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清晨五點半,江森被手表的鬧鈴吵醒。他掙扎著強迫自己爬起來,半閉著眼睛刷牙洗臉上廁所,然后十幾分鐘后,六點不到就退了房。戴著一對共計十斤重的負重綁腿,渾身肌肉發脹,一路小跑到了甌順鎮的長途車站,趕上了早上第一班前往青民鄉的中巴車。
從八月底臺風國境,到今天十月份出頭,青民鄉的救災工作雖然已經結束,但災后重建又提上了日程。早上這個點,趕車的人居然還不止江森一個。原本平日里每趟班車基本也就坐進來七八個的人的中巴,今天差不多一次性全部坐滿。半數以上,手里都拿著公文包,不少人之間還互相打著招呼,顯然都是縣里下去工作的。
江森一上車,就選了個最靠里面的位置,把錢包和手機放在靠車廂內側的那個口袋里,然后腦袋一歪,沒一會兒,就又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等車開了將近有兩個小時左右,一陣歡呼聲忽然將他從睡眠中驚醒。
江森第一時間先摸了下口袋,兜里東西都在,然后才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就看到中巴車徑直駛向一座新建的大橋,大橋大概有只有三四十米長,順著一個斜坡加速往下,過山車一樣,直接開過了之前至少需要多饒20分鐘才能走完的一段路,心里不由大喊一聲我草。
喊完后又嫌沒文化,輕聲念道:“一橋接南北,天塹變通途。”
“說得好啊。”邊上一個戴眼鏡的干部笑嘻嘻看著江森,看他身上穿著市里學校的校服,還以為江森是青山村哪個皇糧家庭的孩子,說道,“剛回來吧,這個橋是解放軍進來救災的時候造的,接下來還要重新改造的,不過這個橋一弄,進出鄉里來回至少少走半個小時。
你剛才睡了著,我們剛剛過去的那段路,那邊還有另外一個地方,也要修一座橋,這樣以后從縣里要青民鄉,差不過兩個小時就能到,也不用在山里拐那么多彎。”
“兩個小時啊……”江森心里嘀咕著,對他倒確實是利好,不過還嫌不夠。要是能開通市區直達青民鄉的路線,那昨晚上可就連住宿的時間都省了。這么一想,青民鄉哪個鄉長要是能在任上干成這件事,才真叫功勞巨大。但反正劉鄉長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嗯,厲害。”江森只能這么回那個干部一句。
那個干部又問江森:“你是青山村哪家的啊?”
江森也不想透露太多,隨口道:“孔雙喆。”
“孔主任?!”那干部突然間就顯得莫名驚訝,但隨即又立馬露出惋惜的神色,搖頭安慰江森道,“怪不得這么早回來,哎喲,你爸這個病啊,唉,不說了……孩子,要堅強啊。”
江森倒是無所謂爸不爸的,只是被這位老兄一驚一乍的反應搞得有點吃不消,連忙問道:“他這個病,連你們縣里都知道了?怎么了?病情惡化了嗎?正在搶救了還是怎么的?”
“不是不是,那倒不是。”老兄弟連連擺手,又欲言又止,“就是這個事吧……”
江森見他支支吾吾,干脆拿出手機開了機,嘀咕道:“我自己問好了。”
“不用。”老兄弟按住江森的手,搖頭道,“孩子,不用打了,不是病的事情。這個事情,跟你爸本人關系是不大了,主要是跟別人關系比較大。”
江森聽得一頭霧水,但仔細一想,忽然又好像抓到了什么線頭,問道:“他工作出問題了?”
“誒!”老兄弟不由露出一個很收斂的笑,“還真是院子里的孩子啊,這個事……算了,還是不跟你說了,不然你跟你爸那邊聊起來,他聽了也不舒服。”
江森大概有點聽明白了,“你是想說,他現在干不了工作,有人盯上他那個主任的位置了是吧?還是已經換掉了?”
“噓!”那老兄弟下意識伸手想去捂江森的嘴,但手伸到一半,又嫌江森嘴邊一圈痘痘多,尤其可能是江森最晚上沒睡夠,這會兒虛火嚴重,那一圈痘痘都冒白點了,看起來分外惡心。老兄弟的手伸到一半就生生停來,換成一個噤聲的手勢,壓著嗓子,小心謹慎道,“不要亂說!這些都是組織上的決定,誰能有辦法啊?”
江森不由道:“可這樣一搞,他現在本來就生著病,職務沒了,工資是不是也要降了?本來生活就已經困難得很了,你們這樣不是落井下石嗎?”
“話不能這么講啊,你爸繼續當主任,那不也是吃空餉嗎?”老兄弟一下子嚴肅起來,“總不能你爸生病,讓國家買單,讓老百姓吃虧吧?他不是沒辦法上班了,那這個工作總得要有人做的吧?而且你爸是病退,也就少拿點獎金補貼,差不了多少的。”
“我日,什么叫差不了多少啊?這不是卸磨殺驢嗎?”江森不能忍了,“那好歹給安排個閑職先掛著嘛!調到清水衙門,也比這么直接強行病退了強吧?有沒有人性啊,講不講道德啊?本來給你們打工,不就圖個老了病了有保障嗎?這么來一下算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人借機在搞他?你跟我說,到底是誰在搞老孔?”
“誒誒誒誒!”那干部被江森這幾聲嚷嚷嚇死,連連道,“別亂講!別亂講!誒喲,我也真是多嘴,我跟你說這么多干嘛……”
這時車上的人聽到江森和老兄弟的對話,全都不由得看了過來。
江森這才稍微放輕聲音,嘆道:“唉,其實老孔要這么病退掉,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真沒想到你們動作這么快。不過話說回來,鄉里平時多養幾個閑人也是養,怎么到了老孔這里,就突然這么講原則了?說來說去,肯定還是老孔平時多管閑事,把人得罪了……”
老兄弟也嘆道:“唉,你爸確實是個好人,其實說實話……”
“什么?”江森轉頭看著那老兄弟。
老兄弟遲疑了一下,才緩緩說道:“其實……我就是要頂替你爸工作的人。”
“啊?”江森有點驚著了,“敢問這位爸爸是……?”
“啥?”老兄弟還當江森口誤,愣了一下,然后感覺江森眼神很怪異地支吾道,“我就是你們青民鄉政府,新任的科教文衛辦公室主任,喏,這是我名片,昨天才印的……”
老兄弟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遞給江森。江森接過來一看,見上面寫著青山民族自治鄉政府,科學文化衛生教育事務管理辦公室主任,鄧方卓。底下還印著一排聯系方式。
“鄧主任……”江森喊了句。
鄧方卓點點頭,“孩子,不太好意思啊……”
“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江森忽然變臉,一把握住鄧方卓的手,朗聲道,“來得好!老孔以后的工作就拜托給你了,請你也妥善地替他好好照顧我!”
幾個意思啊?!
鄧方卓還當江森是要訛詐了,嚇得連忙道:“孩子,你胡說什么呢?”
“沒有胡說。”江森緊緊地抓著鄧方卓的手,滿臉認真道,“我叫江森,以前都是老孔當我家長,幫我去市里開家長會的。我希望以后你也能像老孔一樣,像愛護親兒子一樣愛護我。如果鄉里以后有人要搞我,我就找你幫忙了!”
“你……你就是江森?”鄧方卓先是一驚,隨即頓時恍然,“哦……你這個痘痘,果然長得難看!”
我草你特么這叫什么話,當的干部就這點交流的水平?
江森這就特么的無語了。
老子渾身上下這么多優點,你們這群狗日的,就光知道痘痘了是吧?
膚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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