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副標題:談戀愛之前先談革命
“八百次……第二次……第三次!”
“梆!”
“那么這尊清乾隆粉彩梅瓶就是安良工商會理事李杰先生的了。”
駱佳驤一等秘書客串的拍賣師倒是有模有樣的,而紅旗大五哥卻向著不遠處一位穿著長袍馬褂的矮胖子拱手抱拳道:“朱會長,承讓承讓。”
那位一看就很有江湖味道的朱會長乃是協勝總會紐約分會的……龍頭。競拍失敗的他臉上不自然地抽動了幾下,不過最后還是勉強回禮道:“老五,客氣客氣。”
這一輪較量自然就是兩個洪門分支當中的安良堂壓了協勝總會一頭。別看他們都是洪門一脈,可是古話說得好,一山不容二虎。協勝會所十九世紀中葉就在北美大開山門的老資格坐地虎,而安良堂卻是十幾年前才在紐約摟堂的過江龍,兩者之間難免有點齟齬。
在原本那條時間線上,現在還不過是這樣有傷和氣的意氣之爭,再過幾年兩者那就會大打出手,甚至動用槍械了。
“當家的,不過是一支破瓷瓶就花了八百八十美金,是不是有點太貴了啊?”金鳳四姐完全沒有為自己丈夫的勝利而感到高興。她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朱會長,小聲地問道。
紅旗老五肅容道:“貴是貴了一點,不過今天的拍賣所得全部會捐給華東大旱的災民,別忘了俺們老家也受了災了啊。我這也算是盡了一份心力吧。”
所謂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這年頭物都不怎么值錢。
不過這支梅瓶還是值這個價格的。要知道這種乾隆粉彩瓷器再過一百年賣到一千萬軟妹幣輕輕松松。2010年11月11日,在倫敦班布里奇拍賣行的一場拍賣中,一個估價80萬英鎊至120萬英鎊之間的清乾隆粉彩鏤空瓷瓶最后以5160萬英鎊的價格成交,刷新了當時物拍賣的最高價格。
如今這支梅瓶才一千美金不到,折合一百年后的人民幣也不過幾十萬,不過就是我們袁大師兩年博士學費罷了,實在是便宜的出奇啊。
“蕙蘭,這里太悶了,我出去透口氣!”
魏明珠小姐對這種拍賣實在提不起興趣來,加上這年頭室內又不禁煙,她就越發地待不住了。
“嗯!”黃蕙蘭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其實興致也不大,不過身為駐美公使的夫人,總不見得半途開溜。
魏小姐這么一起身,自然驚動了她周圍那些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的男士們。
“魏小姐,你要上哪,我陪你去。”
她瞥了一眼陸寄風淡淡地道:“我要去補妝,就不勞動陸先生了。”
“嗯……”這根Dick也知道補妝乃是上洗手間的代名詞,只好訕訕地笑道,“那你請便。”
說著魏明珠上了樓梯,不過她沒有回休息室,卻從后面的樓梯繞到了一樓邊門,要從這里走出紐約總領事館。
“小小姐,別著涼了。”
隨身的丫鬟們趕忙給她披上了輕薄卻保暖的金絲鼠皮衣,又在她手上塞了一個暖爐。魏明珠這才來到了花園之中。
這座小花園原本就沒有什么景物,更不要說是大冬天的寒夜了。所有的植物都蓋了一層積雪,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天上落下的蕭蕭白雪越級越厚,似乎要把所有物事都籠罩在一床厚厚的白被之下。
哪怕天上飄著雞毛中雪,哪怕身處這樣的寒園幽處,哪怕周遭氣溫將近零下十度,魏明珠小姐的心頭卻還是感到悶悶的煩熱。
她雖是和黃蕙蘭一樣南洋豪門出身,不過她們魏家比起南洋第一富豪的黃家那就小巫見大巫了,而她也不像黃蕙蘭那么受到父親的喜愛,她的父親是那種傳統中國老爺,更關注能傳宗接代的兒子們。所以她的處境比起備受黃仲涵寵愛的公使夫人來說真的有些尷尬。
幸運的是,魏家因為全家都信仰基督教的關系有些西化,所以她這次跟著自己的長姐魏明娘來到歐羅巴開開眼界。這對魏自然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擺脫那個令她感到壓抑的封建大家庭,她也確實是想找一位志趣相投的如意郎君。
不管魏明珠小姐再怎么向往革命,她不可能擺脫從小受到的中國傳統教育和基督教會學堂的雙重影響。在她內心還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女子總是要嫁人,而自己今年也都二十三了,在這年頭不論東西方那都算是未婚大齡女青年了。
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冰如姐姐那樣,嫁給精衛先生這樣的大英雄和革命家呢?
心頭煩悶的她不由得開口吟道:“別后平安否便相逢、凄涼萬事,不堪回首。國破家亡無窮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離愁萬斗。眼底心頭如昨日,訴心期夜夜常攜手。一腔血,為君剖……”
突然一個清朗渾厚的男中音接道:“淚痕料漬云箋透。倚寒衾、循環細讀,殘燈如豆。留此余生底事,空令故人僝僽。愧戴卻頭顱如舊。跋涉關河知不易,愿孤魂繚護車前后。腸已斷,歌難又!”
就聽得那個男聲悠悠地說道:“論起詩詞,汪兆銘在當世也勘為大家,這瘸著實寫得不錯,可惜……”
魏明珠聽到這句話難免有點生氣,所以她帶著怒氣轉身向著發聲之人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踏著積雪,一步一步地從幽深的黑暗中走了出來。
近處的燈光先打在了這位男子的腳上,那是一雙皮質上乘的高檔皮鞋,雖然上面有些雪水,但是仍然光可見人,一看就不是凡品。
接著就是做工精致的禮服和大衣,還有一頂高高的禮帽。而禮帽邊緣的陰影正好遮住了男子的臉龐。
不知怎么地,只聽過聲音連對方面目都沒有瞧見的魏小姐一顆芳心呯呯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從嗓子眼里面跳了出來,那句叱呵竟然被凍結住在了嘴里。
她心里也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我連他的臉都沒有見到就會斷定此人就是個大帥哥呢?
當然,她也不會注意到身后兩個丫鬟和她一樣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之中。
哎呀,18點的魅力值還是太高了,這小妞連帶后面兩個servant就被自己這么鎮住了?
我們的袁大師苦笑了一下,把自己的魅力值調回了16點。
他因為遲到所以正門口已經沒有停車位了,莊昆侖只好把車停在了這個花園的旁邊。而袁燕倏以前跟著駱普祥來過總領事館幾次知道有個邊門。于是就穿過花園抄個近道。沒想到就遇上了一位身量頎長體態優美的女子在雪中吟詩。
有這樣裝逼的機會,他還不裝那真是辜負了大師球系統了。
“嗯……”魏明珠小姐這才回過神來,語速又快語調又急地脫口道:“可惜什么?精衛先生這樣的英雄又有什么可惜的?還有……”
“你這人太沒有禮貌了,怎么能直呼人家的名字?!”
話一出口,她已經是后悔了。現在她才看清這個男子的真正面目,而此君的面容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帥”!
她不禁又羞又急,在這種大帥哥面前自己應該表現得像一位真正的淑女的嗎!
袁燕倏心說,我這就沒禮貌了?別的穿越者連名字號這三者都分不清,見了小六子還叫他少帥呢。不過……這個小妞兒倒是長得挺漂亮的。而且身上穿的衣飾看上去就知道是非富即貴。
他不由得心中一動,難道說此女便是那個魏什么明珠。
嗯,這名字一看就和自己沒緣分呢,我這種新古典自由主義大師怎么能和明珠扯上關系呢?也不對啊,我總不見得娶一個叫柿油的女人當老婆吧。
既然這個女孩紙信教信傻了,還居然把汪精衛這種腦子里經常進水的廢柴當作自己的偶像,那么自己就不客氣了。
“呵呵……”他輕笑一聲,滿不在乎地道:“叫他汪兆銘又怎么了?我還叫他的老頭子孫文呢。”
“你……”魏明珠聞言可就真的有點生氣了,她崇拜汪精衛,自然就更加崇拜他的“老頭子”……嗯,革命導師鐵拳無敵了。
就算你這么帥,也不能這么看不起革命家啊。
她忍不住抗聲道:“中山先生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嗎?難道你是……追隨南海先生的保皇派?”
還別說,魏明珠小姐的見聞也算是廣博,居然能知道美利堅這邊依然還有滿清余孽。那就是1907年康有為在紐約成立的帝國憲政會,對外則稱中華帝國憲政會。在這個組織的章程第三條十分明確地申明:“本會以尊帝室為旨。”
當然后來黃鶴樓前一聲槍響,各地民黨再加上袁大總統如同兒戲般地推翻了滿清之后,美國華僑幾乎全都投奔鐵拳無敵的同盟會了。
只聽袁大師嗤笑道:“小姐你真愛開玩笑,康有為這個老番顛有什么值得本人追隨的?我是沒有沒機會遇到他,見到他之后非得好好罵一頓他不可。”
他似笑非笑地道:“還有那個孫什么文,那個汪什么兆銘除了會騙錢說大話當遠距離革命家之外,又干了些什么利國利民的大事,值得本人尊敬的呢?”
魏明珠平生第一次聽到居然有人把這三位不看在眼里的,她這種生活在南洋的華僑從小就把這幾個名字給聽爛了,也把他們當做真正的大英雄。
她不由得再次仔細好好打量眼前的男子,要確認一下此人是不是失心瘋了。
嗯……他倒是真的不像是瘋子,就算是瘋子,那也是好帥好帥好帥瘋子啊。
她小臉一紅地別過頭去,嘴里卻不依不饒地道:“你這人實在是不講道理。南海先生思想是舊了一點,可當年也是一腔熱血要變法維新……”
“哈哈哈……”袁燕倏聞言大笑道,“一腔熱血?他又不是‘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譚復生,一遇到事情撒丫子就跑進到日本使館還能流什么血,大姨媽……嗯,鼻血嗎?”
“呵呵呵……”他接著冷笑道,“變法維新?沒他們那幫維新派攛掇,甲午年說不定還打不起來呢。何況他們要變法維新那也是為滿清異族續命,這變的是哪門子法?維的是哪門子新?”
魏明珠小姐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真的想跟對方好好地辯論一下,反正她忍不住反駁道:“南海先生先不說了。那么中山先生和精衛先生他們,還有像家父那樣的同盟會會員為了推翻異族統治拋頭顱灑熱血,先生你這也看不慣嗎?”
這個問題正好搔中袁燕倏的癢處,他負手道:“這位小姐,以在下觀之,孫檀香此人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亡義。空談大義,不通時務,徒稱領袖,毫無實績。看其行事也就是交接會黨,勾通東瀛,揮霍募款,培養蘿……咳咳咳那一套江湖手段,梁啟超嘗說此輩乃是遠距離革命家倒也不謬。”
“黃長沙人品確實敦厚,勇氣亦是可嘉。但其號稱精通軍事,實則乃是狗屁不通。如此莽撞,誤人誤己,空耗同志。知道的他是在排滿革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幫助前清剿亂呢。這些年搞下來他居然還沒死,只能說是他的氣數未盡。”
黃長沙自然就是黃興了。
“宋常德品行頗可稱道,不過此人不知人間險惡。亂世之中,人心惟危,正是黃鐘毀棄瓦釜雷鳴之時,君子道消,小人魔長,行事越方正,下場也越凄慘。己身都保不住,還談什么革命?”
宋常德乃是宋教仁。至于他被刺殺到底是袁大總統還是孫大革命家干的,這就說不清了。
說完同盟會三巨頭,袁燕倏看了看眼前美女氣鼓鼓的小臉,決定還是給對方留點余地,所以輕笑道:“至于汪佛山么……呵呵呵,不說也罷。反正日久見人心。”
“哼!”魏明珠小姐已經確認此人就是一個好發大言的狂生,所以沒好氣地問道:“那么先生你呢?你又是什么人?”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