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潤新大樓出來,跟胡部長一起在附近的小館子吃過晚飯,江森就直接坐區里的車回了學校。回到寢室,稍微恍惚了一陣,心神才寧靜下來。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有點過于突然。莫名其妙的,他就似乎是擁有了一家公司。然后還沒等完全消化掉這件事情,事情就已經辦完了。他站在窗戶前,愣了許久,也沒能完全想明白,這件事到底是好是壞。畢竟究竟一件事是好還是壞,那也得看后續發展怎么樣。不過胡部長他們,估計在這之前,就應該已經憋了好久了。
行吧,只要錢到位,沒什么操作是不能接受的。
而且就像胡部長說的,暫時就當那東西不存在,觀望一下發展也可以。反正《我的老婆是女王》早晚也要出簡體,這么一來,項目更早上馬,也不是沒有好處;加上給的分成也更高了,里外里一算賬,怎么算都不虧。無非就是把本該讓其他出版社賺的錢,讓給了《東甌日報》和甌城區的宣傳系統。可既然本就是無法進入他口袋里的錢,給外人當然不如給“自己人”。唯一有點讓他無奈的就是,今天這群人的操作方式,未免有點太過于餓虎撲食。
只是要說內心有多反感,那倒也不至于。
畢竟江森先天就對這種體制內操作接受度極高,而且只要日后賬目不出問題,這種安排也相當于符合他“我就掛個名、裝個逼、掙點錢”的心理需求。
并且從另一個角度講,他也確實真心有點感激胡部長今天的突然襲擊——
開公司這種事,如果不是被逼,他覺得自己可能要過好久好久之后才會去干的,前世都始終猶豫著沒敢輕易走出的這一步,今天愣是連拉帶拽地,就跨出來了。這一點變化,才是他心里覺得最難以適應的。所以即便他現在連參與公司運營的權力都沒有,不過先掛個名頭,也不失為一種嘗試的開端,寫書這種過分消耗時間和精力的工作,今后也很難做一輩子,所以這家公司如果運營得好,那也不失為將來走向其他方向的一個好的跳板。
他走到水房,洗了把臉,又下樓打掃了一下兔子窩。
大冷的天,依然心緒不清的江森,抱著兔子坐到講話臺旁的狹窄樓梯上,揉著兔子,抬頭看著月亮。感覺還是有幾個問題,需要進一步的理順。
第一,最重要的,他還是必須搞清楚,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完成既定的目標重要?
“錢,當然是很重要的……”江森輕聲地,又嘀咕起了昨天的話。
只是心里的想法,又起了些許的變化。
現在看來,如果說幾萬、十幾萬乃至幾十萬的小錢,他明顯已經不愁了。真要有缺這點錢的時候,隨時都可以掙。但要說數額更巨大的大錢,現在首先是沒有這個必須做去的必要,其次,時候也不是很對。還是那句話,什么年紀,就該做什么年紀的事情,十七八歲,是掙錢的時候嗎?顯然不太對,更何況,他的現階段目標,也是極端明確的,就是高考。
幾個月前,他可是為了高考,把所謂的參加奧運會的機會都拒絕了,和參加奧運會的機會一比,區區幾百萬乃至幾千萬的收入,那算個屁?
更不用說,現在區里頭既然要自己經營,他所需要付出的東西,無非就是《我的老婆是女王》的版權。眼下大家錢貨兩清,他坐等收錢就好了,何必要給自己增加額外的負擔。
開新書這個計劃,確實可以緩緩。
緩過高二,到了高三,高考形勢一起來,誰再提開新書,都特么是王八蛋!
江森揉著兔子,眼神逐漸地,變得清明了。
媽的,只要老子巋然不動,分明就屁事兒沒有啊……
他忽然地笑了。
第一個問題,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
再然后,就是第二個問題。
關于這個公司的將來,自己要怎么去對待?
到底是深入地加入,還是像胡部長說的,就當它不存在?
不過既然胡部長都主動這么說了,顯然區里搞這個東西,肯定還是優先為他們自己服務,現階段,他不過就是個高級工具人罷了。雙方各出資源,先把臺子搭起來。而接下來這個臺子能撐多久,最關鍵的原因,顯然就是《我的老婆是女王》的銷量。
這一步后面,又有兩個結果。
先說壞的結果,這本書銷售行情不佳,公司如果面臨倒閉,自然就一了百了,他頂多撤資走人。那10萬塊的注冊資本,說多不多,但是打水漂也是很可惜的,能拿回來一半都行。
反過來,如果銷量可以,后續公司運營也走逐漸走上正軌,那么自己首先要注意的,無非就是兩點。第一,公司的真實業績到底如何。第二,自己該拿的錢,到底有沒有拿到位。
至于公司經營過程中的合法性的問題,大概率還真是完全不需要他來擔心。畢竟如果真的出事,胡部長他們肯定要比他緊張多了。
那么這樣的話,如果長期經營下去,長期以后的打算呢?
如果錢不出問題,人也不出問題,等公司規模變大,分蛋糕的矛盾勢必就會變大。且不說政府做事如何如何,單論人性,等這些今天為這件事出力的領導們,將來全都調走,而公司作為地方上的資產,一旦利益逐步擴大,等到新的領導過來,眼看著這么大一塊肥肉放在跟前,誰又可能忍受得了他一個人就拿走這30的利潤?
所以這么想的話,這家公司,確確實實,對他而言,就真的只能是跳板了。
發展順利、一切向好的話,他被趕走,恐怕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樣的苗頭,恐怕不用太多的時間,最多一年兩年,三個、五個項目下來,必然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算時間,差不多也就是他高考結束之后。
到時候是走是留,主動權差不多一半一半。正面的一半,是他既可以想辦法保住自己在這家公司的股份,或者干脆以某種形式轉讓自己權利,換取自立門戶的條件。反面的一半,是公家那邊如果打定了主意,想來他再怎么掙扎,也意義不大。
這么一想,遠期看來,到底是走是留,似乎答案也比較明確了。
想通這一點,江森就不由得微微嘆了口氣。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還是好好讀書吧……”
通了,通了,思路通了。剛才就好像有幾十個精分出來的傻逼,在腦子里各種鬼叫,搞得好像日子過不下去了似的,但仔細梳理一下,也就無非如此、不過如此、不外如此。不過是人生走到了又一個十字路口,再一次面臨誘惑的時候,重新做一個選擇。
上一回,是參加奧運會。這一回,是金錢和事業的誘惑。
所以,歸根到底,什么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當然是跟著大勢走!
那么對十七八歲的中國高二學生來說,世界上最大的大勢是什么?
媽的,當然是高考!
就算明天小行星撞地球,老子今晚也要寫卷子!
“走了!回去學習!”
江森抱起賓賓,站起身來,把它放回窩里,鎖了門,就徑直上了樓。
這一晚,一如過去的很多個夜晚,江森憋著氣,刷了一套數學和一套物理。寫完后轉頭看看堆在床尾的那厚厚一摞待完成的任務,他的內心,變得無比安寧而堅定。
晚上十點不到睡下,早上七點出頭醒來。
起床后抓緊洗漱,下樓吃了飯,然后收拾兔子窩,把賓賓放出來讓它亂跑半個多小時,等到八點左右,就又把這只跟狗一樣的兔子喊回來,自己回樓上開始背文言文。
一直埋頭學到將近十點,傳達室的老伯,忽然走上樓來,喊他道:“孩子,有個人說找你,說有個什么名片,給你送過來了。”
正說著,他身后就走進來一個年輕人,微笑對江森道:“江董事長是吧?”
“別客氣,別客氣……”江森聽得別扭,放下手里的書,站起身來。
那個年輕人直接從包里拿出一個名片盒,遞給他道:“這是剛給你印的,還有,這個是我的名片,你以后有什么事需要人手的,只管給我打電話。”
江森拿過他自己的名片,隨手放在一邊,又看了眼這位年輕人的名片,名字叫谷超豪,居然跟某位大科學家同名同姓,也不知道他爸媽是不是故意的,職務是東甌市甌城雄文圖書出版發行有限公司董事長助理,也就是……他的助理?
“不至于、不至于……”江森連忙擺手,“我整天都在學校里頭,還配個助理,太夸張了……”
“應該的,應該的,胡部長說你現在是鎮店之寶。”谷超豪哈哈笑道。
然后兩個人寒暄兩句,小谷同志就跟著傳達室老伯一起撤了。
等兩人一走,江森才拿出自己的那盒名片看了看,上面寫著“東甌市甌城雄文圖書出版發行有限公司董事”,見不是“董事長”,江森稍微反應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估計是因為某些法律法規上的限制,對內叫董事長無所謂,但對外可能還不能這么叫。
他微微點頭,把名片收起來,隨手塞回了抽屜里。
然后抬手看看時間,正打算繼續拿張卷子出來刷,放在桌上的手機,這時又嗡嗡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是田老師打來的,馬上接通。
“江森,我家老孔,他早上手術……他手術……很成功!”
這一頓兩頓的,聽得江森差點沒喘上氣來。
媽的!還以為老孔死手術臺上了呢!
江森松了口氣,不由笑道:“好事啊!”
“嗚”田老師捂住嘴,還是哭出聲來,“我就是想跟你,說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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