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驟起,木葉蕭蕭,有種難言的孤寂。
幽林小筑之中,往日的溫情不在,唯有在孤寂的氛圍中,坐著一個習慣孤寂的人。
石之軒的身子倚著上好的檀木棺,蒼白的手掌撫摸著妻子冰冷的容顏,往日清明的雙眼之中,如今醞釀著痛苦和瘋狂。
痛苦于妻子的死亡,瘋狂于妻子死前的行為。
石之軒雖是和碧秀心隱居在幽林小筑,但他并非是真的不理世事,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外出一趟,在朝廷中布局謀劃,在江湖中排布棋子。
這位邪王雖然和靜齋傳人相戀,但他并未因此而放棄自身的理想和抱負,也不愿放棄。
然而石之軒卻是沒有想到,他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碧秀心同樣也不曾遺忘自己以身飼魔之時下的決心。
在和寧道奇一戰之后,石之軒的不死印法終于大成,隱隱有進窺大宗師之境的跡象。
碧秀心見此,心中暗急,便趁著石之軒外出之時暗自研究其留下的《不死印卷》,試圖找到破解不死印法的方法。
然而,石之軒的不死印法博大精深,尤其是在和寧道奇這位“道門第一人”一戰之后,石之軒徹底將陰陽之道融入不死印法之中,令這門神功集合佛、道、魔三者思想之精華,有了質的蛻變。
在原著中,碧秀心便因為試圖破解原版的不死印法而死,而此時的不死印法論精妙和博大更勝原版,再加上碧秀心本身還懷有身孕,如此雙重原因作用下,竟使得孩子早產,其人也因此心力盡瘁,在產下一個女兒之后便撒手人寰了。
等到石之軒回來,便只見一具棺木,一個遺體,以及蕭條的幽林小筑。
“為何會如此?”
石之軒的眼神時而瘋狂陰冷,時而悲痛莫名,在突如其來的噩耗之前,他的精神也隱隱有出現分裂的情況。
“南轅北轍的理想,注定了一方犧牲的悲劇。”
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行入屋內,輕盈的腳步落地無聲,恍如幽靈,“你不肯放棄自己的理想,碧秀心則是想著阻止你的行為,矛盾的想法注定了你們不是同路人,悲劇是遲早的事情。”
“我已經用功力彌補了你女兒先天上的虧耗,并且將她交到了慈航靜齋的手上,接下來,便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了。”
黑色身影撩下兜帽,露出平靜的面容,斗篷下露出的佩刀,表明其人的身份。
宋閥之主,宋缺。
或者說楚牧。
楚牧在十幾日之前找上幽林小筑,原意是要找石之軒一較高低的,但未曾想石之軒沒找到,卻碰上一個作死的女人。
原本碧秀心還能活個幾年才會因為不死印法而死,但現在因為楚牧這只蝴蝶,使得不死印法遠比原版的更強,也令碧秀心提前身死,進而導致石之軒的精神問題提前爆發。
“我倒是沒想到,你會提出用你的女兒來作為替身,石之軒,你倒是夠狠心的啊。”楚牧看著這氣機變化不定的老朋友,道。
“秀心背叛了我······”
石之軒的身上彌漫出徹骨的殺機,“若非是她試圖破解不死印法,她也不會死,我們的家也不會散。”
但在下一刻,他又露出深深的哀色,“我不想見到她,要是讓她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害了她。而且我若敗了,讓她具備足夠的價值,才能讓你不對其下手。”
時而陰狠時而悲情,石之軒遭逢劇變,人格分裂已經初現端倪了。
“罷了,反正這于我有利,而且這計劃本就是我所布置的,我也沒資格說什么。”
楚牧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向屋外行去。
石之軒緩緩起身,也是隨后出了幽林小筑。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著,前方的楚牧步伐沉穩,每一步的距離都是相同,一手按刀,一手輕垂身側。
后邊的石之軒則是面色變化,時而陰冷,時而平靜。
當他的面色變作陰冷之時,殺機隱動,雙手微微動彈,好似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雷霆一擊。
然而每當這時,前方的身影都會微微一動,細微的動作卻是讓石之軒的鎖定突然落空,若是此時石之軒出手,定然會招式落空。
每當這時候,石之軒都會消弭殺機,恢復平靜。
這種情況隨著二人的步伐前行漸漸減少,石之軒的平靜時間越來越長,精神分裂的情況被他暫時壓下。
等到二人遠離幽林小筑數里后,石之軒徹底恢復了平靜。
遠離傷心地,讓他的精神狀況得到緩和,同時也代表著完整的石之軒上線。此刻的他,最算心中暗藏殺機,也不會如之前那般,被楚牧直接察覺了。
前行的步伐漸漸減慢,二人之間的詭秘氣息也越發深邃。
前方的楚牧已經難以察覺石之軒的殺機,甚至連身后的人是否存在也有些無法確定,在他的感知中,后邊的那道人影漸漸變得透明,后方氣機也是徹底變作一片虛無。
而在后方,石之軒同樣感覺到棘手。
前方的身影看似毫不設防,實則氣機無比圓融,動靜之間好似有一圈太極之圓在身周環繞,圓滿、無缺,無懈可擊。
雙方又是走出一里地,越是往前走,二人的腳步就越慢,待到后來,幾乎是十息才踏出一步。
步履愈慢,殺機越深。
石之軒整個都好似成了一道幻影,氣機氣息全無,身形如同隨風飄動的落葉,又如懸浮在半空中的黑洞,周身一片空無。
而楚牧卻是氣機無比凝實,整個人好似一把天刀,彰顯出無比的存在感。
他的氣機和天地勾連,整個人恍如和大自然渾然一體,龐然之氣自外界涌入體內,劇烈的動靜甚至引起一道道旋風。
周遭天地在這一瞬間,好似分割成了兩段,一者動一者靜,一者有一者無。兩邊的的反差越來越大,等到腳步停下之時,便是兩者爆發之時。
突然······
長刀出鞘,化作一道閃電,恍如一道長虹,驟然斬下,周遭氣流隨著這一刀斬下凝聚成天塌般的重壓,刀未至而力先臨,向著石之軒傾軋而下。
率先出手的竟然不是石之軒,而是突然轉身的楚牧。
石之軒因為花間、補天兩派傳承之故,最擅在談笑晏晏間出手殺人,向來都是他陡然出手,今次卻是首度遭逢敵人率先出手強擊。
雷霆般的刀光有著無比霸道的鋒芒,凝聚成一片的風壓隨著這一刀而一分為二。
石之軒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刀,氣息空空洞洞,好似已經不在世間,但緊接著又突然有黑白之氣在他體外一轉,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掌于電光火石之間迎上刀光。
刀勁竟是在石之軒雙掌之下自行沖突,凝聚的刀光霎時崩潰,便是那匯聚成一股的氣流,也在這一刻被引爆,化作紊亂又狂暴的氣浪,絞碎周遭落葉,摧斷四周樹木。
石之軒的身影在亂流之中驟然消失,整個人都好似瞬移一般出現在楚牧身后,似緩實疾的掌影帶來死亡的邀請。
但在同時,刀光倒轉,楚牧的右臂竟是以極為別扭,違反肢體局限的姿勢反斬而來,月光般清亮的刀光映照出石之軒那平靜如一潭死水的面龐。
石之軒的詭異身法,在當日瞞不了楚牧,如今依然瞞不了楚牧。
楚牧的心靈境界無限拔升,以一種好似神魂離體,抽離戰場的上帝視角觀察全場,任何變化都是了然于心,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充盈心間。
掌影,擊中后背,雄渾之力頓時沖入體內。
“一氣化九百。”
楚牧當然不會任憑這掌勁在體內放肆,他立即便運起得意絕招,要將這氣勁挪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然而,這掌勁竟是以兩種不同的氣勁交纏而生,其內以生死之氣融合陰陽之勁,氣勁不斷轉化循環,一瞬間便是循環百余次,楚牧的“一氣化九百”竟是無法跟上這掌勁的轉化,轉化的氣勁在下一瞬間,便被掌勁再度納入循環,返本歸元。
這是專門針對“一氣化九百”的招式,是當日石之軒和楚牧一戰之后,特地研究出的克制之招。
同時,逆卷的刀光也是和石之軒的左手碰撞,只見石之軒如佛祖拈花一般,手指恰到好處地拈住刀光,不死印法運轉,便要化納這一刀。
但是,當刀光碰觸指尖,一股極端凝聚的至陰至陽之力沖入手掌,極端的兩股力量互相糾纏,高度集中,竟是讓石之軒無法借力,無法挪移,更無法化解。
顯然,在上一次交手之后,楚牧同樣想出了針對不死印法的方法,他如今的真氣可以演化出過去所無法具備的至陰至陽,兩股力量糾纏凝聚,不為外力所侵,讓石之軒的不死印法都做了無用功。
雖然在上一次之后,石之軒的不死印法融入了陰陽之道,但楚牧這各走極端的氣勁,卻是讓他依然無法去化解。
兩招針對敵人的招式都起了作用,雙方皆是身形輕震,向著兩邊閃身退開。