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哥風風火火忙碌了一整個星期,周六下午四節課,又考了兩門最是耗神的科目,語文和數學,數學題做到最后的時候簡直虛火擾神,注意力都快集中不起來了,但還是咬著牙眼觀鼻鼻觀心,開動腦筋使勁壓榨自己,把題目給解了出來。
做完題后林淼就直接往桌上一趴,等睜開眼的時候,天色都已經黑了。
身上蓋著條毯子,腦袋靠在黃清清的腿上,王斌站在教室外頭抽煙。整個校園,一片漆黑靜謐。周末了,連外國語初中的都不上晚自習了。林淼伸了個懶腰,迷迷瞪瞪坐起來,然后看看黃清清,見她神色古怪,不由問道:“我剛才說夢話了嗎?”
黃清清帶著壞笑,點點頭。
林淼問道:“我說什么了?”
黃清清道:“你說,莉莉,你怎么還沒發育,愁死我了……”
林淼揉了揉腦袋,很慶幸自己在夢里還保持了些許底線,沒說出更露骨的話來。有時候想想,自己在某些方面還真是十足的悶騷型偽君子啊。明明心里頭很向往的,但就是不肯直說。
“走了。”林淼站起來,把毯子交給黃清清,走出了教室。
外頭夜風一吹,稍微還有點涼。
林淼疲勞過度身體有點虛,頓時打了個噴嚏。
黃清清幫他背著書包,又急急忙忙想把攤子披在他身上,林淼嫌麻煩地擺手道:“不用了,披條毯子出門像什么樣,搞得跟非洲難民似的。”
一邊說著,徑直朝樓下走去。
王斌把煙頭在走廊扶扶手上一擰,扔進了垃圾桶,緊跟在林淼身后。
三個人走出教學樓,林淼問了句:“我爸給你們打電話了嗎?”
“打了。”黃清清道,“我跟林老師說你睡著了。”
“哦。”林淼點點頭,又問道:“你們還沒吃完飯吧?”
黃清清道:“沒有。”
林淼抬起手表看了眼,都6點40多了,一覺睡了將近兩個小時啊……
“去西城飯莊吧,先記在公司賬上,今晚公款吃喝一下。”林淼隨口道。
黃清清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老板,公司賬上沒錢了,錢都拿去買房了……”
“嗯?”林淼一愣,“沒錢了?那你們兩個這個月的工資呢,發了沒?”
黃清清苦巴巴道:“沒啊,我還以為你會想起來的。”
林淼道:“這種每個月幾千塊的小事情,我怎么可能會記在心上?算了,算了,我身上還有點現金,明天早上去銀行轉個賬吧。話說我個人賬戶里的錢往公司里的戶頭里打算不算公司收益啊?要不要繳稅啊?”
黃清清笑道:“就當你自己的公司管你個人借錢好了,無息貸款,等公司的項目款回來,再還回你的個人賬戶里,左手倒右手,里外里都是你自己的錢。”
林淼聽了不由微微嘆一口氣。
天源文化紙面上實力雄厚,賬目上看起來卻跟皮包公司一樣不靠譜,真是讓人蛋疼。話說公司從創辦到現在三四個月,實打實的項目,一共也就倆吧?
《甲方乙方》收回成本起碼要到97年了,帥波的專輯是賠是賺,目前也很難保證。《尋仙》是以個人身份跟丁少儀簽約的,錢走的是個人戶頭,跟公司沒關系。所以搞了半天,自己成立公司到現在,除了不停地往公司賬上打錢,讓黃清清買下了望江大廈第16層,讓江洋買下了望江大廈第15層,然后給黃清清和王斌支付了幾個月的工資,給江曉紅占了一點便宜,人員上簽下了老狄、帥波和馮大導,然后就啥也沒干了?
朕特么開的到底是文化公司還是炒樓公司?……
林淼一路無語,滿腹心事地走出了學校。片刻后坐著車子來到改頭換面的“西城酒店”,林淼身上還有點現金,樸素地點了個四菜一湯,花了不到兩百塊,跟黃清清和王斌簡單地吃了頓晚飯。席間克勤和他老婆,還有丁山三個人,輪流過來招呼了一下。克勤還不死心,問林淼想不想再摻一股,可以開個分店,被林淼呵呵呵的笑聲嘲諷得無地自容離去。
“小生意人就是這個德性,賺少了就哭,賠多了就跑。你強勢點跟他講規矩,他就跟你裝可憐,讓你講良心;反過來哪天他要是覺得自己強勢了,他就找你講規矩,還要教育你生意場上哪來的感情用事?”林淼吃完飯,拿跟牙簽在嘴里挑來挑去。
接著突然呸了一口,桌上就多了顆乳牙。
黃清清和王斌盯著那顆牙愣了半天,再次被殘忍地提醒,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能有多大。
林淼從容地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很小的空盒子,把牙齒裝了進去,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下排的牙齒,要扔到房頂上去。西城街這套房的樓頂被封了,根本上不去,不過還好我家房子多,可以過段時間帶去京城再扔……”
吃完出門,時間已經是七點多。
各家各戶屋里傳出的《新聞聯播》的聲音,匯聚起來站在馬路上都能聽到。
黃清清先把林淼送到馬路對面,一直看林淼走進小區,才回頭坐進了王斌的車里。他們兩個人現在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接送林淼上學和放學,除此之外,額外的跑腿就是去銀行拿錢,自己給自己發工資。天源文化公司的賬戶存折和密碼,林淼都直接交給黃清清保管了。
把小老板平安送到家,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在車里微微一嘆。
然后對視一眼,不由一笑。
黃清清道:“你笑什么?”
王斌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黃清清輕輕搖了搖頭,絮絮叨叨地說起來:“真沒想到,我居然會給這么小的小孩子打工,我以前總覺得神童就是……學習很厲害,智商很高的那種,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類型的。這個世界真是太大了,林淼真是把我的世界觀都刷新了。我這幾天本來還在想,好好復習一下,再考回單位里去,現在真是有點舍不得走了。”
王斌沉默片刻,淡淡說道:“千足蜈蚣也只走一條路,要么好好上班,要么認真復習,不然哪天一個不小心,兩頭落空就麻煩了。”
“嗯……也是。”黃清清懷揣著何勝明式的糾結,道理她懂,但就是對人生的路,還帶著些許的迷茫,反過來又問王斌道,“你以后就打算一直給林淼開車嗎?”
“不然呢?”王斌笑道,“給林總開車有什么不好嗎?每天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其他時間就是坐在公司里看書、睡覺,晚上還有一大把時間,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林淼這公司要能一直開下去,我能給他一直開到退休拿養老金。他要是不嫌我老,開到死都成。”
黃清清撇撇嘴道:“至于嗎?”
王斌道:“有什么不至于的?我給林總開車前,是賣報紙的。每天早上三點出頭就要起床,一口氣干到中午,下午四五點多就得睡覺。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大年初一和初二能休息兩天,一個月到頭也就掙**百,勉勉強強養活自己。
現在給林總開車,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出門有車,吃飯有肉,一個月工資三千塊,我爸媽就算現在就不干活了,我都能養得起他們。平時時間一大把,我還能抽空讀個書,這么好的日子,我還有什么好多想的?”
黃清清聽王斌說著,從手邊的車門里拿出一本《蘇菲的世界》,很隨便地翻了一下,毫無興趣地放了回去,幽幽說道:“唉,你是沒什么路可以走,我是路太多了,不知道該走哪一條……”
王斌不由笑道:“林總那種才叫路太多吧。做什么都能成,還什么都敢放手去做。白天讀書不耽誤拿獎,放假談生意不耽誤賺錢。能把握得住的路子,才叫路子。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成的,那就不叫路子,那叫本事太小,想法太多。”
黃清清被王斌說得無言以對,唯有沉默。
不一會兒,王斌把黃清清送回家門外,很趕時間地掉頭就走。下個月夜校就要畢業考試了,馬上就能拿到成人自考中專文憑,想想真是好特么興奮。
穿著一身黑的黑壯青年,在湖濱路上走到哪兒都要被拆遷隊員們尊稱一聲斌哥的社會大佬,在寬闊的馬路上駕駛著拉風的桑塔納,興致一起,嘴里便歡快高唱起來:“自己的路,自己走誰需要我們幫助,只要叫聲舒克貝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