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第一零八章

“我們村還有幾個人也在S市當保姆，前幾天有個人回家來送錢給孩子上學，跟人閑聊的時候說出來的，說那家人還特意在飯店里擺了幾桌酒席慶祝，那個人還說她還在街上碰到過劉蕓的媽媽帶著劉蕓在買結婚用的東西，”羅麗娜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小悠，你說這是真的嗎？劉蕓還這么小怎么可能跟人結婚呢？”

“我也不知道，”王悠的聲音很低沉，還帶著一絲顫抖。這會兒她覺得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順勢就在邊上的花壇邊沿坐了下來，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著操場上打打鬧鬧的同學。

羅麗娜也跟著坐在了旁邊，一臉的憤怒，“村里的人還說因為劉蕓跟那戶人家的兒子結婚，劉蕓家收到了一大筆彩禮，說這次劉蕓家賺到了。你說，劉蕓的媽媽怎么可以這樣？這不是賣女兒么？”

“誰讓劉蕓是女兒呢？還是家里的老大。”王悠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心里很不好受。

羅麗娜嘴巴動了動，還是沒出聲，王悠低著腦袋也沒再說什么，一時之間，本來就位置偏僻這個角落，只剩下風吹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偶爾還會從遠處傳來一兩聲蟬的叫聲。

夏日上午的陽光透過樟樹那細碎墨綠的葉片，斑駁地灑在坐在花壇邊沿的兩個小女孩的身上，周圍的草地上。一陣風吹過，那些不規則的光斑也跟著晃動，細細碎碎的就像撒了一地亮燦燦的銅錢，看起來很是漂亮，可以坐在這里的兩個小女孩這會兒都沒心思去欣賞這些漂亮的夏日景色。

其實王悠心里這會兒已經明白，劉蕓被她媽媽帶到S市去，并且給她找了個所謂的男朋友甚至是結婚，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記得上學期期中考試的時候劉蕓說過她媽媽回來過一次，讓她不要上學了跟著一起出去打工。劉蕓家里的情況這兩年陸陸續續地聽她自己跟羅麗娜大概講過一些，劉蕓是家里的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一心想要一個兒子的劉家父母，四年前躲到外地偷偷地生了一個小兒子，自此以后，身為老大的劉蕓就成了家里的小保姆，什么事都要干，要不是她奶奶拿些錢給她上學，估計小學都畢不了業，可惜她奶奶去年冬天過世了。

想著性子溫柔，學習成績那么好的劉蕓就這樣輟學了，小小年紀就要被她那個不靠譜的媽媽帶出去跟人結婚。可是她自己現在也就是個小孩，別人的家事她也管不了，只能在一邊干看著，王悠都有些想哭。

“小悠，你說女孩子有什么地方不好？大人們為什么都不喜歡女孩子？”羅麗娜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過來，聲音有些嘶啞發緊，好像是捏著喉嚨發出來的。

王悠深吸了一口氣，穏了穏自己的情緒，偏過腦袋看著羅麗娜，十幾歲的女孩子正是花朵一樣的年紀，應該是天真活潑的，可是這會兒羅麗娜的臉上卻帶著不符合年齡的悲傷，眼里也是一片茫然。

“女孩子沒什么地方不好，也不是所有的大人都不喜歡女孩子，”王悠忍不住伸手拉過羅麗娜的手，“只要我們自己爭氣，做什么事都不會比男孩子差的，不用跟那些老古板去計較。”

“再說，你爸媽雖然更喜歡你弟弟，但是仔細說起來對你也還不錯，這么多年供你吃喝供你上學，不是也沒把你怎么樣么？你弟弟不是也很乖巧懂事，很聽你的話？”王悠知道羅麗娜的爸爸媽媽也有些重男輕女，這次受到劉蕓這件事的刺激，估計心里也有些害怕自己的爸媽會不讓她上學。

“嗯，我爸媽倒是說過只要我自己能考上，他們就一直供下去。”羅麗娜有些暗淡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聲音也輕快了一些。

“那你就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畢業后找個好工作自己賺錢就好了。”王悠趁機鼓勵道。

像羅麗娜這樣的家里條件不是很好的農村女孩子，要是自己不好好讀書考出去，就得出去打工賺錢養家，幾年后再找個差不多條件的農村小伙子結婚，要不了幾年，就會變得跟現在的那些沒什么文化的農村婦女一樣，在家里帶孩子種田喂豬，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

“我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羅麗娜握緊了拳頭，小臉繃得緊緊的。

這個夏日的上午，在這個大家都沒注意到的操場旁邊的角落里，一向大大咧咧的羅麗娜定下了她的未來幾年的奮斗目標。

“叮”一聲清脆的鈴聲，驚醒了沉默地坐在花壇邊沿羅麗娜跟王悠。

“快走我們兩個還沒找老王報道呢，又要挨訓了。”羅麗娜拉起王悠就跑。

兩人跑回教室，老王果然坐在講臺上，面前的講桌上堆著老高的一摞暑假作業，看到王悠跟羅麗娜兩個人從后門溜進來，也沒說什么，兩人心里慶幸不已。

“你們兩個去哪里了，怎么這么久？”有些坐立不安的王鴻看到王悠跟羅麗娜走進教室才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兩人出了什么事呢。

“去廁所了。”王悠隨便找了個借口，她不想在教室里說劉蕓的事，萬一讓別人聽到了影響不好。

“拉肚子了？”

“沒有，只是里面人比較多，我們兩個等了一會兒。”王悠趕緊搖頭，本來就是隨便找的借口，要是讓自家哥哥以為她病了，又會抓她去診所看病。

“沒事就好，”王鴻看妹妹的臉紅潤潤的，確實不像生病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老王說暑假作業沒做完的不發書，你們兩個還不快點把暑假作業交上去。”

兩人趕緊把暑假作業交上去，班主任老王再發表一通開學演說，完了之后就是打掃衛生，一直忙到十二點多鐘，大家才收拾東西放學回家，下午照例是放假。每次新學期開學都是這套流程，大家都很熟悉了。

胡敏有些擔心地看著坐在桌旁拿著筷子有一口沒一口吃飯的小女兒，連她最喜歡的糖醋排骨都沒動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小悠，是不是不舒服？”

王悠怔了一下，抬起頭才發現老媽跟哥哥都一臉擔心地看著自己，心里一暖，搖了搖頭，“我沒事，剛剛是在想事情。”

“有什么事等吃了飯在說，”女兒想說的話自然會跟她說，胡敏也就沒再追問，伸手給王鴻兄妹一人夾了一塊排骨，“給，這是你們兄妹最喜歡吃的糖醋排骨，多吃點”

“媽媽也吃。”王悠也給自家老媽夾了一塊，放下心事開開心心地啃起排骨來。

晚飯之后休息了一會兒，照例是王悠王鴻兩兄妹練毛筆字的時間。

寫了一張紙之后，王悠放了下筆，這會兒心情不好字也寫得大失水準，索性不再動手，免得浪費紙張。

抿了抿嘴，王悠還是開口了，“哥哥，劉蕓不會回來上學了。”

“為什么？”今天上午沒在教室里看到劉蕓，自家妹妹跟羅麗娜兩個人板著臉也沒提起她，當時他就覺得奇怪了。要知道，小悠跟羅麗娜劉蕓三個人的關系可是很好的。

“她爸媽嫌她是女孩子不讓讀書了，”王悠低著頭聲音有些發沉，“羅麗娜聽她們村里的人說是她媽媽給她在S市找了個男朋友，這次是去那里跟那個男的結婚。”

“結婚？“王鴻有些呆了。

雖說按照法律女孩子要到二十歲才能扯到結婚證結婚，但是農村里的很多女孩子都是十多歲的時候就結婚了，也不太在乎扯不扯得到結婚證，農村人在意的是男女雙方家長的口頭協議跟結婚的時候辦的那場酒席，只要請了媒人辦了酒席就算是結婚了，結婚證可以等年齡到了再去補辦。雖然知道這些，可是王鴻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同班同學竟然也會就這樣結婚了。

“嗯，聽說還是她媽媽當保姆的那戶人家的兒子。”

“不要再想了，這是劉蕓的爸媽決定的，我們沒辦法去改變，說不定她會過得好呢。”王鴻放下手里的毛筆，走過去輕輕抱住王悠，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知道小悠跟劉蕓的關系很好，這會兒肯定很難過。但是有什么辦法，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兄妹沒能力也無權去干涉。

“嗯，知道了。”王悠趴在哥哥的懷里點了點了。

因為少了劉蕓，接下來的好幾天王悠都有些悶悶不樂，看書都提不起什么精神，連一向超愛看言情小說的羅麗娜也沒在去租書屋租過言情書，話也變少了，整天就是看課本，做參考題，一副努力讀書的架勢。

王悠只是叮囑羅麗娜一有劉蕓的消息就告訴她，自此以后兩人在學校里也沒再提起過劉蕓。

很快王悠就沒什么多余的時間去想劉蕓的事了。進入初三，課程比起以前來要緊張了很多，不單是新開了一門化學課，物理跟數學也難了很多，老師給大家定了很多參考資料，兩三天就會發試卷給大家測驗一下，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