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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馬車里,只有連花兒一個人在說話,宋海龍漫不經心地聽著。后面的那輛馬車里,卻是另外一番情形。
連蘭兒會說話,極善與人相處,即便是被連花兒安排到這輛馬車里面,與宋家的下人一起坐,她的臉上也并沒有露出任何的慍怒或者不快來。相反,她還與孫大娘和小紅兩個人相談甚歡。
孫大娘還好,小紅的目光,卻忍不住時不時地看向連蘭兒的身后。那里放著一個包袱,是連蔓兒家給連蘭兒的回禮。
依舊是連蘭兒送禮用的那個包袱皮,包袱的大小形狀也與連蘭兒送出去的時候一致,甚至那包袱上打的結,都一模一樣。
孫大娘和小紅早就交換了一個眼色。即便連蘭兒再善于掩飾,可剛拿到包袱時那灰暗的神色,卻并沒有逃過她們兩個的眼睛。
孫大娘這個年紀,還有什么沒見過的,就猜到連蘭兒送出的禮,人家根本連打開都沒打開過,就給還回來了。這其中代表著什么,是根本就不用明說的。
想想今天在三十里營子所受的招待,牌樓連家于禮數上面做的是一點也讓人挑不出不是來,飯菜也極豐盛。不過,她們都沒能進得后院內宅。女眷們之間說話,盡管連蘭兒八面玲瓏,但還是可以明顯地看出來隔閡。不論是連蘭兒還是她們的三奶奶,與牌樓連家的關系都絕稱不上親密。
不僅如此,怕是連面子情都有些勉強。牌樓連家之所以對她們以禮相待,應該也是看著沈家的情面。
再想想張王氏明顯敲打的那些話,還有三奶奶莫名地崴了腳,弄得一身的狼狽,以及趕上門的那兩夫妻。孫大娘耷拉下眼皮,回去這些都得好好地稟報給老夫人,為了宋家好。她還得向老夫人提議,以后再與牌樓連家來往,還是不要讓三奶奶出面了,免得適得其反。
至于這位總是巴著她們一起往牌樓連家走動的大姑太太。以后更是要疏遠著些才好。
想到這些,孫大娘不由得暗暗地嘆了口氣。與連家結的這門親事,老夫人現在悔的無可如何。當初還是因為宋家的那個詛咒,對三爺太過縱容了。
這邊送走了宋海龍、連花兒和連蘭兒,連蔓兒一家與張青山一家又回到屋里坐了一會,張青山和李氏也就張羅著要走。
連守信和張氏就都留張青山和李氏留下年。
“過了五月節再走吧。”
張青山和李氏都不肯,雖然是小節令。但是老兩口子還是想回自己家去過。
“娘,我爹不住,你帶著采云就多住些日子唄。”張氏小聲跟李氏商量。
“正趕著過節,不地啦,等往后吧。”李氏就道。
張慶年就出去套車,連蔓兒已經將給張家的禮都準備了出來,就招呼人往車上抬。這次給張家的禮有大米、白面、酒、茶,還有包的現成的幾樣粽子、五郎從府城帶回來的點心、尺頭等。整整裝了小半車。
“這太多了。”李氏看了,就擺手道,“我和你爹都知道你們過好了。可有錢也省著點花。我們啥也不缺,知道你過的好,就比啥都強。”
“娘,這都是應該的。就這些,孩子他爹還說有點少。還是我跟他說,現在東西多了也放不住,要是有那個心,等過年的時候再多預備點,就啥都有了。”張氏就道。
閨女給張羅是一回事,姑爺給張羅那又是另一回事。聽張氏這樣說。張青山和李氏都特別的高興,尤其是李氏,看著連守信都眉開眼笑地。
連守信就有些靦腆了。
看的連蔓兒在旁邊偷笑,所謂丈母娘看女婿,就是這樣吧。
“小七,你上那個學。今年伏天放假不?”李氏又摟了小七,舍不得放手,“要是放假,到時候讓你大舅趕車來接你,來姥姥家住一伏天。”
“五郎是要念書、考試,這不能給耽誤了。枝兒、蔓兒,你倆沒啥事,到時候讓你大舅來接你們倆啊。”
臨上車,張青山、李氏、張慶年、張王氏和張采云就都說讓連枝兒、連蔓兒和小七過些天去燒鍋屯。
一般的小孩子,都有在姥姥家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的經歷。三十里營子這里管這樣的就叫做住姥家。
燒鍋屯在山里,伏天的時候比三十里營子這里涼快。連枝兒、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以前就有在張家一住就是一兩個月的經歷,既避了暑氣,還能吃上一兩個月的鮮果子。
以前沒分家的時候,周氏對此格外的支持。每到入伏,要是張家遲了幾天沒來接,周氏還不高興,催問張氏。幾個孩子去住姥家,她那可不就省了這一兩個月的嚼谷了嗎?張家來接外孫,也得挑時候。不能接的太早,那樣地里的活還沒干完,也不能太晚回來,因為那個時候要忙秋收。連蔓兒幾個不大,卻都得下地頂半個人干活。
不過,張家沒來接,周氏不高興。張家來接了,周氏也不會給好臉。
“……大老遠的來接了,不讓去又不好,又得說我邪乎啥的。這都走了,家里家外這些活,就都撇給我了。不知道心疼人,心狼啊。”
似乎,讓連蔓兒她們幾個去住姥家,是她給的恩惠,是她吃虧了。畢竟,連蔓兒她們幾個在家里的時候,每天出去挖野菜、割草、喂雞喂豬,在家也能給大人打下手做各種家務。
這個時候,張氏就得多干活。張家來接外孫的時候,要送禮,將外孫送回來的時候,也得送禮,要不然,張氏和幾個孩子就要更多地看周氏的臉色。
而分家了之后,連蔓兒幾個不是忙著念書,就是忙著家計,反而沒有去燒鍋屯歇伏了。
至于今年,還是不知道到時候能不能脫開身。
因此,連蔓兒就只說到時候有工夫就去,才將張青山、李氏這一家送走了。
過五月節,連蔓兒一家自然比平時更加忙了,吳家興、王舉人、王幼恒等幾家送了節禮來,她們要準備相應的回禮,鋪子里雇工還有幫傭等人過節也要發福利,自家也要準備過節的吃食,布置屋子等等。
這天,連枝兒和連蔓兒就坐在炕上,拿了彩紙疊葫蘆、燕子,連守信和張氏則忙著釘紗窗、換門簾。
夏天到了,窗戶要常開著。她們這后院干凈,但是還是要防蚊蟲蒼蠅。上房這幾間屋子都是雙層的窗戶,里面的一層琉璃窗當時蓋房子的時候,特意做成了可以拆卸的樣式。冬天,兩層琉璃窗,到了夏天,則將里面的一層拆掉,還上紗窗。
那紗窗框是蓋房子的時候就一起做好了的,現在只要釘上窗紗,利用折頁安到窗戶上去就可以了。
今年連蔓兒家買的是淡綠色的窗紗。
透過這樣的窗紗往外看,一院子的花木更顯得別致而生機勃勃了。
門簾也要換。冬天用的是粗布面,里面絮了棉絮的厚棉門簾子,春秋的時候則是用布簾,而到了夏天,連蔓兒家也依著一般莊戶人家的習慣,換上了豆黍子串成的珠簾。
“停一會,”張氏突然對拿著榔頭釘紗窗的連守信小聲道。
連守信不明所以,卻也停了手。
“咋地啦?”連守信就問張氏。
“燕子回來喂小燕子了,咱別把它倆給嚇著。”張氏就又小聲道。
連蔓兒坐在炕上,將一個折疊好的紙葫蘆吹的鼓起來,扭頭看見連守信和張氏的模樣,就笑了。
搬新家,張氏舍不得老宅自家房檐下的那一窩燕子。可喜的是,現在她們新房子的房檐下,終于迎來了燕子筑巢。東屋房檐下一窩,西屋房檐下一窩。那天在院子里看著幾只燕子飛來飛去的,連蔓兒就哄張氏說,在東屋房檐下筑巢的兩只燕子是原來老宅里來的。
張氏就信以為真了,對房檐下的新住客格外關注,恨不得拿糧食來喂燕子。
可惜,燕子不同于家雀兒,它們勤快,不喜歡不勞而獲,張氏心里其實也知道,她只是想表達自己的高興。
等兩只燕子喂了小燕子,又飛走了,張氏才讓連守信繼續釘紗窗。
“……今兒個一大早我從地里回來,碰見他三伯去上工。他三伯跟我嘮嗑,問咱五月節給太倉那邊捎東西不。”連守信將一扇紗窗釘好,一邊往窗戶上安,一邊跟張氏說道。
連蔓兒聽見太倉兩個字,立刻豎起了耳朵。
“爹,那你咋說的?”連蔓兒就問連守信。
“還能咋說。”連守信就道,關于這件事,一家人也已經商量過了。他們沒有準備給太倉那邊送節禮,是為了表明一種態度。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還跟他三伯說了,讓他不用看著咱家,他家是送還是不送,都看他自己個拿主意。”連守信接著又道。
“那他三伯咋說?”張氏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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