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下的村子,周正宇已經走得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地上指著聶軍大笑:“哥們兒,你這樣子就像是非洲逃難回來的。”
“你也好不了多少。”聶軍說。
周正宇摸著下巴的胡渣,頓時來氣:“操,老子在山里整整找了你八天。這可是夏天啊,老子11天都沒洗澡,一天幾十里山路,腳都給我走起泡了!”
聶軍打趣道:“不錯嘛,留一次洋回來,毅力提升了不少。就你以前讀書那會兒,別說走八天山路,讓你在水泥路上走幾個鐘頭都夠嗆。”
“說風涼話是吧?說風涼話是吧?”周正宇脫掉腳上的耐克球鞋,頓時臭氣熏天,順手就當毒氣彈扔出去。
聶軍被砸個正著,身體晃了晃,捂著痛處說:“別動手,哥們兒身子虛。”
周正宇道:“你不是修仙嗎?該練成銅皮鐵骨才對。”
“讓你一年不吃肉,只用半斤菜油,鹽也省著放,全靠豆子補充蛋白,你就知道身子虛不虛了,”聶軍盤膝而坐道,“我們這叫苦修士,修的不是肉身,而是精神狀態。”
周正宇說:“得了吧你。從科學角度來說,一個人營養攝入不夠,只會造成頭暈眼花,記憶力減退,大腦工作效率降低。就你身體虛成這樣,還特么修煉精神狀態,你精神好得起來才怪了。”
“說了你也不懂。”聶軍懶得解釋。
“不扯了,我先去洗澡,他媽渾身難受死了。”周正宇拍拍屁股站起來,跑去借農家廚房燒洗澡水。
一起上山的農民們把他攔住:“老板,說好了進山一天100塊,來回總共用了11天,你先把工錢給結了吧。”
周正宇只從背包里翻出5000元現金,給了每人400塊錢說:“我還要留著點錢回城,把你們的姓名地址給我,我回去以后還剩下的錢匯過來。”
農民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
“算了,”周正宇抽出手機里的電話卡,“這手機半個月前才買的,原價8000多,現在誰要買,5000塊錢拿走……每人要?4000塊,老子打半價了啊……半價都沒人要?你們識不識貨啊!”
“哈哈哈哈!”聶軍見到周正宇吃癟,頓時捧腹大笑。
周正宇沒好氣道:“你笑個屁啊。小爺要不是為了找你,用得著花錢到這兒來受罪?”
“你等著。”聶軍轉身就走。
隱士也要吃喝拉撒,蔬菜可以自己種一些,但油鹽米面卻必須下山購買。當然,也有虔誠的好心人供養,定期送來一些生活必需品,但總歸自己是要有所準備的。
聶軍總共一年下山了三次,主要是購買豆類和米面,跟村里人也算打過幾回交道。他很快就找到村支書的兒子,這是個20多歲的小青年,家里承包了采石場,靠賣墓碑和石獅子賺錢,好幾年前就已經是萬元戶了。
“這真的原價8000多?”小青年摸著手機不忍放下。
周正宇道:“騙你干嘛?”
小青年掏出自己的山寨機,上七號電池那種,兩相對比,討價還價道:“2000塊錢我買了。”
“4000塊,愛買不買。”周正宇說。
小青年家里在本地很有勢力,但瞅瞅周正宇的手機,又瞅瞅周正宇的精致腕表,還是放下了強買的心思:“你朋友是山里的修士,村里人一直很尊重修士。這樣吧,就當給你朋友面子,這手機3500我買了。”
“3000塊錢拿去,把你的破手機給我用。”周正宇也不在乎那幾個錢。
把進山農民們的工錢發了,周正宇才跑去燒水洗澡,接著又用剃須刀理了胡子。
聶軍也清理一番,把胡須刮得干干凈凈,又把頭發盤成個道髻,找根筷子當發簪給簪起來。
晚上睡在農戶家中,住宿免費的,但吃飯給了錢,畢竟人家還殺了只雞。
周正宇躺床上,瞅著聶軍的道士髻問:“我說哥們兒,你還真出家當道士了?”
“這樣方便,回城我就剪平頭。”聶軍道。
周正宇好奇道:“苦修真那么好玩?”
“苦修當然很苦,不好玩,”聶軍說,“我認識一個苦修士,七年沒下山,平時全靠善人供養。去年,供養他的老人死了,老人的兒子不再送東西來。這位道友愣是半年沒有下山,全靠吃蛇蟲鼠蟻和野菜野菜為生,他還會跟野獸一樣在石頭上舔鹽。就今年春天,他估計是餓瘋了,把臭椿當香椿生吃下去,臉腫得跟豬頭一樣,虛弱得動都動不了。要不是被我發現,這位道友估計都死了。”
“你怎么救他的?”周正宇問。
聶軍說:“我給他煮東西吃,我鄰居的和尚又給他采了草藥。”
周正宇驚訝道:“那和尚還會中醫啊?”
聶軍說:“但凡是在山里待了幾年的修士,哪個不會辨認草藥?小病小痛全靠自己。”
“牛逼。”周正宇道。
聶軍說:“修行不易,苦修更難。在我看來,這些苦修士都很可憐,好多都只知道念經打坐,以為這樣就能修成正果。可以說他們虔誠,可以說他們堅毅,但更多的是愚昧無知,十個有九個都會死在終南山里。”
“那你呢?”周正宇問。
聶軍說:“我跟他們不一樣。第一,我是來體驗生活的;第二,我是來驗證睡功是否可行的。”
“就你今天躺在大石頭上修煉的那種睡功?”周正宇問。
聶軍點頭道:“對。這篇睡功修煉法,是我從古籍里偶然發現了,融合了陳摶老祖的《胎息訣》和《觀空篇》。”
周正宇道:“有沒有用。”
“感覺還不錯,不是那種騙人的現代氣功,”聶軍說,“我以前最多閉氣3分鐘,現在已經能閉氣12分鐘了。而且我還偶然進了入定狀態,入定之后,整個人無知無覺、不思不想,精神完全放空。我專門實驗過,不管有多疲憊,入定醒來之后,都能緩解疲憊狀態,整個人神清氣爽,就像剛剛睡了一覺。”
“這么玄乎?你吹牛吧。”周正宇明顯不信。
聶軍說:“我已經不相信神神怪怪了,這種入定狀態,應該是一種深度睡眠,可以從科學角度來解釋。深度睡眠又被稱為黃金睡眠,只占人體睡眠時間的四分之一,人體全靠它來消除疲憊、恢復精力。”
周正宇說:“那你豈不是牛逼了,別人一天要睡八個小時,你入定兩個小時就夠,每天能比常人多出好幾倍的可支配時間。”
“不是那樣的,”聶軍搖頭道,“第一,我不能隨時入定,失敗幾率很大,也有可能是我修為不夠;第二,入定需要人護法,否則有一定危險。我第一次入定是偶然的,足足兩天時間才醒過來,整個人都是懵的,要是醒不過來就得活活餓死。之后我每次入定,都會請隔壁的和尚幫我護法。”
周正宇道:“我怎么越來越感覺你是神經病?”
“隨你怎么理解吧,”聶軍道,“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快要下山了。苦修勢必會造成營養不良,這不是修道應有的正確途徑。所以我認為,修道大部分的時間,應該正常的吃吃喝喝,只有到了關鍵時候才閉關苦修。終南山里的苦修士們,他們把路子走岔了。而且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他們苦修多年,已經完全跟社會脫節,想回也回不去,只能一直住在山里隱居遁世。”
聽聶軍一頓胡扯,周正宇借口撒尿,跑院子里用換來的山寨破手機打電話:“喂,老宋,我是周正宇……對,聶軍找到了,不過他的精神有點不正常,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該給他聯系一個精神科大夫?我覺得吧……喂喂,能聽到嗎?我操,這山里什么破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