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七十年代的意大利機器，已經非常老舊了。耗電量、噪音等等都很大，算三萬塊錢，已經看在我爸和你的關系上了。”年輕男子說。
“你……我怎么以前沒看出來，你居然這么無恥！”廠長氣得頭都在發暈。
“在商言商。”年輕男子笑了笑，又推過去一份文件：“這是廠房的轉讓意向。我可以用七萬元買下這個廠子。”
廠長看了看沙發上坐著的兩個剃著光頭、露著紋身的男子。那是要賬的，這個廠子欠了八萬塊錢。
原來，廠長和這個年輕男子的父親以前是同事，在八十年代時，都是這個陶瓷廠的技術骨干。后來出現下海潮，好多人都跑出去單干發家了，那年輕男子的父親也是一樣，出去單開了家陶瓷廠。
廠長舍不得這里，一直留著。后來國企改革，廠長湊了錢，從國家手中把效益不好的這個廠子拿了下來，一直撐到了今天。
這個工廠本身就是慘淡經營。好在那年輕男子的父親經常會照顧老兄弟，產能不足的時候，就請這個廠幫忙做些代工。
前段時間，年輕男子的父親去世了，把廠子留給了年輕男子。
上個月，面前這年輕男子找過來，說找到了國外的一個大訂單，一個連鎖大超市集團要訂大量陶瓷碗。他家里的工廠做不過來，要尋求代工，幫忙做十萬個陶瓷碗。
本來以為是普通的大茶碗，結果沒想到，年輕男子給的設計圖很別扭。碩大一個大瓷碗，卻裝不了多少東西，重的還嚇死人，老人和小孩根本拿不住。
這種不實用的設計。誰會要啊？廠長覺得，要是他在外面吃面條，喝完湯看到盛面用的是這種碗。非得和老板打架不可。
可年輕男子一口咬定，這是外國人喜歡用的。外國人更重視健康。可是又嘴饞喜歡吃。所以才要這么重、卻裝不了多少東西的“減肥碗”。
年輕男子說得頭頭是道，廠長也就信了。按著規矩，一般要做代工，總得要點訂錢才行。可年輕男子卻說資金鏈很緊張，實在抽不出來。
廠長覺得十萬個這種碗，是個不小的訂單。外加以前經常給他們家代工，又是看著長大的小孩，覺得能信得過。就開始做了。
結果開足馬力地做了十幾天。用一般能做十五萬個面條碗的原料，才做了六萬個“減肥碗”，工廠已經吃不消了。年輕男子那邊卻連點聲響都沒有。
廠長感覺不對勁，幾次上門都吃了閉門羹。已經做出來的“減肥碗”只能另想他法，試試看能不能自己賣掉，結果這樣滑稽的東西根本沒有人要收。
碗怎么都賣不掉。可是為了做這六萬個減肥碗，廠里都快把底子都掏空了，原料還是賒來的。怎么辦？
就來這個時候，要賬的人來了。賒來的原料錢現在就要還上。可廠里哪里有錢還得上？
接著年輕男子又跑上門來了，直接遞上兩本轉讓合同。想要用十萬塊錢，趁火打劫地買下陶瓷廠。
廠長這才明白，一切都是騙局。
“伯伯。在商言商。這個世界就是狼吃羊。你忙了這么久，也該養養老了。把生產線和地皮賣給我，應該就可以休息休息了。”年輕男子笑著說。
廠長憤怒過后，就是深深的失望了。近似哀求地說：“你再想一想……這個廠里工人不多，可也有三十多人，都是你爸爸認識的。有的家里有臥病在床的老父親，有的家里有個考到首都上大學的女兒。誰都不能丟了工作。”
“這你和我說不著，得問問他們。”年輕男人指著沙發上那兩個光頭男說。
“我們就負責要債。”一個光頭男叼著牙簽說。
廠長苦笑起來。以前都合作得好好的供貨商，怎么可能突然派這樣的人來收賬？還不是眼前這個年輕男人搞的鬼？
可是他又能怎么辦？所有東西。都套進去了。難道真的把廠子給賣掉？
就在這時，銷售部主任沖了進來。“啪”地把一個印著銀行標示的信封拍在桌上，喊道：“廠長！不就是八萬塊錢么？我們有三十多個人。一人出點還湊不出來？我出五千！”
廠長呆住了：“你家女兒在首都上大學，不是要花很多錢么？”
“我老婆還有點收入。實在不夠，等暑假叫我女兒別回來了，留在首都勤工儉學去！”銷售主任斷喝說。
廠長壓根不信這人會舍得讓女兒打工。這人出了名的寵女兒，當初他女兒考到首都上大學，他可是舍不得很久的。
再說，就五千塊錢，頂什么用啊。
正要說話，又進來一人，當著年輕男人的面道：“廠長，這個世上狼心狗肺的畜生太多了，別往心里去。把廠子撐下去，說不定又能等到青瓷科技那樣的大主顧了。我能出的錢少，就四千塊。”
說著，又是一個信封拍在桌上。
馬上又進來一個滿頭白發的中年女人，拿著五百塊錢遞過去道：“廠長，我要供兒子上學，沒多少錢，就五百，別嫌少。”
怎么可能嫌少呢？廠長呆呆地接過這五百塊錢。這女工和兒子相依為命。五百塊錢對銀行來說不算什么，連個信封都不愿意送，可對這花白頭發的女工來說，絕對是一筆不容易拿出來的大錢了。
接著陸陸續續地，三十多名工人都拿來了錢，多的四五千，少的三四百，每個人都湊了點錢出來。總共五萬塊錢。最后這三萬，廠長若是咬咬牙，勉強能掏出來。
“兩位，你們跟我去取錢吧。”廠長對兩個光頭男說。他沒有再看那年輕男人一眼，只是一個個地把三十三名員工的摸樣印在心里。因為他們，這個廠子沒有在今天倒掉，那么以后他絕不會虧待這些人！
年輕男子面色尷尬。他本來想要打個時間差，帶上要賬的，一鼓作氣把這個廠弄下來。結果沒想到，這個廠的工人居然自己湊錢，給廠長還債！
被那么多憤怒的目光盯著，他在這里呆不下去了，灰溜溜地逃之大吉。
廠長還掉了賒的八萬塊材料款，感動是感動，卻犯起了愁。
廠里效益不好，工人們好幾年沒漲過工資，獎金基本也沒發過。可人長了年紀，上有老下有小，兩頭全是事情。老人生病，小孩上學，都得要錢。別說幾千塊錢，就算幾百塊錢，都不能不還上！
不僅要還上，廠長還想給他們漲工資！讓他們的生活能更加輕松些、體面些。
這必須得拉到訂單。可訂單又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得到的。
要是青瓷科技能夠再訂些粉紅的小豬罐子就好了……
就在廠長這么想的時候，銷售部主任沖過來喊道：“廠長！得虧你剛才沒賣廠子！青瓷科技的王不負給我們打電話了！要試著做個陶瓷的戰斗機模型！”
“什么時候打來的？”廠長呆住了，沒想到前后腳居然這么快。
“就剛才，他要我們到青瓷大廈去，找他詳細談！”主任驚喜地道。
“我們趕緊走！”廠長立刻等不及了，喊上技術骨干，各自騎上助力車，就往新街口沖。
沿途的交警看到了，都有些吃驚。三個四五十歲的人，居然還飆車呢？
他們急匆匆地跑到青瓷大廈，沖上樓，急火火地見到了王不負。
王不負已經準備好了，給他們的是殲二十的圖紙。殲二十現在還是“架空戰機”，隨便怎么做都沒人會追究他。
殲二十在游戲中的默認涂裝是黑色的，但瓷質沒法上色，干脆做成純白的。
如果試作品滿足王不負的要求，那么王不負大量訂制這款戰機的工藝品。
發售時，隨著陶瓷模型附贈一段密碼，憑此可以在游戲先期就得到一架特質的“瓷質涂裝的殲二十”。
贈送的殲二十在前期只能打怪，只有科技達到一定數量時，才能參與pvp的戰斗。這樣不破壞平衡性，也增加了周邊的銷量。
“這不好做啊……”廠長燒了一輩子的陶瓷，就沒見過這種有棱有角的。廠長和技術骨干互相討論半天，結論是可以做，但只能手工制作。
“先試試看吧。我先訂做一個，要是做不出我想象中的摸樣，那就算了。”王不負說道。陶瓷一般都做不出那種尖銳鋒利的感覺，要是不行的話，還是得老老實實地走鋁合金的路線。
“我們會盡力做好的。”廠長知道，這是背水一戰了。青瓷科技只看產品，只要做得讓王不負滿意，那么立刻就能得到源源不斷的訂單。但要是做不好，什么都沒用。
回到了廠子，幾個技術人員很快就決定了方案。做出個大概的形狀，然后慢慢地人工用鋼刀雕刻細節。聽說日本那里有激光雕刻機，可以快速雕刻瓷器制品。不過這不是陶瓷廠買得起的工具，他們只能手工來。
因為害怕失手，所以他們做了十個胚子。放進爐子里，留個人值班。明天早上就能開始雕了。
廠長這次主動提出由自己來值班。讓別人都回去。這個廠子是所有人給他撐起來的，現在是他多出一份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