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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六十五年,九月。
鎮守西域的神威王上奏朝廷,聲斥太子妄立邪教,收集信仰,請廢太子。
同月,梵州總督連同梵州二十六省巡撫送上奏章,言稱太師玄機禍國殃民,請誅玄機。
緊接著,辰州、翠州、朗州等各大州總督,各地巡撫上奏,請誅太上道,廢除道門之教統,重立百家之圣道。
一時之間,奏章如雪花般紛紛送往玉京,大乾九十六州有四十多個州參與了這場聲勢浩大的彈劾,表明了立場。
梵家、吳家、孔家、孫家······代表諸子世家的各位國公,也在同時發出奏章,請立圣道。
元突、神風等附庸于大乾的國度也都表明立場,同時有西域百國使者訪乾,言稱若誅神機,愿舉國歸附。
九月十三。
玉京風華樓。
“來得還挺快。”
楚牧遙望東方,眼見一朵殃云洶洶而來,心知洪易來勢洶涌,已是做好了準備。
各大世家如今與朝廷難以同心,理所當然是要站在反方的。各州總督有過半出自世家,自然也是跟隨世家的腳步行走。
還有西域百國,則是以元氣神為最高信仰,以jing元教皇為尊,神權完全凌駕于王權之上,現在連jing元教皇都投了,他們自然也投了。
至于神威王等軍方勢力,還有神風、元突、出云等國,則是洪易的手筆,如今已是被洪易掌握大權。
這諸方聯合,一時之間竟是有了天下皆反的趨勢。
而作為大乾的都城、政治核心,玉京卻是巋然不動,毫無反應,大有一種他強任他強的氣勢。
殃云自東方而來,西方卻是一片赤紅,滔滔赤光連成一片,與那殃云碰撞,完全不落下風。
“天下皆反,圣道在我。”
風華樓內部的空間突然出現了扭曲,閣樓內部突然分裂出了一半,被另外一處建筑所替代,洪易的身影便出現在另外一半的空間中。
牟尼光環,空間重疊。
這位易子修煉《過去彌陀經》也已經到了極高的層次,更是以《易經》補全現在、未來二經,通悟元因道果,施展牟尼光環。
如今,洪易身在天州周易書院易經樓,卻將易經樓和玉京風華樓的空間折疊,在這等時刻與楚牧再度會面。
“牛鬼蛇神,不堪一擊。”
楚牧對此毫不感覺意外,老神在在地回道。
他既然做出了任由洪易施為的決定,自然是早就預料到了今日的局面,現今情況并不能讓他意外。
“此戰,若我勝,便是圣道重立,天道不存。”
洪易峨冠博帶,手持一卷書籍,風度不凡。
“若我勝,天道在上,百家皆朽。”楚牧盤坐慶云,聲音淡淡。
伴隨著他們的話語落下,玉京城外有巨大輪盤切開空間,一個又一個空間隧道被打開,一萬,兩萬,三萬,十萬,百萬,整整百萬大軍集結在玉京城外,將這座大乾都城圍的水泄不通。
“兄長。”
夢冰云出現在風華樓外,看著這重疊的空間,不由止步,在外傳音,道:“梵家動用了六道梵輪,開辟空間隧道,玉京城已經被包圍了。”
說話之時,她在外往內看,看到了楚牧的身影,也看到了氣度不凡的洪易。
“他們就交由你來對付了,楊盤和勾離會協助你的。”楚牧回道。
兵對兵,將對將,王對王,今日楚牧的敵人就只有一個洪易,也唯有戰勝洪易,才能算是真正的大勝。
“他人養虎,我好豢人,當年楊盤和洪玄機被我豢養了十幾年,最終還是敗在了我的手上。你又會如何呢?洪易。”
楚牧看向這諸子百圣的最后一人,言語之中自有一股無匹信心在內。
“我與諸子百圣交手數次,這一次,該是最后一次交手了。”
諸子百圣的宏愿是人人如龍,眼下這一戰固然是以楚牧和洪易的勝負為最先,但若是玉京城的朝廷這邊勝了,洪易的宏愿也算是完了。
屆時,就算他敗而不死,也是永無踏足陽神,實現宏愿的機會。
所以這一戰,洪易不能走,這會是諸子百圣和楚牧的最后一戰。此戰若敗,世上再無諸子。
“易道革天,我不會敗。”
洪易輕輕揚袖,一口筆直四方的長劍出現在手中。
盤皇歲月劍。
這盤皇三劍的最后一劍,洪易通過虛無一的記憶,從天外天盤星派到大千世界的棋子手中奪取,眼下他正是要以此劍來革楚牧的天道。
“誰知道呢?”楚牧微微一笑。
他和洪易互相對視,陡然間,重合的易經樓和風華樓如同從這個世界剝離,形成另一方天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大乎若天,無邊無際,一道劍氣充塞寰宇,遍布空間。
“天道之輪。”
楚牧依然盤坐慶云,只有天道之輪乍現身后,輕輕一轉,便是物換星移,充塞寰宇的劍氣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洪易運劍變招,充塞寰宇的劍氣化作無比厚重的大地,卦象組合,剎那間便是翻天覆地,大千世界的虛影出現在上,無比廣博的地域轟然落下。
一劍化地,他將虛幻的劍意化為了實質,竟是演化出了大千之地。
若非此刻二人剝離了空間,光是這一劍,就足以將玉京城夷為平地。
“天下有山,遁。”
一劍既出,洪易步履不停,腳踏罡步,每一步落下,都將空間踩得粉碎,鎮壓虛空,開辟地水風火,演化出九十九州的地理圖形。
粉碎真空!這便是粉碎真空!
每一步都有足以粉碎一個小千世界的力量,踏破虛實界限,如天地之中心。
“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楚牧揚手按天,天輪轉動,一股無比宏大的氣機以他為中心,擴散萬方,那轟然落下的大千之地竟是瞬間煙消云散,恍如虛妄。
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意為以道治理天下,鬼神無用。楚牧以天道之輪統攝萬法萬氣,天輪之下,萬象皆為所掌,便是這意志所化的大千之地也是無用。
反掌向前,鎮壓萬法萬氣,萬千鬼神的天道便在掌中存,掌鋒之前,一副又一副的九十九州地理圖形盡皆消散,一層一層空間被剝開,令這恢弘的一掌迎上洪易掌中之劍。
兩相交接,無聲無色,只因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二人的碰撞對抗已是超脫了聲色顯現,反倒有種返璞歸真之感。
“彼岸之橋。”
“天道之輪。”
無限延長的金橋自洪易頭頂沖出,和天道之輪碰撞,一層又一層的空間形成又崩裂,雙方目光對視,洪易眼中驟然閃現百圣光輝,有諸子虛影在內,楚牧眼中浮現出宏大赤景,浮黎蒼生皆在其內。
“天道!天道!”
自大千各地,自大乾各州、云蒙草原、西域百國,各方各地皆有赤光沖起,無數的意念在吶喊著“天道”,將念力加諸于天道之輪上。
大禪寺的《未來無生經》乃是收集信仰念力的無上之法,楚牧將其改造,無論善惡,但凡有念,便可被其聽取,被其收納。而在這段時間之內,天道之名已是傳遍大千世界,楚牧的陷仙劍意也根植于眾生心靈。
不單是浮黎蒼生,甚至還有洪易自己······
“天道!天道!”
洪易赫然發現,自己的意識深處也顯現出赤光,重重禮贊在他意識深處回蕩。
當是時,他心念一動,卦象組合,便沿著這赤光回溯,一個個被他所擊敗的敵人閃現出來。其中一人,最為眼熟,赫然正是他當初在莽荒所殺的第一個鬼仙——圣者圖元。
“你將敵人的念頭煉化,助自己不斷成長。有諸子百圣之智慧,便是外力,你也完全可以完全掌握,化為己用。但是,這里面也有你掌握不了的物事。”
楚牧豁然從慶云中站起,明明還保持在常人體形,氣息卻是無比深遠,彌漫天地四方,直如宇宙都在體內,有種籠罩天地的巨無霸之感。
“陽神!”洪易凜然道。
“是陽神!也是半步道神。”
楚牧探掌,天道之輪浮現在掌中,森羅萬象皆在掌中轉動,周而復始,無有盡時。
洪易所擊敗的敵人當中,有大多數都是楚牧送的資糧,他們都被植入了楚牧的劍意,隨著他們的念頭被煉化,這些劍意也融入了洪易的意識之內。
這種從弱小一直伴隨成長的劍意和洪易同化得更為徹底,便是他著成《易經》之時都未曾察覺。
而現在,便是反噬之時。
他人養虎,楚牧好豢人。如今的洪易和當初和楊盤、洪玄機都無區別,他們都在弱小之時就被楚牧拿捏住了把柄,哪怕日后再如何成長,也脫離不了暗手。
“休想!”
洪易斷喝,手持長劍舞春秋。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隨風巽。君子以申命行事。”
“漸雷震,君子以恐懼而修省。”
“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水洊至,習坎。君子以常德行習教事。”
“明兩作,離!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
“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
一式八劍,爆發出最強的力量,眾圣殿在眉心震蕩出無儔真氣,鎮壓心靈,八劍八卦,組合成無窮的卦象,與掌控萬象的天道之輪爭鋒。
風華樓和易經樓所在的空間極度扭曲,兩處地界的空間重疊又分離,在玉京城上空浮現出天州的虛影,時而重合,時而排斥。
一道無比恢弘的光柱穿透了空間,轟穿了天上的罡氣層,直達天外,竟是直接轟殛在太陽上,令得星空中下了一場火雨。
殷皇和商皇再度被激動,他們的神念不約而同地向著大千世界蔓延,卻在星空中就被磅礴之力給直接碾滅。
大千世界之外,星空扭曲,洪易的身影乍然出現,手持盤皇歲月劍,反手斬向自身。
“諸子之光,大解脫術。”
一種無上解脫之感浮現出身心,自內心最深處剝離出赤紅的劍意,連帶著那一部分被同化的意識都被斬出。
與此同時,日月之上陡然爆發出洶涌的潮汐,浩浩蕩蕩的冰火之流至星空之上席卷而下,肆虐寰宇,一種無形的注視感陡然浮現在洪易心頭。
他抬頭看去,只見那日月潮汐的源頭,高高在上的日月之上,竟是浮現出瞳孔的形狀,兩顆巨大的星辰似是在此刻成為了某人的眼睛,星空之中,隱隱浮現出龐大的輪廓,讓他無比的震撼。
日月為瞳,宇宙為體,似在眼前,又似無處不在。
此時此刻,洪易如同在和整個天地宇宙為敵。
道神!這便是道神!
以宇宙為體,以星辰為穴竅,我意即是天意,我道即是天道。
盡管眼前這輪廓還沒有真正以宇宙為體那么夸張,但洪易卻是已經看出了對方這條路的終點。
“這便是夢神機自詡天道的底氣嗎?”
洪易輕語一聲,卻是毫不退卻,執劍劃長空,撕裂出一條漫漫長河,內中如有時光在流淌。
有遙遠的吟誦聲,長歌聲自長河的盡頭傳來,有影影綽綽的身影自彼方渡河而來,踏著河流直下,來到洪易身邊。
待到近了,能發現有一座金橋在河面上無盡延長,落在洪易身旁,其上方承載著高冠奇服,散發著不凡之氣的虛影。他們是道理之圣者,是文明之延續者,是諸子百圣。
一直以來都在起源之地和長生大帝對抗的諸子百圣之英靈在此刻出現,他們乘著彼岸金橋來到了世間,化作了一道光芒,射入了洪易的神魂。
而他們的出現,也代表著一件事情······
日月之上的瞳孔微微轉動,看向這長河的盡頭。
——長生大帝,終于脫困了。
自長河盡頭延伸出難以窮盡的符箓,長生真氣如江似海,覆蓋了這條長河。有帝者自彼方順流直下,正在快速接近。
雖不及彼岸之橋快捷,但那身影卻是已然不斷變大,迅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