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探幽搞定了父母的意見,第二天的正式填報便沒什么值得贅述的。
大家都順利提交了志愿表,老師也核查了,半個上午就搞定全部流程,隨后宣布解散。
畢竟,分數還沒公布,大部分同學的心還是懸著,沒到正式慶祝和吃散伙飯的時候,也沒什么心思社交。
陸探幽也有些神不守舍,或許是擔心自己能不能順利錄取,所以一上午都沒跟顧轍說話。
“還是先冷處理半個月,等正式結果出來了、確信大家還能繼續做同學,再一起玩吧。不然要是滑檔了、將來進入不同的世界,那多丟人。而且阿轍心理壓力肯定也很大、會覺得害了我吧。”
陸探幽內心,居然是如此想的。可見她跟顧轍都是悶騷愛面子人士,最怕在朋友面前丟人、怕多事。
顧轍是85年底生人,陸探幽是86元月,兩人只差半個月,所以都是典型的摩羯座。
前世就是顧轍沒發揮好、沒進東海大學,主動隱遁不再聯系。
如今兩人分數逆轉、陸探幽有滑檔風險,心態竟也戲劇性地跟著反轉。
出于同樣的考慮,陸探幽也有點躲著林靜靜,怕被最要好的閨蜜看到自己忐忑虛弱的一面。
在那幾個能穩進東海大學的女生里,如今陸探幽反而只敢和原本沒多少交情的邵佳來往,想了解什么信息,也都跟邵佳打聽。
宣布解散后,大家都打算吃完午飯再閃,陸探幽也就在食堂里截住了邵佳,單獨請她。
邵佳有些意外,當然也不會拒絕,還不見外地拿了酸菜魚——這已經是高中食堂最奢侈的菜了。
一邊吃著,陸探幽問道:“佳佳,你最近每天都跟顧轍他們一起做實驗嗎?我是想說,用這借口留校,是不是宿管也不查?實際上想住多久住多久?”
剛聽到前半句提問時,邵佳還以為陸探幽是在食醋,眼神便有些促狹。聽完后才意識到陸探幽關心的是別的,她也就如實相告:
“嗨,這種小事誰會管呢,宿管阿姨又不知道我們白天干什么,只要有延住批條就行。怎么,你不會突然想回校住吧?”
陸探幽嘆了口氣,擠出一絲僵硬的微笑:“我還真想住校兩周,參加點社會實踐,把等結果的這段日子熬過去。如果不找點事情充實自己,每天都在擔心分數線,覺都睡不著。
這兩星期,我覺得我越來越怕見自己的親人,越親越不敢見,怕他們為我傷心失望,就想等揚眉吐氣之后再出關。”
邵佳想了想,拍了拍陸探幽的手臂:“幽幽,我理解這種心情,畢竟你的分數,是我們當中風險最高的嘛。是該找點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忙起來就不會提心吊膽了。
那你直接搬到我寢室住吧,反正我們寢室已經辦了延住手續,現在就我一個人睡,你晚上陪我也好。不過,你想好這兩周要干點什么了么?”
陸探幽:“沒想好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先住到外面,總能找到事情做的,你們有什么活動,我幫你們打雜都行。
昨晚我也跟我爸媽說了,他們也理解我,我爸還交給我幾件生意上跑腿的差事,讓我先熟悉熟悉。下午我就先去一趟工商局。”
看得出來陸謹明對女兒非常關愛,倒不是他公司真差這點人手。
很多時候,一個人茫然閑著就會越來越頹,動起來之后說不定就找到自己要干什么了。
邵佳聽了,半開玩笑地羨慕道:“呦,大小姐就是不一樣,一畢業就有體面事做,我還想給你跑腿呢,只要有工資。”
倆女生便說笑著吃完午餐,又回寢室收拾了下、休息一會。
估摸著快到下午上班的點,陸探幽才準備好材料,打車去了區工商局。
不過,一進工商大廳,陸探幽就有些后悔——她太沒經驗了,該早點來的。
雖然確實下午兩點才開工辦事,但別人都早到了、提前領號排隊。
她不知道這些,領完號才發現還得排兩小時隊。
陸探幽很郁悶,大熱天的,哪怕有空調,還是悶得呆毛都萎了,百無聊賴地拿著牛皮紙文件袋坐在休息區等候,東張西望打發時間。
沒想到,她剛四處打量,就發現了一個情況:其中一個注冊/注銷公司的辦事窗口前,有一個很眼熟的高大少年在那跟柜員言語交鋒、咨詢著些什么。
陸探幽仔細一看,那不是顧轍么?
“他來干什么?注冊公司還是注銷公司?”陸探幽忍不住好奇,湊上前去想聽個究竟。
原本打算半個月內暫時不理顧轍的心思,也拋到九霄云外了。
顧轍今天來,其實也知道自己做不成什么,純粹咨詢而已。
他連注冊一家門檻最低的咨詢公司的錢都拿不出來,卻厚顏無恥地纏著柜員阿姨問這問那,
了解“已滿十六周歲的未成年人,如果要證明自己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注冊公司并擔任法定代表人,有哪些要求、需要提供什么材料”。
搞得好像錢不是問題、他只差手續似的。
柜員有點不耐煩,先拿法條搪塞:“你得先證明你以個人勞動所得為主要生活來源啊。”
顧轍耐著性子刨根問底:“我知道法條,我就是問實際操作中,具體怎么證明你們工商局才信呢?”
柜員:“最低連續繳三個月社保、拿繳費憑證過來就行。”
顧轍:“這個……如果是應屆要讀大學的,好像不能交吧?”
“當然,全日制在校生不能再有全職勞動關系,當然也不能交養老。如果讀書是非全日制,那才可以有正式工作——
這個問題你該去問社保局,不是我們工商管的。請你快一點,那么多人排隊辦正事呢。”柜員強忍著不耐煩說。
顧轍卻臉皮依舊,飛速追問:“那我就是問,對于只能有兼職收入的人,你們怎么才信他呢?這可是你職責范圍內的。”
“那就拿三個月勞務報酬或者稿費的納稅記錄——這兩項相當于業余兼職性質,全日制學生也不影響,每月800塊以上就要繳稅!
你確保連續三個月收入有資格繳稅,就能證明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了!到時候再來注冊公司當法人代表!夠清楚了吧!”
她的語氣越答越冰冷,想想都郁悶。
今天真是虧!只拿工商的工資,卻幫稅務和社保多回答了那么多問題。
都怪這刁民太事兒了,就該讓他分三天跑三個局才問清楚!
顧轍也知道自己惹人嫌,但能搞清楚問題就好。
看來,得想辦法弄三個月兼職納稅記錄了,不管什么手段。
剛重生,起步階段還是難吶。
顧轍辦完事,剛一轉身,就看到背后一個漂亮女生下意識退了一步。似是不知所措,想躲又不好意思躲。
顧轍仔細一看,那不陸探幽嘛!
他倒是沒有心結,立刻大大方方打招呼:“幽幽你怎么在這,辦什么事么?”
陸探幽剛才也是偷聽得入神了,沒來得及閃,見狀便硬著頭皮回答:
“我來幫我爸注銷一家公司。你也知道的,公司沒業務了還一直不注銷,每個月還得找人做賬,怪煩的。”
“這樣啊,那還真是可靠,剛畢業都能幫家里做大事了,你先忙。”顧轍說著,便細心地主動告辭,免得打探別人家的生意隱私。
畢竟任何公司被注銷,背后多多少少有點事不便為外人道。
不過,剛走幾步,顧轍余光瞥到陸探幽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又有點憐惜。
他經驗豐富,一下子就揣摩到了可能的情況,便又回去搭訕:“你是不是來晚了、所以要排很久?”
陸探幽總算找到了一個傾訴郁悶的宣泄口:“是啊是啊,我還提前十分鐘到的。”
顧轍不由笑了:“有你這么辦事的么,你家的行政要是這樣,怕不是都被你爸開除了吧。拿去,我十二點半就來了,中間出去逛了一圈吃個飯,怕過號,回來時又多拿了一個,剛好沒用上。”
顧轍說著把一張叫號紙塞過去,那上面的號已經快叫到了。
機關辦事窗口叫號,都是到號的時候人不在、就過號作廢的。所以老江湖有時會隔一段時間多拿一個,留個保險。
如今也不存在身份驗證,也沒掃碼技術,一個人重復領號很正常。
陸探幽如釋重負,第一次辦事受挫的郁悶也一掃而空:“太謝謝了,少排一個半小時呢。”
陸探幽謝完,原本還想邀請顧轍陪她辦事,怕自己第一次沒經驗,不知道如何應對工作人員的問題。
但顧轍已經幫了她忙,她也不好意思得寸進尺,就暫時忍了,一步步往窗口挪。
“陸探幽啊陸探幽,爸交給你那么簡單一點小事,當然要努力自己搞定!”陸探幽如是暗暗心理建設。
顧轍目送她走向窗口,眼神暗含鼓勵。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意外發生了。
一只鐵鉗一樣有力的大手,忽然從顧轍側后方伸過來,用力不大但絕對堅定地扭住了他。
顧轍一驚,下意識反抗,還以為遇到了歹徒:“你干什么?”
他奮力一掙,但他的身體畢竟不是練武的,高中里也討厭體育,縱然人高馬大,竟是沒能掙脫。
“不要反抗!跟我去派出所走一趟!這種時候還敢頂風作案,門口的橫幅都嚇不住你是吧。”
顧轍一臉懵逼,下意識朝對方指的方向看去,大廳外果然掛著一個橫幅,內容是最近要嚴厲打擊黃牛號販子、收錢幫人排隊的。
真是冤吶,說白了,還是工商局辦事太難、排隊太久,催生了灰色產業。
抓他的是這兒的安保人員、一個退伍轉業老兵。
真正的號販子,如今交貨都很小心謹慎。反而是顧轍這種臨時起意的,也不避人,當著保安的面把號紙遞給陸探幽,結果就被當黃牛抓了。
“我不是黃牛,我跟她一起的!”顧轍連忙高聲抗辯。
“少廢話,我看你早就來了,還反復領號,就等你出手呢!那女的才剛來不久!”壯漢的大手也是絲毫不松,一看就是偵查經驗豐富。
好在另一邊的陸探幽,也才剛剛在辦事窗口坐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最初也是一陣懵逼,旋即意識到一切跟她有關。
阿轍是幫她,怎么能讓他被冤枉呢!
她便沒多想,沖過來抓顧轍胳膊:“警察叔叔你別誤會,他真是我同學……也是我同事,我們一起辦事的,我只是路上耽擱了。”
對方一看陸探幽的形象氣質,便有些心虛,覺得這樣的女生應該不至于為一個黃牛出頭。
他意識到抓錯人了,只能松開手給顧轍道歉:“先生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誤判了,不過我也是在執行公務……”
顧轍揉了揉手腕,也是語氣僵硬地見好就收:“行了,誤會解除就算了。”
他的語氣也沒法不僵硬,因為陸探幽情急之下抱著他的胳膊證明兩人的關系,他的上臂被一側韌實的組織壓迫著,整個人短暫眩目了幾秒,好在是很快恢復了。
“謝謝。”顧轍禮貌地感謝妹子的解圍。
陸探幽還沒反應過來:“這有什么,本來就是你先幫我的嘛。”
顧轍怕自己會有反應,便急于結束話題:“那你快回去辦正事兒吧,柜臺阿姨還等著呢,沒困難吧?”
說著,他微微往外抽手臂,卻引起了更多的摩擦。
這才讓陸探幽臉色一紅,連忙松開,手足無措地說:“我……我第一次辦業務,要不你跟我一起吧。再說,剛才不都說了我們是同事嘛,你要是馬上走,反而讓人覺得你真是黃牛……”
顧轍坦蕩誠懇地一笑:“這有什么難的,我剛才是怕看到什么不該看到的商業機密……”
陸探幽松了口氣,她還以為顧轍是矯情呢,原來只是針對商業信息的避嫌,她連忙說:“沒機密沒機密,就是個沒用了的皮包公司啦。”
經過這番波折,兩人也沒什么好矯情的了,就大大方方一起去辦業務。
陸探幽那點業務也不麻煩,那要注銷的公司本來就沒什么復雜債務關系,審核很快,該提供的資料也都齊全。
只是最后柜員提醒她去登報公告45日,這讓陸探幽有點不知所措。
她理解錯了,便急切地解釋:“這家公司沒有債權人啊,你看外賬多清晰。”
柜員耐心地說:“女士,這是法律規定。”
顧轍也幫著解釋:“別急,隨便找家最不值錢的省級小報,登一次,然后等45天就行,花不了多少錢的。沒債權人異議,你就可以回來把最后的流程走完。”
陸探幽這才松了口氣:“話說清楚嘛,我還以為要打45次廣告呢……那得多少錢。”
在懂法人士顧轍的協助下,她那點業務當然是轉眼就辦完了。
過程中,盡管顧轍非常克制,能不打聽就不打聽,但還是免不了猜出了這家皮包公司的用途和注銷原因。
說白了,這就是國家加入WTO之前的歷史遺留產物——90年代的時候,國內外貿公司要做紡織品和化纖出口,最大的麻煩在于有出口配額。
給你的配額用完了,哪怕你產能過剩,也不許再往國外賣了。所以,很多老板會想辦法弄各種有配額的殼子占坑,每年自己主營公司的配額用完后,就借殼出口。
只要殼的成立手續合法,這一切就是完全合法的,無非相當于多了一道中間商過橋。
陸謹明自己就在海關干過七八年,對這些操作當然門清。也不算利用職務人脈,完全是在法律框架內,比當時的同行更遠見更專業一點。
不過,隨著2001年加入WTO,配額制度出現了大改,所以今年陸謹明就開始逐步清理,把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空殼打掃掉。
離開工商局后,陸探幽松了口氣,對顧轍也更是感激,之前的疏離決心已經徹底拋到九霄云外了。
她覺得,這半個月等成績的煎熬期里,還是跟阿轍看看有沒有什么社會實踐的機會吧。邵佳那些人估計更不靠譜,也找不到什么正事兒做,想打雜估計都沒機會。
而跟著顧轍,人生每天都那么有意義。只是機緣巧合跑了一下午工商局,就學到不少新東西,似乎時間都過得更快了,半個月不就能一眨眼過去了嗎?
兩人說笑著拐出巷子,顧轍正要走去回校的公交車站,陸探幽卻下意識招手攔了輛出租車。
攔都攔了,顧轍也沒矯情,就一起坐了。
關好車門,陸探幽看著車窗外,主動找話:“你回校還要天天練實驗嗎?我聽佳佳說,住校還挺自由的,我也打算跟她住兩星期。”
顧轍:“練得差不多了,下個月考前那幾天再突擊一下吧。中間我打算找點別的事做,實驗只是個留校借口嘛。”
陸探幽聽了挺高興:“那你覺得做什么比較有意義呢?我從小都是爸媽安排的,突然讓我自己安排,哪怕半個月,都覺得好迷茫啊,讓我打雜都行。”
顧轍一愣,這是真的有點為難了:“這……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干啥呢。別看剛才我幫你辦業務挺利索,我自己的事兒其實什么都沒辦成,今天就是來咨詢的。
我現在就需要不擇手段,弄到三個月的勞務報酬納稅記錄,但我又不可能真的去干那些沒前途的打工。
寫點技術文章賺稿費,甚至是寫點科幻,我倒是有信心,但用稿就要好久,結算又要時間,這暑假里根本搞不定。我打算這幾天去各處人才市場晃悠,找找靈感。如果有靈感了,一定和你說。”
顧轍現在是只想要快錢,這一點幾乎跟“三和大神”差不多心態了,“不是日結的都是黑廠,都該提桶跑路”。
可如果不黑的廠,又哪有體面又來錢快的活兒呢?
顧轍要求不高,暑假里賺兩三萬先把危機扛過去就好。
要是能再結余幾萬、給他開咨詢公司弄個首期注資,那就更完美了。
陸探幽社會經驗不多,也不知道怎么勸,只能是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你也別太擔心了,我相信你的能力。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要不哪天你去的時候,我拉上佳佳她們,大家一起見見世面好了,就當互相壯個膽。”
顧轍差點被逗樂了:去個人才市場,還需要兄弟一起壯膽?
不過他的情緒倒是真的好了一些,跟陸探幽混在一起,心態都重新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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