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和舅舅待她和母親極好,兩位舅母也是寬厚大方的性子,若母親與宋清君合離,金府一定會保障她們的生活。
可她心知母親的性子,她太過良善,每每遇到事情都習慣先行自責,她不想母親背負壓力。
這一世,她不僅要護住全家人的性命,更要看母親活得平安喜樂,而不是如前世一般小心翼翼。
金誠先是一怔,隨即彎唇笑出聲來,“那阿嫣想開什么鋪子?”
“暫時定的是胭脂水粉鋪。”
金誠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女孩子愛美,最喜歡逛綢緞莊、水粉鋪還有首飾行,試問哪個女孩子不想擁有這些店鋪。
“我那便有一間鋪子,阿嫣喜歡便全權交給你來管。”
宋嫣然心知舅舅在當自己說笑,忙將自己的構思一一道來。
金誠臉上原本只是寵溺好笑的模樣,可漸漸的竟當真聽了進去。
思慮周到,從裝潢店鋪到運營手段皆構思的清清楚楚,可見并非臨時起意。
金誠是個生意人,打眼一過便知能否可行。
可越是這般他反是越加疑惑,神色也肅然了些,“阿嫣,你怎么想起來做生意了?”
士農工商,他們金家雖富有,但城中權貴卻打心里看不上他們,就連他那個妹夫怕也是如此。
貴女們都喜歡吟誦風雅,阿嫣怎么卻反其道而行?
宋嫣然抿了抿唇,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大舅舅,您覺得世上會有一成不變的感情嗎?枕邊人當真便可毫無保留的相信嗎?”
金誠一愣,不知外甥女小小年紀為何會突然問出這么一句飽經滄桑的問題,宋嫣然卻倏然彎唇一笑,恢復了往日的天真,笑道:“反正我覺得女子手里的銀錢多些,底氣便足些,平日閑來無事賺些零用錢也好呀。”
金誠失笑,“合著你這是缺銀子了?舅舅給你便是。”
宋嫣然搖搖頭,正色道:“大舅舅對我好我是知道,可我不會一輩子都是小孩子,我不想做嬌花,我想做可以為他人遮風擋雨的巨樹。”
金誠望著宋嫣然,一時百感交集,最后也只無聲輕嘆,“你這孩子啊……好,既然你想做,舅舅自當全力支持,何時你需要我指給你幾個得力的幫手。”
宋嫣然這次沒有推拒,笑著應下。
金誠又給宋嫣然提了不少的建議,宋嫣然虛心一一記下,待宋嫣然離開時,金誠突然開口喚住她。
宋嫣然轉身,便見金誠用一雙深邃的眼目不轉睛的望著她,語氣溫柔又鄭重,“阿嫣,你想做生意舅舅支持,但舅舅想告訴你,對于你外祖父來說你母親永遠都是孩子,對于我來說,你也一樣。
所以,無論遇到什么事,只要你們兩個回頭就會看到,我們一直都在你們身后。”
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宋嫣然的心窩,眼淚不受控制的在眼眶中打著轉,險些落下,宋嫣然半垂著頭,輕輕應了一聲,“嗯,阿嫣知道了。”
舅舅這番話不是隨便說說,因為在前世直到最后金家都沒有放棄過她,也正是如此她才不愿再成為金家的拖累。
她跨步而出,一刻不敢久留,生怕眼淚落下。
金氏與宋嫣然走后,金誠才將這些事講給了妻子吳氏。
吳氏也是驚訝不已,“阿嫣竟然要做生意?”
金誠點點頭,沒再多提店鋪的事,而是有些憂心的道:“日后無事你多去看看嬌嬌和阿嫣,我總會覺得她們在宋府過得或許并不那般舒心。”
“不應該吧,妹夫溫潤有禮,待小姑一向柔和,宋府的妾室不多,聽說也都是老實的。”吳氏雖這般說著,但還是聽了進去,決定日后有機會好好看看。
次日一早,在海棠院用過早食后宋嫣然便要去金府。
若這批棉花當真有問題,她務必要攔下才是。
見她起身要走,宋安然輕聲喚住她,開口問道:“三妹妹這是要去哪?”
“我要去金府拜見外祖父和舅舅舅母,大姐姐要一同去嗎?”
宋嫣然以為宋安然定會回絕,誰知她卻道:“正巧我也有許多時日未去金府給幾位長輩請安,今日便與妹妹同去吧。”
見宋嫣然面露訝色,宋安然不安的擰起帕子,聲音嬌弱的道:“難道妹妹還記恨著我?
先前的事都是姐姐不對,我當時只是一時情急才誤會了妹妹,三妹妹再給我一個機會可好?”
宋安然長得清婉秀麗,聲音也婉轉動聽,她又向來會做出這般無辜無害的表情,讓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憐惜。
看她如此金氏便軟了心腸,只覺宋安然平時待她向來敬重,對待阿嫣也和善,那日應是一時慌亂吧。
“那你們姐妹便同去吧。”
宋安然莞爾一笑,柔聲道:“母親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三妹妹的。”
見金氏應下,宋嫣然沒有多說什么,與宋安然一同踏上了馬車。
“咦?三妹妹,這好像不是去金府的路啊。”見馬車駛向了相反的方向,宋安然開口問道。
“外祖父在虎威鏢局。”宋嫣然淡淡應了一聲。
說完宋嫣然便斂下眸子小寐,明顯一副不甚想說話的模樣。
宋安然壓下心頭的怨怒,也沉而不語。
公主府一事對她影響甚大,反是宋嫣然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竟憑一舞一畫得了才名。
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縮在院中,那樣反像坐實了她做賊心虛,倒不如坦坦蕩蕩,姐妹同行也更為方便。
馬車上的姐妹心中各有所思,不多時馬車停在了虎威鏢局。
兩人皆面覆輕紗,在婢女的攙扶下邁入鏢局大門。
一看見宋嫣然,金老太爺的眼中便全是笑,其實今日這點小事他本不必過來,但想到宋嫣然要來湊熱鬧,他便也親自來了鏢局驗貨,只為了和外孫女多待一會兒。
“外祖父。”宋安然上前盈盈一禮。
金老太爺也慈愛的頷首笑笑,與她寒暄了兩句。
若說真心疼愛自然沒多少,但愛屋及烏,也為了金氏與宋清君的感情,金家對金氏的這個繼女出手也一向闊綽,綾羅綢緞金銀珠寶不知送了多少。
“外祖父,后面可已經開始驗貨了?”
金老爺子點點頭,“阿嫣要去看嗎?”
“那是自然啦。”
宋嫣然扶著金老爺子向后院走去,宋安然卻皺起了眉。
驗貨?宋嫣然竟對這等商賈之事有興趣,真是粗鄙不堪。
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就算金氏嫁給了父親,也改不了她血脈里的低賤。
宋安然滿眼鄙夷,卻全然不想她身上的穿戴,每日的吃食皆是靠她看不起的商賈所得。
虎威鏢局堆著一袋袋的棉花,金家的活計正一袋袋驗著貨,將驗好的棉花抬放到金家的馬車上。
金家組訓便是防于未然,謹于細微,是以對下面人的要求也是如此。
看著小伙計將一袋袋棉花搬上馬車,金老爺子道:“這里著實無趣,不如我帶你們兩個去新開的茶樓看看?”
“好啊,許久未與外祖父品茶了,今日可叫外祖父嘗嘗我的手藝。”宋安然笑著應道,金家老爺子最是闊綽,她動動手便能得不少回饋。
宋嫣然卻蹙蹙眉,金家將每一袋棉花都打開,也將手伸入里面探查,掏出來的皆是白花花的棉花,看起來沒什么問題。
倏然,她邁步上前,用手按了按袋子的底部。
“阿嫣,莫要碰這些,臟的很。”
金老爺正要拿帕子給她,卻見宋嫣然忽將頭上的發簪取下,兩下便將麻袋底部挑開。
“三妹妹,你這是在做什么呀,在家里如何都可以,在外怎么還能胡鬧呢!”宋安然當即揚聲喚道,雖全然一副為妹妹考慮的模樣,可這些話卻無不是在說宋嫣然平日便喜歡胡作非為。
眾人正覺莫名,可待看見宋嫣然從底部掏出的那些棉花后,一個個頓時傻了眼。
那哪里是雪白蓬松的新棉,分明是摻著雜草碎布的破棉花,可能只比乞丐身上的棉衣好上一些。
金老爺臉色一沉,命人接連打開幾個袋子,竟發現每袋中都近乎有三分之一這樣的舊棉。
金老爺子臉上的和顏悅色蕩然無存,略有渾濁的老眼中乍現殺伐之氣。
竟有人將心思動他們金家身上!
“阿嫣,安然,今日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改日再帶你們去喝茶。”
宋嫣然點點頭,貼心的道:“這點小事相信外祖父很快就能處理好,只切莫動怒傷到了身子。”
金老爺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轉身便帶著一眾伙計揚長而去,氣勢懾人。
商場如戰場,外祖父身經百戰,對此宋嫣然并不擔心。
不過,前世時這些棉花竟能瞞天過海被制成棉服,可見金家內部定有叛徒。
這個叛徒是誰,又該如何揪出來呢?
“三妹妹怎么知道那些棉花有問題?”宋安然滿心疑惑,明明連金老爺子都未看出,宋嫣然怎么會發現。
“直覺而已。”宋嫣然隨口敷衍。
宋安然扯了扯嘴角,“那三妹妹的直覺還真是準呢。”
宋嫣然頓足,偏頭對宋安然彎唇一笑,“所以日后大姐姐可不要騙我,我都會發現的。”
少女笑容清麗,不染雜質,可宋安然卻忽覺脊背生寒,待她想細細看去時,宋嫣然已經邁步離開。
兩人離開后,廊下方有一人負手而出,他身著玄色錦衣,發束金冠,目光冷沉如淵,眼角略為上挑,邪魅狂狷,“宋府三小姐……有些意思。”
宋嫣然還在惦記著金府中事,便沒有目的的在街上隨意走著,忽見面前圍了一群的人,似在圍觀什么熱鬧。
她本想繞路而行,偏生人群正中的男子著實耀眼奪目,即便只是抬眸一瞥,便足以為他的氣度風華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