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爺行走江湖多年,總結出的道理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有兩條。
第一,出師必須有名;第二,沒好處絕不辦事。
鑒于以上兩點,林淼對“頭銜”這個玩意兒,一直是相當重視的。因為“官皮”不但是參與一切合法活動的門票,也是保證能獲得好處的憑證之一。很多人以為辦完事情后論功行賞,依據是個人能力,以及在事件中的貢獻大小。這種認識,其實是相當錯誤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
如果一條很長很長的街上有2000個垃圾桶要清理,為此“街長大人”受上級領導指示,組織了一支專業清運隊,著手處理該問題。但由于預算有限,隊伍總人數僅有5個人。其中隊長1人(隊長的朋友),副隊長1人(考試最高分進來的),隊員3人(社會聘用人員,承諾完事后轉正,享受一切正式員工待遇)。
該5名成員在街長大人的指揮和領導下,發揚精神,吃苦耐勞,隊員甲掃街天賦卓絕,純靠硬扛,一人搞定了1000個垃圾桶,隊員乙智慧過人,善于創造,發明了教科書級別的“阿瑪尼掃街法”(不要管這是什么東西,反正就是那么個東西),一個人承包垃圾桶990個,而最后的隊員丙雖然看起來很渣,卻和副隊長大人獨攬下難度最大的10個垃圾桶。桶里面裝的全都是陳年老糞,殺傷力堪比芥子氣,方圓十米內人畜難近。隊員丙最終犧牲了自己的生命,讓副隊長以付出半個肺的代價,最終完成了這個任務。
任務結束后,上級領導最終的獎勵如下:街長大人因為圓滿完成了上級交代的任務,知人善用,獲得提拔,調任上方,任副領導。隊長在現場指揮得當,升任街長。副隊長按序接任隊長。隊員甲和隊員丙在一番爭奪后,均晉升為副隊長。隊員丙獲得愛國衛生積極分子稱號,證書一本,其家屬獲得撫恤金若干。
“我舉這個例子,不是要跟你們解釋什么,而是要告訴你們,一個人身處一個體制框架內,想要獲得好處,最關鍵不在于他有多能干,而在于他到底處在哪個位置上。我需要向你們解釋嗎?當然不需要,但是我希望你們都能從我說的這個道理里頭,學會一點東西。”早上十點多,林淼在回家的路上,一本正經地教育清清和斌哥道。
“我為什么非要留著這個市總隊長的名頭?就因為這是個務虛的東西。務虛的東西,平時看不出什么用處來,但是等到有需要的時候,它就是唯一的通行證。大義所在,非我不可。而如果這天底下是有一件事非你不可的,你們想像一下,這背后隱藏的好處會有多大?懂不懂?”
黃清清和王斌一起搖搖頭。
林淼不由嘆氣道:“你們兩個,還沒陳雅靜懂事呢。”
交接職務是大事情,林淼為了程序完整,早上還是把孫玉燕從找了過來,并將陳雅靜也喊到了隊部辦公室。而為了避免女兒再被林淼欺負,陳雅靜的區副書記老爸親自陪同,全程對林淼虎視眈眈。但是陳博云卻沒料到,林淼是叫女兒來接權的。
林淼開誠布公,當著幾個人的面,把少先總隊的公章讓了出來,雖然保留了職務,但讓出了管理權限,并內部決定由陳雅靜擔任“常務副總隊長”,以后負責具體支持管理東甌市少先總隊日常事務(雖然壓根兒也沒什么卵事),陳雅靜接受任命后,當場就激動地親了林淼十幾口,她爸攔都攔不住。
為防夜長夢多,林淼從陳雅靜的魔爪中掙脫出來后,還現場親手寫了委任狀,最后一次蓋了章,然后傳真一開,把委任狀發給了市教育局和各縣市區教育局,以及陳同學就讀的廣場小學,很是讓陳同學興奮了一把。為此林淼又被陳雅靜多親了十幾口,感覺很是不衛生。
至于《紅苗》的總編職務,林淼就卸得比較徹底了。
畢竟《紅苗》所能帶來的好處,他已經一點都不需要了,反正掙了錢也不是落在他的口袋里,而且那個總編的名頭,頂在頭上顯然也有點容易招蒼蠅,袁佳潔那個為了報仇居然連褲子都能脫下來的家伙,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拿這個做文章,所以還是果斷辭職比較省事。相比之下,市總隊長這種完全就是給小朋友設計的名號,就完全沒有什么可值得顧慮的。
一頂小官帽戴在頭上,屁事兒不用干,等有好處了就可以跳出來分果果。
林淼今天辦完這件事后,感覺這簡直是自己這一年以來,處理得最漂亮的一件事。
中午一身輕松地回了家,留了清清和斌哥在空無一人的家里吃飯。午休到1點半,江萍帶著曉曉,拎著大包小包回來,恰好三個人也要出門。
江萍都沒問林淼要去哪兒,嘮叨了一下讓林淼晚上早點回家吃飯,以及下午天氣這么熱,趕緊把毛線褲和里面的衣服脫了,連冷熱都不知道,你說你是不是笨?
林淼對江萍不分場合的宣示她的“兒子所有權”的習慣很沒辦法,但也懶得跟她吵,隨便脫了兩件,便憋著半肚子的氣下了樓。
黃清清和王斌頭回和江萍接觸,一時間有點無法把文化層次和待人接物方面都有很大問題的江萍,和“神童之母”、“老板他娘”、“教育出偉大孩子的媽媽”這幾個標簽畫上等號。
林淼見兩個人都不說話,嘆口氣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知道我活得多不容易了吧?”
清清和王斌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林淼就不再多說江萍的壞話了,子不言母過,家丑不外揚,點到即止。
沒一會兒,王斌開車進了市府路隔壁的一條小街。
這條名為府后街的小路,既不是城市主干道,也絕對算不上商業街,馬路兩旁盡是些很清水的衙門,還有極其不起眼的雜貨店,甚至還有長長的一段,被規劃成了露天自行車停車場。如果要用一個字來形容這地方,那就是慘;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苦逼。
林淼前世參加工作那會兒,區政府早就搬離此處多年了,所以兩輩子都是頭一回來,根本不認路。不過王斌很聰明地跟著一輛路過的桑塔納拐進了一條很不起眼的巷子,巷子盡頭,便是區政府的大門。林淼這才知道,原來區政府在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犄角旮旯。
林淼的車子開進區政府時,區政府大樓外的院子里,已經零零星星停了二十幾輛車,絕大多數都是桑塔納,也有少數幾輛捷達、紅旗,其中一輛奔馳,頗有點顯眼。
王斌把車子停好后,林淼從車上下來,三人便直奔不遠處的1號樓去。
1號樓外站著兩個保安——居然不是警察——依次檢查來訪者的會議邀請函。林淼掏出邀請函后,在保安的反復確認和充滿樂趣的笑臉下,才被放了進去。但清清和王斌卻不被允許一同進入。清清沒辦法,只能把小書包還給林淼,王斌也把手里的二哥大交給了老板。
林淼來得算早,沒遇上入場高峰,一個人從空蕩蕩的樓梯上去,一口氣走到五樓會議室,會議室外,會議室的門關著,門外立著個指示牌:甌城區工商總會座談會會場。
林淼背著書包蹦跶上前,推開略有點重的房門,會議室里一群正抽煙的甌城區大佬,頓時齊刷刷地看了過來。這群貨估計也是沒時間看春晚的,而且初次見面,一下子也沒把林淼和“林淼”聯系起來,頓時就有人笑道:“小朋友,走錯地方了吧?找爸爸還是找媽媽啊?”
“爸爸、媽媽夠多了,今天先不找了。”林淼很是不要臉地說著,打開書包,拿出一盒名片,從容自若地走上去分發道,“各位叔叔伯伯,初次見面,以后多多關照。”
某滿臉福相的包機神人拿到名片,只見名片上寫著極長的頭銜,但第一個頭銜居然是東甌市團市委市少先總隊總隊長,再直接跳過所有的頭銜,視線落在名字上,一下就笑了。
“是你啊!”王老板把名片放下來。
屋里其余幾個人,也紛紛露出驚喜又好奇的表情。神童事跡聽得多了,今天當面見到,果然和一般孩子很不一樣……
林淼找到擺著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正好就在王包機的身旁。
面對久聞大名的歷史名人,林淼肆無忌憚地盯著他看,王包機被林淼盯得有點發毛,忍不住開玩笑地調侃道:“林老板這么盯著我看,是什么意思啊?”
林淼一臉認真道:“叔叔,你很久沒去體檢了吧?我看你臉色有點不對啊。”
王包機表情微微一變。
林淼又繼續嚴肅道:“我說真的,不開玩笑。”
王包機正又郁悶又奇怪間,會議室的門突然又被打了開來。
郭鳳祥和王梁聯袂進屋。郭胖子手上的石膏總算取下來了,換成了相對不那么夸張的夾板,進屋就對林淼喊道:“淼淼!你現在賬上的錢比公司賬上的錢都多啊!你舅把公司整層樓都買下來了,以后公司是不是還要給你交房租啊?”
“誒?”林淼突然眼睛一亮,一拍桌板,“我草!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肯定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