窩子里,甭想拽出來,要是弄不好順道兒翻車,底下可是百十來米深的懸崖,人掉下去,還不摔成肉餅啊!
所以啊,馬爬犁就是當時林區、山區的主要交通工具,穩當、安全,還省腳力,坡度不大、林子較稀的地方都能去。
秋泉巴不得鬼子坐汽車呢,好成車成車的掉到山澗里摔死,也省的指揮長他們費力氣了,到時候,下去撿現成的槍炮就是了,可鬼子還沒傻透腔兒,知道坐馬爬犁。
秋泉他們四個,不顧疲勞,趕在小鬼子前頭有大半天的路程,趕到了金礦,把這個情報匯報給了唐秋離。
唐秋離把情報分析了一下,小鬼子這次是出動了一個加強大隊,帶有重武器,不單單是應了占滿江的請求,這條狗還沒有那么大的面子,主要是小鬼子害怕丟了金礦和伐木場,失去了資源,那才是鬼子的心結,因為這個地方從來沒有抗日武裝出現過,一直被鬼子視為非常安全的治安區和穩定的后方物資基地,現在猛的冒出一股人馬來,一出手就消滅了“占滿江”的山林警察隊,這讓鬼子頭目大為吃驚,“占滿江”的山林警察隊的戰斗力鬼子是清楚的,可不像剛成立的滿洲國軍隊國兵那些個菜鳥。
現在一下子就被消滅了,這伙人不簡單,應該引起重視,無論如何也得把這剛著起來的火給撲滅了,要不,大日本關東軍的后方將無安定之日,清剿,不停的清剿。
所以,唐秋離從小鬼子出動的兵力以及攜帶的裝備上,判斷出鬼子的意圖,否則,只要來一個中隊的鬼子就可以了,何必下這么大的力氣,這個加強大隊的鬼子大隊長,應該是接到了死命令,必須消滅這伙來歷不明的武裝。
這就好辦了,日本關東軍在“九、一八”事變后,沒費啥力氣,一舉占領了東三省,從上到下狂妄的沒邊兒,覺得關東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軍隊,對付中國人,毛毛雨了,并且,鬼子部隊還有這樣一個傳統,完不成任務的或是自覺對不起天皇的部隊長官,要剖腹自殺,以向他們那個什么狗屁天皇謝罪!
狂妄透頂的心態,再加上完成任務立功領賞心切,不愁不能牽著鬼子的鼻子,那好,唐少就牽著這頭日本野驢在關東的深山老林里,好好轉悠轉悠。
會合秋泉他們四個偵察員后,整個隊伍現在有了二十一人,不過,火力強度恐怕要超出日本鬼子的一兩個小隊,兵力對比是三十比一,這懸殊可就大了。
這仗咋打,唐秋離心里有數,他讓隊員們抓緊時間吃飯,備足干糧,要以肉類為主,幸好有準備,在大隊離開的時候,他把大部分肉食都留下了,以后的幾天,這支小部隊,將在追逐與被追逐的環境下度過,沒有時間生火做飯,沒有肉類,難以保證隊員們的體力。
吃過飯以后,唐秋離把隊員召集到一塊兒,詳細的部署了這次特殊戰斗的作戰方法,以特種作戰為主,尤其強調了服從指揮,叫撤退拔腿就走,叫堅守就像釘子似的盯到那,沒有指揮長的命令,誰也不許開槍,尤其是山虎,決不可沖動,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原因,把整個隊伍拖入危險的境地,誰要是違反了,就地槍決,絕不手軟,這些隊員還是頭一回聽指揮長下這樣的命令,用這種嚴厲的語氣說話,都感到這次任務的重要性和危險性。
計算一下時間,唐秋離帶著隊伍,返回了殲滅山林警察隊的地方,選好了伏擊陣地,留下兩名隊員,帶著望遠鏡做觀察哨,在山坡上,每個人都挖一個雪窩子,做好偽裝,鉆進去休息,只要不是直接踩上,沒人能發現雪底下藏著人。
躺在背風、暖和的雪窩子里,身底下鋪上皮褥子,一點都不冷,唐秋離強迫自己能睡上一覺,連著好幾天在金礦那都沒有休息好,忙著人員整編,武器分配,還要和新隊員談心,是有點累。
就現在,他的腦子還在高速運轉,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漸漸的,感覺有些倦怠,雪窩子是一個獨立的小空間,四周靜寂無聲,只有呼嘯的北風吹響樹枝的尖嘯,偶爾一團雪落到上面,卻顯得這個獨立空間更加靜謐,朦朧之中,他又看到了,小玲那苗條的身子和蒙蒙淚眼,那深深的一吻,想起來唇上還留有余香,心頭那股火熱,怎能忘懷,臨別時險些把他融化的眼神,和眼神里深深的愛戀和漸漸消失在遠山、雪野的身影。
小玲的笑臉又出現在眼前,咦,你不是走了嗎?咋還在這,不行,你快走,一會這里要有激烈的戰斗,不想你有危險!過來,我安排人送你走,唐秋離去拉小玲的手,卻是總也夠不著,那經常相握的,柔軟的小手,就是觸摸不到,沒時間了,唐秋離心里急呀,都啥時候了,你還開玩笑,一會兒鬼子就來了,猛的跨前一步,想一下抓住小玲,可小玲卻在一堵山巖后消失了,腳下是望不到底的山澗,不好,小玲掉下去了,快來人,他還不猶豫的往山澗離跳了下去,身后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唐秋離猛的驚醒,身上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雪窩子外傳來秋泉哥的喊叫聲,“指揮長,你咋了,快,鬼子來了!”原來是個夢,不知道咋回事,唐秋離自打進基地以后,有時就會做一些奇怪的夢,都是和小玲有關的,不是小玲突然在他眼前消失了,就是小玲在他懷抱里化作輕霧,每次都讓他在那個可怕的夢境之中驚醒,雖說夢代表不了什么?可這揮之不去的陰影,卻讓他內心時時感到不安,難道這是上天在冥冥之中預示著什么?
唐秋離使勁兒晃晃腦袋,把夢里的情景。強行驅趕出心里,他鉆出雪窩子,見秋泉哥用關切的目光看著他,他對著秋泉淡然一笑,“秋泉哥,有情況?”“是的,指揮長,鬼子上來了!”秋泉答道。
唐秋離忙讓放哨的隊員叫醒其他人,進入陣地埋伏好,他和秋泉、山虎三個人到了高處,這時候,天兒已經全黑了,在望遠鏡的鏡頭里,一條蜿蜒的火龍在向著這里游動,是小鬼子打著火把在行軍,鬼子到來的時間,比他預計的要晚將近兩個小時,可能是山路積雪,實在是不好走,天兒冷的蝎虎,爬犁坐久了,不下來活動活動,腳丫子不凍掉才怪呢?
這條火龍很快就游到這里,果然是小鬼子,在墻倒屋塌,黑灰滿地的院子里,鬼子大隊停了下來,在火把的照耀下,看見有不少鬼子滿身是雪,哈出的霜,把帽子都弄得一片白,一個個就跟白無常似的,這一道兒上,連跑帶坐。跟頭把式的,遍地沒膝深的積雪,可把小鬼子折騰夠嗆,他們裝備的制式大翻毛皮鞋,在雪地上行軍,那就是受罪,一步一哧溜,兩步一跟頭,更有那么幾個倒霉的家伙,直接摔倒在爬犁底下,被弄折了胳膊、腿啥的,可把帶隊的鬼子指揮官氣得夠嗆,未接仗,先損兵,出師不利啊,他不追究是鬼子兵穿的鞋有問題,把一肚子怨氣都撒在“占滿江”頭上,怪他帶的路不好走,不停的“八嘎、八嘎”罵著占滿江,后來實在忍不住了,對著占滿江“山賓”的給!
占滿江一路陪著笑臉,孫子似的不敢有一丁點兒不高興的意思,在他看來,能被皇軍罵混蛋、打耳光,那是榮幸,一般人兒還沒這待遇,你說,咋不打手下的那些弟兄呢?還是皇軍認為俺占滿江有分量,是個人物!瞧這狗當的,有水平,有能力,有深度,有內涵!果然夠賤!
就是到地方了,這個鬼子指揮官還余怒未息,打翻譯官的嘴里,知道這家伙叫山田,是個中佐,還是鬼子聯隊長松木跟前的紅人兒,到了這兒,鬼子們紛紛支起帳篷,看來是打算在這宿營,不想往前走了,也是,夜間行軍、作戰,就不是鬼子的強項,那是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的拿手好戲,白天是鬼子的天下,到了晚上,就是八路軍、新四軍的舞臺。
一頂頂帳篷支了起來,一堆堆篝火點了起來,鬼子們吃飯休息,在一頂大帳篷里,山田領著幾個軍官還有翻譯官和占滿江,在那喝酒,當然酒菜是占滿江提前備下的,喝上酒、吃上肉,山田就完全把對占滿江的不滿拋在腦后,不住的夸占滿江是大日本關東軍的最好朋友,良心大大的好!再加上那個翻譯官在旁邊溜縫兒,一時間,弄的這占滿江和山田之間就像老子和兒子似的,親密無間。
帳篷里不時傳出來狂笑聲,談話聲,碰杯聲,一時間,燈影重重、群魔亂舞。
鬼子的宿營地,離唐秋離他們埋伏的地方不遠,也就百十來米的距離,所以,鬼子說啥,他都聽得清楚,山田是打算在這休息一晚上,明天趕赴金礦,在那查出線索后,就展開清剿行動,一定要把這伙無視大日本皇軍威嚴的土匪消滅干凈,還要占滿江山林警察隊剩下的人配合,主要做向導,占滿江滿口答應,他巴不得呢!把這伙人消滅了,一來出了心頭這口惡氣,二來他不又是這塊兒地面上的老大了!那有不答應的道理,高興著呢!
聽完他們的談話,唐秋離在思考一個問題,鬼子好辦,人生地不熟的,往山里一帶,保管轉向,可占滿江剩下的警察,那可是地頭蛇,附近的地理情況熟悉著呢,還是多年嘯聚山林的胡子,有山里行軍的經驗,在這一片兒,那都瞞不過他們,并且,胡子在山林里趕路,有個習慣,就是留路標,路標只有自兒個綹子的人能看明白是咋回事,每個綹子留路標的方式都不同,要是讓這幫地理鬼跟上,可不容易擺脫,更別說叫小鬼子轉山懵了?
不行,首輪打擊的目標不是鬼子兵,應該是山林警察隊剩下的這六十左右人,打瞎了鬼子的眼睛,那鬼子就是一頭瞎驢,還不是任我宰來任我騎!
鬧騰一陣后,天兒也挺晚了,再加上一天的勞累,鬼子和警察們紛紛休息,院子里靜了下來,
這幫家伙用倆腦袋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們身邊的懸崖上,埋伏著致命的殺手,隨時都會對他們射出奪命的子彈!
院子里傳來了整整呼嚕聲,打遠兒聽著,就像這院子里,圈了一群大牲口。
這山林警察的帳篷,說巧不巧的,正好搭在靠近唐秋離他們埋伏方向的最外邊兒,也是,里面背風、暖和些,那輪到他們那,那是皇軍的地兒,滿洲人,統統最外邊的干活!
院子里,只有五個哨兵在那無聊的晃蕩,看來,鬼子的警戒蠻松的,也是,在這塊兒地面上,還沒聽說有中國人的武裝,敢來襲擊一個大隊的皇軍,其實,放哨兵都是多余的。
唐秋離安排好射擊的目標,那門迫擊炮,只能打兩發炮彈,每具擲彈筒都只能發射三枚手雷,輕、重機槍打完一個彈夾,駁殼槍配合打山林警察的帳篷,長槍主要打鬼子的帳篷,付剛、付強哥倆兒,就是專打鬼子的哨兵和敢于還擊的鬼子。
滑雪板事先套在腳上,一輪射擊完之后,無論效果如何,立即往金礦方向撤退,絕不允許戀戰。
黑洞洞的炮口、槍口對準了下邊那些對即將到來的死亡,還懵懂未知的鬼子和警察,不知道閻王爺已經給他們下請帖了!
唐秋離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見大家都準備好了,他手里的駁殼槍率先開火,就像運動員聽到發令槍一樣,頓時,各種武器都噴出了復仇的火舌,對敵人的第一輪打擊,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