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貞淑抽出電話卡裝進衣兜里，又攏了攏棉衣的領子，這才從公共電話亭走出來。雖然還沒到下班時間，但當餐館里客人不多時，大家總是輪留出來給國內的家人打電話。
身為異鄉為異客，給家人打個電話，聽聽家人的聲音算是對他們這么異鄉客最大的安慰。
“貞淑，打完電話了？家里都好嗎？”貞淑一進門，鄭龍女就遞給她一塊簽在牙簽上的蘋果。“老板娘買的。”
“噢，謝了。家里都挺好的。”貞淑笑著接過小得可憐的蘋果扔進嘴里，“還挺甜的。”
韓國的水果真得很貴，一個蘋果合人民幣要五十塊。貞淑住在李家倒沒什么感覺，可自從出來打工后，她就很少吃水果了。
水果貴得到命，就算貞淑舍得花錢買水果吃，可和大家住在一起，讓她自己吃，貞淑做不出。可要是所有人一塊吃，那又得花一大筆錢。
大家來韓國打工都不容易，花錢也特別的仔細。請別人吃，怕別人心里的負擔；自己吃，她又做不出，那只好不吃。或是遇到有便宜的時令水果，大家一起買著吃，再不就是蹭老板娘的水果吃。
“今天，老板娘怎么買水果了？”一定是有什么好事。
“老板娘今天玩畫圖片贏錢了，贏了八十萬韓幣。”鄭龍女原就大得很夸張的眼睛，此刻更大了，而她的右出八的手式在貞淑眼前不停晃動。
“還真不少。”快趕上她們一個月的薪水了。畫圖片是朝鮮人獨有的一種娛樂，類似撲克，又不大一樣。不過玩起來，畫圖片輸贏的錢數一點不比撲克少。
“貞淑，快過年了，你過年要在哪里過？”沒什么客人，鄭龍女和貞淑坐在一起，有一搭、無一搭地閑聊起來。
“沒想好，你呢？”時間過得真快，她來韓國也快半年了。可是過年要去哪里過呢？
“我？肯定得去我姨媽那兒。雖然不想去，可姨媽幫了我很多，這過年怎么也得去看看。呆一晚上，第二天就回來。餐館放三天假，另外兩天，我想好好在宿舍里歇著。”鄭龍女滿臉困倦地敲打自己的手臂。“貞淑，你呢？”
“我？還沒想好呢。”李家是肯定不能去了，她在韓國認識得除了李家人，就只有馬千里了。可馬千里會不會回國還不一定，而且她也不太好意思再去打擾人家。“也許就在宿舍里和阿子媽們一起過吧？”
兩天后找到貞淑的馬千里幫她解決了過年的困撓。“過年去我哪兒一起過吧？”
“你不回國了？”SD省可是離韓國不遠，船票也不算貴。
“不回去了。眼看小琴今年夏天就畢業了，我得多攢點錢給她辦留學呢。”小琴是他青梅竹馬的戀人，只要想起她，馬千里的眼睛和臉上就滿是笑容。“過年，就我們倆一起過吧，還熱鬧一點。去年是我自己過得，那個凄慘就甭提了。今年我們一起過，你什么都不用準備，我都準備好了。”
“那好，我們一起包餃子過年。”貞淑看著他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
“三十下午，我來接你。”
“貞淑，你可真沒少買。這滿滿兩大袋子，都買什么了？”馬千里看到貞淑走出餐館時提著滿滿兩袋子的重物，緊走幾步上去幫忙。“好重呀！你不會把你們餐館都裝走吧？”
“什么呀？這是我趁午休時買的。我買了牛肉，我饞烤牛肉了。初一中午我們可以吃烤牛肉。我還多買了些肉餡，想在你那里多包些餃子。一可以凍上，你想吃時再吃。二我回來時，就可以給大家帶餃子了。”貞淑提了提手中的袋子，“這還輕減了不少呢，有兩包桔子被我留給阿子媽晚上吃了。”
“這得花不少錢呢，說好我來準備的，怎么你又買這么多。”
“這可是我第一次在韓國過年，我可是饞了很久，終于有機會還不大吃、特吃幾頓。我可是準備做鍋包肉、四喜丸子、鹵豬腳，還有……”
“快別再說了，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馬千里只覺得兩腮的唾液分泌異常旺盛。
“那你還不快點走？”
“嘩！實在是太豐盛了。”馬千里坐在桌邊直搓手，“這么多好吃得，都不知道先吃哪一道了。”
“想吃哪一道，就吃哪一道。”貞淑給兩人的杯中倒滿了可樂，舉起了杯子。“來句祝酒詞呀！”
“啊？唔……”馬千里急慌吞下口中的食物，“我先說，祝我們新得一年身體健康、工作順利，早日與家人團聚！”
“我看是早日與小琴團聚。”貞淑善意地和他逗樂，“那我就祝我們在鼠年數錢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
“好！數到手抽筋！干！”
“干！”
迎新的煙火在天空炫目綻放，到處是新年的熱烈氣氛，但李家依舊是陰沉一片。雖然餐桌上的菜肴非常豐盛，但坐在餐桌邊上的人們卻是一臉的肅穆，完全沒有一點過年的歡喜。
連往年年尾長輩送紛晚輩的祝酒詞也全免了，李龍哲只用了很少的食物，就一言不發的起身回房間，全程沒有笑過，甚至話都沒說過一句。
“爺爺，究竟還要鬧到什么時候？難道永遠找不到那個丫頭，爺爺就一直折磨我們嗎？那我們算什么……”鄭秀敏也全無味口地用筷子不停的戳盤中的食物，低聲報怨著。
“住嘴——”鄭民洙怒斥道，“爺爺，為什么會這樣？還是不是你不懂事搞出這么多狀況，現在你還有什么有臉在這里報怨？”
“我……”鄭秀敏被訓得啞口無言，只能嘟著嘴，卻不敢再亂說話了。
“姑夫、姑姑，我吃好了。我先回房間去了。”李閔成悶悶地放下手中的筷子，轉動輪椅也準備回房間。
“閔成哥，過新年你要不要給恩熙姐打電話？我這里有她的……”
“鄭秀敏！吃你的飯。”最后連一向寵愛女兒的李愛順也忍不住喝止女兒的莽撞。
李閔成的動作只是一頓，“不用了……”說完就后也不回的走了。
餐廳里只剩下鄭氏一家四口，依舊是靜悄悄。
“貞淑，你這個壞丫頭！都過年了，也不知道給爺爺來個電話。難道你連爺爺也怪嗎？”早早躺在床上李龍哲，低聲自言自語。“沒錯，你是該怪我這個臭老頭。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那么多的委屈，要不是我，你現在還在父母的身旁享受幸福。唉……”
“貞淑，你在哪兒？你什么時候才能給爺爺打個電話？爺爺什么時候才能找到你呀……”
同樣已經躺在床上了貞淑，聽著馬千里從地上發出的酣聲，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貞淑不是沒想過給李龍哲爺爺打電話，可是她卻不知道李家的電話。其實這只不過是她找得借口，她只需要打給鄭明華，就可以問到的。
可是她真得不知道要跟爺爺說什么？
而且她怕接電話的那個人不是爺爺，如果是其他什么人，會不會覺得她是借機想重回李家？這都是有可能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再因為她的一通電話，攪得李家連年都過不好，就太不應該了。
其實從她走出李家的那一刻，她就竭力要忘卻在李家發生的一切。她從來不與任何人談起李家的一切，好像她只是一個頂著留學生名打黑工的打工妹。
更不愿去記得她還是某人的備胎未婚妻，訂婚戒指沒辦法取下來，她就將鉆石戒面轉向手心，鉆戒成一個款式簡單的白金戒指。而那個曾經讓她流淚的人，她卻不時在午夜夢時想起……
唉……
要如何忘記？
算了，還是在夢中為爺爺祈禱吧！爺爺，祝您老身體健康，全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